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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系列

    一、陶瓷的梦

    “乔治……那我能给你下迷情剂吗?”

    “……对不起,我……我只是开个玩笑……真的……”

    “……真的……我不该说出这种任性的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乔治……对不起……”

    “……乔治,你能留下来吃个晚饭吗……求求你……最后一顿……真的……看在我们从我二年级……那、那看在荔枝的面子上……你不是一直特别喜欢她吗……”

    “谢谢你……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烤牛排哦!我向mama学了好久的……”

    “……其实饭里我放了迷情剂哦。”

    “……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真的……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乔治……求求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对不起……”

    “……再见,乔治……再见……”

    “索命咒到底是怎么念的啊……阿瓦达……索命……?阿瓦达索命!……”

    乔治是听见了陶瓷的哭声才醒的。她还沉在梦里小声啜泣,紧闭着的眼下不断渗出泪水,泡得眼皮通红。

    乔治轻轻拍了拍她,“瓷娃娃?”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她的小脑袋试探着往他怀里拱去,抽抽搭搭哭的更厉害了,乔治不得不加了点力度,又晃了晃她,“瓷娃娃?”

    这次总算是有了点效果,陶瓷哼唧了一声,眼睫挣扎着震颤半晌,终于缓慢抬起怔怔的望向他,神色迷茫又恍惚。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乔治伸手一点点抹陶瓷的眼泪,轻声问道。

    她没有立刻答话,还是那样怔忡的看着他,眼睫却颤得越来越厉害,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喊,“乔治——!”她含糊的哭嚷着,迷蒙睡意都没挡住那股凄凉的绝望,整个人扎进他怀里,抬头就是狠狠一口。

    “嘶——”乔治吸了口气,轻轻拍着她,口气依旧温软,“瓷娃娃,你怎么了?”

    她用力的抽泣一声,泪珠大颗的砸下来,“我讨厌你——乔治——”她继续含糊不清的哭嚷,反反复复的重复着那几个字眼儿,“乔治——我讨厌你——呜——”

    乔治微微扬起了眉毛,一手轻按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摸过床头的魔杖施了个静音咒,这才重新搂住她哄,“我多冤呐瓷娃娃,睡觉前还搂着我脖子跟我说最喜欢我了,睡了一觉起来就改口讨厌我?嗯?”

    她仍呜呜咽咽的,不住喊他的名字,“乔治——乔治——”

    “我在呢,瓷娃娃。”乔治叹了口气,一下一下轻抚陶瓷的乌发,换了个角度哄,“你再喊下去小心一会儿你的宝贝儿子们过来看我们热闹。到时候就冲你刚刚这一口和你说的那两句话,我可不帮你解围。”

    这招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有用,陶瓷的哭泣终于停了下来,她小小吸了下鼻子,怔然的重复:“儿子……?乔治,”她小心翼翼的抬起眼来窥他,烟粉的唇瓣被咬的泛白,“我们生了叁个孩子,对不对?”

    “你到底梦见了什么呀?”乔治好笑的捏捏她的脸颊,沾了一手眼泪。见她仍眼泪汪汪的盯着他,只好回应道:“对,我们生了叁个孩子。一个像你一样可爱漂亮的女儿,两个像我一样的儿子。”

    听见他的回答,她却并没有露出被安抚的模样,反而扁扁嘴更大声的哭了起来。

    “乔治——”她又扑进乔治的怀里,紧紧的把脸埋进去,他立刻感到了胸前的湿意。

    “好啦,好啦,瓷娃娃。”乔治一下下轻轻拍着陶瓷的背,“你只是做了个梦而已。现在已经醒了。”

    她还在他怀里拱,一声声唤着,“乔治——乔治——”

    “我在,我在。”

    “乔治——你不能抛弃我——”陶瓷哭嚷道,仰头在乔治脖子、下巴上胡乱的亲吻着,含糊不清的呜咽,“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乔治终于确定了猜测,好气又好笑,“你是梦见我抛弃你了?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我在十叁岁就对你一见钟情——”

    陶瓷的泪水却滚得更凶了,她打断了乔治,“可是、可是你说正因为这样你才会看了我十多年,早都腻歪的不行了——”

    “……”乔治捏住了她的后颈,微妙的扬起眉梢,“我可真想打你一顿,瓷娃娃。”他嘬着牙花说,“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薄情寡义厚颜无耻的人吗?”

