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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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为天医府的府君,这世间能让他弄不清原因的病症体质,已经不多了。 濯缨仿佛也知道他的想法,弯了弯唇角道: “承您吉言,我会努力活到让炎君你找到答案的那一日的。” 看着少女稍缓过劲来便起身朝学宫而去的背影,炎君一边吩咐人将药包送去万象殿,一边想—— 论努力活着,她的确是比任何人都要执著。 伏曜和濯缨两人基本前后脚到学宫。 瞥见身后那辆陌生马车时,伏曜本以为是金马驿派来送文书的马车,但下一刻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车上缓缓而下。 “我说怎么今日晨起不见你人影,原来是去天医府了。” 伏曜看了眼濯缨身后的金马。 “我母后赠你的?” 濯缨颔首。 伏曜蹙眉:“金马在仙界都是用来在各府之间传递文书的,你要选坐骑,也该选只漂亮点的仙鹤,母后怎么送你这个?” 闻言,濯缨有些意外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位太子殿下的喜怒真的很容易揣测,昨日跟他说了一起对付须弥仙境的计划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就顿时缓和了许多。 还有空关心她的坐骑漂不漂亮呢。 路过的一名女仙听到两人对话,她眨了眨眼,调笑道: “今天卯日星君也没让太阳从西边升起啊?太子殿下竟会关心别人了,真稀奇。” 她手中握着一只巴掌大的八卦罗盘,说话时随意拨弄了一下,细微的转齿声响动,她扫了一眼,笑眯眯看向濯缨。 “今日濯缨公主的运势,上上佳,看来会有好事发生呢。” 濯缨的目光扫过她腕上的风纹玉镯。 谢策玄的额间配有一条雷鸣蝉纹的抹额,与这个风纹玉镯似乎有笔触相似之处。 雷鸣,风纹。 震雷,巽风。 看来这位应该也是学宫道子之一。 濯缨冲她微笑:“多谢。” 叶时韫无声做了一个哇的口型。 近距离看大美人,更有冲击力了耶。 伏曜白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并肩与濯缨朝讲舍内走去。 “我已经去司命府打听过了。” 伏曜一副打了鸡血的振奋模样,语速入珠: “那位须弥神女这一世的名字叫仲莺莺,已经在一户农家出生——” “农家?” 伏曜点头,又嗤笑一声: “当日匆忙,停云只来得及在命格书上写下十六个字,所以让这位神女出身贫寒农户,经历寻常百姓的辛苦不易,恐怕是她原本的劫难。” 只可惜,他没有拦住停云,否则这原本该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但现在,由于命格书的内容与天道设置给她的劫难对冲,她虽然出身农户,但未来的命数却仍然会如命格书中所写的那样发展——” 事情还要从仲莺莺出生那日说起。 自人间界与仙界谈和之后,风雪停歇,春回大地,被毁去的庙宇也在陆陆续续的重建中。 这一日,正逢一个雷雨天。 天意指引着王府内的怀孕九月的端王妃一时兴起出门上香,指引着一名农户家中怀着孕的农女去给寺庙送菜。 最终的天意,便是要她们在这场大雨中,同时在庙内临盆,让给两人接生的产婆在慌乱中抱错了两个孩子。 于是,原本该出身农户的神女成了端王府中的掌上明珠,自幼千娇万宠,无有不应。 而真正的王府郡主,却流落民间,缺衣少食,从小吃不饱三顿饭,但能挨四顿打。 濯缨猜测得没错, 改写他人的命格没有那么简单。 这世间幸福与苦难是均衡的,有人一生顺遂,必会有人一生不幸。 又或者说,正是因为有人不幸,这世上才存在幸福这个概念。 所以本该是王府郡主的仲衔青,就成了须弥神女的替死鬼。 “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呢。” 伏曜负手而行,剑眉紧拧着。 “之前蛊惑她下凡私奔的那名凡人,已被督察府治罪处死,但死后轮回转世,竟投胎成了将军之子,以两家的身份来看,仲莺莺与他未必不可能联姻结亲。” 濯缨听到此处,都忍不住笑了。 “果然是‘名门望族,金玉良缘’,那十六个字的命格批语,如果不加干预,好像真能轻轻松松达成。” “轻轻松松?” 金冠束发的太子殿下冷哼一声,唇边浮现一个讥笑。 “恐怕不是,九天司命同我说的时候提了一嘴,仲莺莺出生那场雨下得格外及时,且我派人去天枢上相的紫微殿打听了一下,按照四海一荒每年呈上来的布雨表,那一日,本不该有那场大雨的。” 濯缨浓睫轻颤,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一个猜想。 如果她没记错,大雍朝端王所在的封地,应该也荒海的管辖范围。 行云布雨,乃荒海仙族的职责范围。 而每年的雨水数额恒定,多出来的这场雨,只能从其他日子里挪,如果运气不好正碰上雨水不多的大旱之年,随意挪动雨日便会有造成旱灾的风险。 濯缨语焉不详地轻声道: “荒海仙族与须弥仙境的交集,越来越频繁了。” 前世她在荒海之时,可没有这样的趋势。 谋算布局,最重要的就是消息灵通。 濯缨想,她得提前联系一些人了。 “……暂时掌握到的情况就这么多,天上一月,地上一年,仲莺莺现在才一岁,我们还有时间慢慢谋算……诶,你跟着我进讲舍做什么?” 伏曜停下脚步,诧异看着与他一同落座的濯缨。 濯缨从沉思中抽空答:“自然是上课。” “你不是该跟着其他仙师先补一年的课?” “补完了,”濯缨偏头有些奇怪地瞧着他,“我没告诉你吗?我从小过目不忘,仙师给我的那三百七十九本仙术典籍,已经全部在我的脑子里了。” 话音刚落,濯缨便发现讲舍内安静了一瞬。 在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里,都仿佛写着同一句话—— 大事不妙。 要被卷了! 皎月倒映在荒海静谧的海面。 幽暗海面之下,是自古群居在此地的荒海仙族。 流水城,鲛宫。 昭粹已病恹恹地在床榻上躺了三日,终于等来了心上人的探望。 “……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雪肤花貌的少女笑容甜蜜,唇边有两个浅浅梨涡,让人瞧着便心生欢喜。 “我只愿能够帮上你的忙——我这样做,有帮上忙吗?” 着一身天水碧的少君沉邺坐在昭粹的床榻边。 他冷峻眉眼凉如秋月,点漆深目静若古潭,十九岁的少君沉邺和日后运筹帷幄的四海之主比起来,眉眼间稍显青涩,但气度神色已经不见丝毫稚气。 他启唇,嗓音如古琴悠扬: “你帮了很大的忙,只是辛苦你,遭到业力反噬,好在并不严重,只需将养一段时日便好。” 少女的面庞浮上几分绯色,眼眸中漾开的,是无处藏匿的情意。 “我……我没关系的!还好行雨令即便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也能调动,改换雨日的业力也没有很大。” “谁也无法预料到改换雨日会有什么后果,如果会造成人间大旱,业力的反噬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沉邺微微回头,捧着托盘的女侍卫递来一碗药。 “今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昭粹嘴上甜甜应下,心里却想,如果不冒这样的险,又怎么能见到他呢? 她到荒海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三个月,除了抵达荒海那日远远一瞥,沉邺从没主动来找过她一次。 若不是她那日从居住的宫殿里偷溜出去,恰好听到沉邺与臣下议事,提及须弥仙境希望荒海能够调换雨日,助须弥仙境办一件事。 擅自调换雨日者,会遭受业力反噬,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因此沉邺也迟疑不决。 昭粹听到此处,毫不犹豫地决定赌一次。 她果然赌赢了。 沉邺亲自喂她喝完药,见她被药汤苦得脸都皱了起来,忽而有些出神。 仿佛在透过她,看向别的什么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