    陶瓷拼命摇头,眼泪不停从紧闭的双眼中滑落,“我问你能不能给你下迷情剂——可是、呜——可是你居然用那种嫌恶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好像我是一个脏东西——”她好像说不下去了,不停抽噎着,甚至哭到了打嗝。

    “……”被激起的微小气恼又在她的呜咽中化成了无奈,乔治抬手给她顺气,又放软了嗓音,“好啦,好啦瓷娃娃。你怎么会是脏东西。来,”他轻轻抬起陶瓷的脸,“睁开眼睛看着我,瓷娃娃。看着我的眼睛。你在我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

    陶瓷抽泣着与乔治对视,“我哭的好丑……”

    “……”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乔治轻轻碰碰她的额头,伸手去一点点抹陶瓷的眼泪,“我眼睛里明明装着的是我的珍宝啊。瓷娃娃。你当我为什么会喊你瓷娃娃?”

    陶瓷摇摇头。

    “因为我在提醒自己必须要小心把你捧在手心里。”眼见眼泪越抹越多,乔治干脆低头一点点吻去,“不管你刚刚梦见了什么,都给我忘掉。你要放在心上的,只能是我。真真正正的我。”

    “那你不可以喜欢别人。”陶瓷小声说,“阿瓦达索命咒……可疼了……”

    乔治直起身子紧紧盯着陶瓷,“如果我真的变心了,随便你给我下迷情剂还是死咒,只是不许伤害自己。”

    “你不能离开我,乔治……”残存的泪水还挂在眼角,她捧起他的脸胡乱亲着,“我、我那么爱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也那么爱你,瓷娃娃。”乔治叹了口气,不仅想起自己在前两天听弗雷德抱怨的时候还嘲笑他了好几句,结果转脸自己也面临了这种局面……

    “你不相信我吗?好啦,别哭了,明天你真的会睁不开眼睛的。”

    “我不敢睡,乔治。”陶瓷抽抽搭搭的说,“我怕我一闭眼睛就发现你还是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我从十叁岁遇见你就没有换过看你的眼神。”乔治叹道,“你怎么会做这种梦?”

    “好啦,瓷娃娃,别哭了。既然你睡不着我们做些别的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怎么样?”他玩笑道,又流里流气的捏上她的脸颊,“反正……”

    出乎他的意料,这次陶瓷不仅没有脸红推拒,而是在他话说完前就飞快的迎了上来,甚至主动去抓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小白兔上。

    “乔治……”陶瓷眼泪汪汪的望着他,“你不喜欢的我全都改,你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蠢姑娘。”乔治再次叹口气,俯身安抚的吻她,“你不需要改,你的一切我都喜欢。非常喜欢。整颗心全部都是你的。你不需要给我下迷情剂。你的一个眼神,都比它勾人多了。”

    陶瓷紧紧搂住了乔治的脖子。

    ……

    虽然陶瓷做的这个梦让乔治有些恼火,但就冲接下来陶瓷一个星期的表现……乔治表示自己非常大度决定原谅她了。

    陶瓷乖乖的样子可真是让人把持不住呢。

    想喊停又顾及着自己之前的承诺不敢说的模样……真是甜极了。

    二、弗雷德的梦

    1.

    背后传来很大的力道,胳膊被绑在身后无法平衡,弗雷德控制不住的歪倒下去。他紧咬牙关,克制住自己的喘息。

    他还从未这般狼狈过。或者不如说,自出生以来,他都从未狼狈过。相反,让别人陷入狼狈之中倒是他的拿手好戏。

    弗雷德垂下眼帘,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自从加入了凤凰社,他早就有了这一天的准备。无论是魂魄出窍还是钻心剜骨……他都有准备。

    “把他交给我吧,大人。”清冷的声线刻意捏得甜腻,像一条阴冷黏腻的毒蛇慢条斯理的爬上他的脖颈,丝丝的吐着红艳的信子,“我会好好招待他的。”

    对上那张熟悉的面容,弗雷德心口一抽,再怎样克制也阻止不了寸寸惨白下去的脸色。

    他是最勇敢的格兰芬多,字典里几乎没有“害怕”这个字眼。接下来会遇上的一切酷刑他都无所畏惧,但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开始心悸。

    他哪里不会害怕。这分明就是他内心深处最害怕的场景。

    周围陡暗下去。唯一的光正打在她的脸上。舒曼翘着唇角笑得鲜妍,是他从未见过的开朗模样。

    弗雷德怔怔的望着她。明明自己还身处于敌人的大本营,不说一定会有的折磨,性命也有极大可能停止在这一天。他却没有更多的其他感受,就这样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笑容,不停涌动着的竟然是思念。

    无比浓稠的、令人窒息一般的思念。

    他的手指动了动,内心涌动不止,喉咙却干哑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哒、哒、哒……

    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弗雷德无言的低下头去,看着那双漆黑的几乎和阴影融为一处的靴子,心口翻涌的厉害。

    她曾经……参加舞会也要把鞋跟下调叁分之二……

    “好久不见呀,弗~雷~德~”舒曼笑吟吟的开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母被她念得一波叁折,搅得他胸腔里也波涛起伏,喉头连连滚动,却更加干涩。

    她变得厉害。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似的。但就只这样看着她,看着她这样笑盈盈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就又觉得,她没有变。

    还是那么美。

    “弗雷德……”她又唤了他一声。

    弗雷德猛的一震,心脏酸涩的像挤进了一整颗柠檬,酸得他无法开口,涩得他眼眶通红。

    这次分明是她曾经最常用的语调。柔软的、温顺的、带了四分欣喜和叁分小心,还有叁分搅着爱慕的卑怯。

    “弗雷德……”

    他仰着头,看着她面容半边隐入黑暗,剩余半天勾起嘲讽撩人的笑。她还捏着曾经细弱的腔调,嘴角却挂着那种轻蔑的笑容。

    舒曼蹲了下来,精致的面庞放大在他眼前,秀美的指尖冷冰冰的抚上他的脸颊,“弗雷德呀……”

    她声调楚楚,面上的笑容却愈发讥讽,“现在的你,该不会还天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吧?”

    弗雷德不言,只是细细的近乎饥渴的打量她,用目光不断描摹着她五官的每一寸,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她说什么。

    原来,他比他想象的还要想她。

    舒曼、舒曼……

    他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原本被紧紧捆绑的双手似乎一下就挣脱了束缚,他立刻就用力的把她抱进怀里,鼻尖幽幽缭绕着熟悉的甜香,是他每日都能在迷情剂里嗅到的味道。

    舒曼、舒曼……

    弗雷德闭上眼,心尖也在随身体一起颤抖着,喉咙沙哑的终于吐出了第一句话:“我好想你……”

    “哈,想我?”怀里的佳人突然化成了虚无的烟雾,又在不远处缓缓凝聚成形,原本对上他总是柔和含情的面容拧成扭曲的冷笑,“你是在想怎么杀了我这个恶心的食死徒为你的校长和弟媳报仇吗?”

    弗雷德看向自己已经空空的双手,怔怔握起。原本能言善辩的灵巧喉舌彻底失去了它的一切功能,只能无尽的沉默下去。

    “哈。你现在这副表情……”清脆的咔哒声再一次响起,宛转的余音未落,冰凉凉的指尖再次摸上了他的下巴,“弗雷德呀……”

    这次不管是她的嗓音还是笑容都表达了十足的嘲讽,“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不说话?”她挑起秀丽的眉梢,嘴角不愉快的卷起,“你这是默认吗?”

    弗雷德抿着唇,还是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舒曼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目光所过之处撩起细碎的痒。停滞半分,她突然尖声大笑起来。

    “你居然真的现在喜欢我?”她哈哈笑着,伸手随意抹去眼角的水光,“我上赶着追着你跑的时候你连多看我一眼都嫌烦,现在我把你绑起来了你告诉我你喜欢我?”

    她止了笑,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碧眸半眯起,像一只冷淡淡的猫,“还是你真正喜欢的是食死徒这个身份?贱得慌?”

    “可是怎么办呢?”她突然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为难的皱起眉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呀。”

    “!”心口处似乎被迎面重击,痛得他几乎喘不上气,面色寸寸惨白下去。

    舒曼嘴角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她随意的甩了下手,另一个人影渐渐自阴影中浮现。乌色的发,浅灰的眸,打着墨绿色的领带。她偎上去,露出甜蜜而柔软的笑意。

    刺眼的痛。

    这个表情弗雷德其实很熟悉,或者可以说是刻骨铭心。那分明是舒曼面对他时最常流露出的神情。但俨然他已经失去了这个的独属地位。

    那属于另一个人的了。

    手指分开,手掌柔情蜜意般的贴在一起,交缠着相扣。

    “你不是看见了吗?”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冷的像冬日里黑湖上漂着浮冰,“我和他在一起了。”

    说着他们又相视一笑,“我们很相爱。”

    弗雷德终于垂下了眼帘,纵使再不舍视网膜前不能再映上她的身影,但他真的怕再看下去他会控制不住的冲上去把她抢过来。

    然而那只会是自取其辱。

    他已经失去她了。早就已经完完全全的失去她了。

    这个念头一起,原本就剧痛无比的心脏又涌起阵阵酸涩,喉口都是苦的。

    “弗雷德,你怎么了?”柔软又担忧的嗓音突然响起,下一秒,一个同样柔软的小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弗雷德猛的抬头,舒曼担心的面容就在眼前,他睁大眼睛,心跳和思绪都几乎停止。

    “身体不舒服吗?”她微微颦蹙着眉,碧眸里是真心实意的关心,“脸色怎么白成这个样子,要不要去医疗翼找庞弗雷夫人看一看?”

    弗雷德讷讷张了下口,心脏从停滞中苏醒,渐渐加速起来,他抿了下唇,指尖都在颤抖。

    “……小青蛇?”

    “嗯?”

    真的、真的是她……他的胸口大幅度起伏起来,他几乎是要立刻握住她的手腕……

    “我骗你的。”四周的光再一次黑暗下去,她同时弯起眉眼和唇角,只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我一直都在骗你。偷看你也好、喜欢你也好……都是骗你的。”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上面赫然印着蛇型的徽章,“我可是个斯莱特林啊。”

    “你该不会是对斯莱特林有什么误解吧?”她半分嘲弄半分好笑的说,“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这种格兰芬多?”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她非常清晰的咬字,“弗雷德·韦斯莱。”

    弗雷德慢慢伸出手,轻轻贴上她近在咫尺的脸颊,僵硬的扯了扯唇角。

    “……那又怎么样呢,”他低声说,嗓音沙哑,“我已经爱上你了。”

    他看见她微微睁大了点眼睛,那一瞬的呆傻和当年的她没有任何分别。周边的黑暗寸寸剥离,散漫清淡的光一点点照进来。

    现在他们就站在霍格沃兹,变形课的教室门口。周围开始有了嬉嬉闹闹的人群,挤挤挨挨的从旁边涌去。

    他们都穿着校服,舒曼怀里抱着大大扁扁的包,面上的表情无措又呆傻,带着极力克制的委屈,睁大的碧眸里满是晃动的泪水。

    “你、你是说……”

    “跟我走好不好?”弗雷德握住她的手腕,无比顺畅的说了下去,“我不想跟你道别,不想和你分离……跟我一起退学好不好?”

    他看着她颊边滚落的串串泪珠,喉间也带了哽咽。

    “为什么……我当初没有这样跟你说呢……”

    “……明明这才是我真正的想法啊……小青蛇……”

    他试图抱住她,却只触到了冰凉的空气。

    世界开始分崩离析。

    弗雷德睁开眼,浓稠的黑暗侵占视野。他又闭了闭眼,缓缓坐了起来。

    原本急促的心跳正逐渐回归正常,他摸到魔杖轻轻一挥,浅淡的光点组成的数字跳动在空气中。

    一点二十。

    根本没有睡多久。可是似乎已经没有了什么睡意。

    他缓慢的从被子里脱身,完全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毛孔瑟缩而起,他却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拉开门,柔和的光从对面门底淡淡透出。弗雷德挑了下眉。

    这个点还在折腾?

    自己兄弟和陶瓷亲昵的画面模糊的闪过,他甩了甩头,除去多了的冷意再没有多余的情绪。

    抬脚,继续下楼。准确的自货架上拿下一瓶迷情剂。

    梦中出现的幽幽甜香扩散在空气中,是甜点的温暖馥郁的味道。弗雷德深深吸嗅了一口,却只吸入了冰冷的空气。

    凉入肺腑。

    2.

    天好像要亮了。

    弗雷德皱了两下眉头,翻身要把妻子揽入怀中。

    “小青蛇……”他迷迷糊糊的唤,“今天你想吃什么……是……”

    他的话音突然停在了那里,因为他伸出去的手落了空。

    哦对。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另一边床铺,近乎冷漠的想。

    舒曼已经死了。

    昨天才下的葬。

    舒曼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了。

    弗雷德伸手把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埋进这温暖的黑暗里,可还是冻的瑟瑟发抖。

    舒曼已经死了。

    她怎么会死了呢。

    他固执的躺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好像这样就能等来另一个人柔软又无奈的叹息,然后他就可以突然把头伸出来吓她一跳,接着拉下她拥吻,两个人一起赖会儿床,等着自己活泼的小女儿推开门扑过来,用继承自她的甜软口音嘲笑这么大还赖床的父母。

    可是,没有了。

    不会再有了。

    他固执的一遍又一遍的把过去的甜蜜回忆从脑海中挖出来细细品味,但每次不由自主微笑的时候唇角提到一半就落了下去。

    舒曼死了。

    这几个简简单单的字像龙卷风一样在他的大脑里横冲直撞,把所有甜蜜都刮的七零八落一干二净,只剩下漫长而无尽的痛苦。

    他慢慢坐起身,捧着放在一旁的舒曼的衣服,把脸埋了进去,好像还能闻见她身上的甜香。

    他又无法控制的回忆起了自己当年硬塞进她手里的那瓶迷情剂,那股扑面而来浓郁到呛鼻子的蛋糕甜香。

    那是她的味道。

    回忆峰迭而至,弗雷德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突然第一次觉得人生是如此的漫长。他还不到四十岁就已经失去了大半灵魂,要怎么浑浑噩噩混过剩下的几十年。

    在一分钟都变得如此漫长的情况下。

    直至中午,弗雷德终于肯起了床。然而就算他现在做的再过分,也不会有人来管他了。

    他们的一双儿女都不在。

    挺好的。

    明知道他们是无辜的,他还是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对他们产生一丝怨怼。

    如果当初不要孩子……舒曼一定是健健康康的陪在他身边。

    他做了两份午饭,一份摆在旁边,慢慢的吃着。味如嚼蜡,他都要不知道自己吃进了什么。

    饭后他倚在沙发上,望着这格外空荡的房子。

    舒曼活着的时候并不是一个很有存在感的人,白白长了一副艳光四射的容貌,却经常沉默的坐在角落。只有在碰见他之后才慢慢有了些活泼气。

    现在她离开了,却好像全世界都留有她的影子。猛一抬头,好像还能看见她温软的笑。

    弗雷德撑住额头,明明什么酒都没有喝,他却好像已经醉了,醉的厉害。

    舒曼活着的时候不许他碰酒,说他平日应酬已经喝的够多,早年做了过多实验已经伤了胃,不能再多喝了。

    他还记得她对他提要求的模样。微仰着头,双手叉腰,理直气壮中还夹着几分忐忑,说完之后还小心凑过来软声说希望能和他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可是你这个大骗子。

    我已经听你的话了,尽量滴酒不碰,想和你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率先离开的是你呢?

    下午的时候乔治过来敲门,把两个眼眶通红的孩子送了回来。

    他给了弗雷德一个拥抱。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兄弟。”他沉声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我知道你并不愿意被冲淡。”

    弗雷德勉强笑了笑,目光扫到一旁同样眼眶通红的陶瓷时心里突然涌出几分嫉妒。

    他把乔治夫妻送走,重新瘫回沙发上,用手遮住眼睛。

    乔治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妻子回来的那一天,那他呢?他要等多少年才能再见到他的小青蛇?

    人生居然如此漫长。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理所当然的梦见了她。

    舒曼不再是最近几年病恹恹的模样,穿着斯莱特林学院的校服,分明是她十六七岁的模样。她在朝他慢慢走过来。

    碧绿的眼睛里永远都只盛了他一个人,腼腆羞涩的朝他微笑着,手指紧张的蜷在一起。

    “弗雷德,”她轻轻唤他,嗓子里像是偷偷含了蜜,“弗雷德……”

    她紧紧揪住自己的裙摆,眼睛明亮,像含了一汪湖水,嘴角是甜美又羞涩的笑意,“弗雷德,你喜欢我吗?”

    弗雷德闭上眼,一把把她紧紧抱住,那滴在眼眶坚持很久的泪水终于滚了下来。

    “小青蛇……”他紧紧的抱着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再不分离,“你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

    梦醒之后,他怀里永远都只是一团冷凄凄的空气。弗雷德摊平身子捞过舒曼的衣服闭上眼,忍受这漫漫长夜。

    他似乎已经没有再看见过光了。他的世界已然熄灭,进入黑暗又冰冷的时代。

    也许乔治说的没错,时间是真的能冲淡一切。他已经可以在白天的时候微笑,扮演好尽职的儿子、兄弟、父亲的角色。

    但乔治似乎又说错了,每当夜晚降临,凄清的空气就会从他的每一个毛孔挤进去,占据他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但他又是如此的期盼夜晚,毕竟只有在黑夜里,她才肯出来冲他笑。

    他闭上眼,等待梦里的相会。

    然而这次的梦境却不同以往,真实的令人可怕。他好像真的重新站在了霍格沃兹,身边是其他小巫师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他突然听见一个稚嫩的、细小的声音。

    “这里就是……霍格沃兹?”

    声音里是和别人毫无二致的期待与兴奋。他骤然回头,仔细看着那张虽还小,但仍能看出将来光芒会有多盛的脸庞。

    这是……十一岁的舒曼。

    他的妻子。

    他看着舒曼细嫩的手指紧紧扒在船沿上向远处的城堡张望,碧绿的眼睛熠熠生辉。

    他很想揉揉她那头淡金色的长卷发抬起手却穿了过去,他收回手苦笑。

    果然只是个……旁观者的梦吗?

    这也不错。至少他可以……弥补一下那些他错过的风景。

    这个梦似乎是连续性的。

    他就这样一夜夜看着小舒曼入学,看着她仰着脸偷偷观察他的模样。

    果然啊……她刚入学就盯上他们了。

    小舒曼是个矛盾的孩子。他发现她明明不止一次想加入舍友的对话中去,最后却都紧紧捏着书页选择放弃,默默抱着书缩进了自己的床幔里。

    她明明非常非常非常想拥有朋友,却总是习惯性拒绝别人的好意,然后转过身懊恼的皱起小脸。

    慢慢的,没有人再想找她做朋友了。

    她却好像又自在了不少。

    第一次见她捧着脸盯着格兰芬多长桌上的自己看的时候,弗雷德飘到她身前去看她的眼神。

    里面写满了羡慕。

    羡慕……吗?

    看着她一日日盯着他们看,偶尔他的目光会无意扫过这里,她又会立刻低下头去,脸颊上浮起嫣红,比任何一天的霞光都要美。

    看着她有意无意的想和他们偶遇,把小小的自己藏在人群之中,碧绿的眼睛里盛满他的身影。

    也看着她……犹豫的接过他递来的加满了料的糖果。

    看着对面十叁岁他自己的坏笑,第一次有了想揍自己一顿的冲动。

    看着舒曼一路紧紧攥着那颗糖果,时不时微笑。看着她把它小心的藏在枕下,看着她一大早捧着它犹豫许久,最后剥开糖纸,还把那片简陋又劣质的糖纸藏进她宝贝的小盒子里才一口吞下。

    看着她原本就雪白的脸变得更加没有血色,接着泛起一片又一片难看的红肿,眼泪欲落未落,她居然一闭眼把整颗糖都吞了下去,才捂着脸跌跌撞撞往医疗翼跑。

    弗雷德闭上眼,还在霍格沃兹的自己……真是个混球。

    看着舒曼在医疗翼上吐下泻,依旧不肯对庞弗雷夫人说出他的名字,只是一味的抿着唇笑。

    弗雷德一颗心又酸又痛,他浮空着想摸她的头发,“不值得的,小青蛇,不值得的……”

    他不值得你这样对他……

    舒曼二年级的时候,他们捡回了瓷娃娃。她眉眼间又落寞了几分。

    等到她叁年级,石化事件发生了。她站在人群中对上他怀疑的眼神浑身僵硬,眼神无措又彷徨。

    弗雷德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对她。

    所有想出来的恶作剧点子,都几乎在无辜的她身上实验了一番。

    舒曼本就喜欢一个人安静呆着,他成功让她再次成为众人眼光追随嘲弄的对象。

    看着她一张素白的面孔一次次尴尬的涨的通红,一次次艰难洗净头发或者身上的奇怪东西。看着她望向他的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直至再也不愿默默注视着他。

    其实这样也好。

    如果她就此停止对他的喜欢……也好。至少……她会一直活着,长命百岁。

    但弗雷德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一直知道舒曼爱他,从很早以前就爱他。

    但他不知道她对他的爱那么深……他不知道自己居然辜负了她那么多次……

    从她一年级开始……直到她毕业留校结束,弗雷德陪她走了一次。

    看着她会因为自己多和她说了几句话高兴的睡不着觉,看着她一遍又一遍的读着自己寄来的每一封信……

    看着她和自己决裂后痛苦的哭泣,看着她一个人艰难在食死徒和学生之间辗转……看着她整日失眠,对着放满了与自己有关的小箱子枯坐整晚……

    看着她在大战中毫不顾忌四处的恶咒与混战,撕心裂肺的呼喊他的名字……

    自己就是这样……把她小心掏出来的心脏,一掌挥落在灰尘里摔碎的。

    她自己捡起来吹掉灰拼好再捧给他,又被他轻易摔落……

    一而再再而叁,她终于再也拼不好了。

    后来他自己努力拼了一半,想着一辈子那么长,他总有一天会把它完完整整的拼好再抹去裂痕,还她一颗完整的心。

    她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自己是能有多混账?

    看着后知后觉的自己终于拦住她告白,寥寥几句话就轻易换得她的原谅……

    弗雷德慢慢走到舒曼面前,与过去的自己重合,盯着她碧绿瞳孔里映出的身影。

    “小青蛇……”他轻轻唤她,“你问了我那么多次喜不喜欢你,现在我突然也很想问一次了。”

    他努力微笑,“你真的爱我吗?”

    如果你真的爱……为什么要这么狠心独留我一个人,活在这空荡荡的世界里。

    世界这么大,人生这么长。

    没有了你,清醒的每一瞬都成了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