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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何正伟 怡春在八点钟的时候开始收铺,瘦瘦黑黑的小智从桌板底下拖出同样黑乎乎干巴巴的板凳,咯吱一声踩上去,把塑 料盆里剩余的小虾小蟹用框子舀起来。 佳怡瞅了一眼,听那小凳子嘎吱嘎吱地响,很担心小朋友下一秒会摔成狗吃屎。 “他几岁了?” 佳怡杵在一旁,想帮忙又无从下手。这些活计,三辈子加起来也没干过,怡春又是一副相当干练的样子,每个动作 几乎在用秒来计算。 小智知道是在说他,主动裂开一口白牙:“我快四岁啦,mama说等我四岁生日就会带我出去玩一趟,阿姨你也会来 吗?” 怡春才十九岁,也就是说她十五岁就怀了小智。 佳怡刚一点头,怡春横着眼神杀过来,抽了湿哒哒的手往儿子头上拍:“多做事,少说话!” 佳怡终究还是不能干看着,从角落捡了油腻腻的扫帚,开始扫地摊前的垃圾。余光中,怡春一直在看她,忽的挑高 了嗓门道:“眼睛不好吗,不会搭把手吗?” 佳怡知她在说自己,赶紧立起身板来,温温笑着凑过去接她手里的水桶,怡春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手臂一 指:“你知道我们家住哪儿吧?左转往右一百米。” 佳怡无条件听从指挥,两女一仔,摔摔打打地把东西往后面的棚屋里运。怡春的家不能称之位家,加上厕所不过二 十多个平方,这么小的空间里还要放冰柜,放水箱,放一张铁质高低床,卧室和客厅的间隔仅仅是床上的挂下来的 旧床单。 厕所就在床旁边的靠里的位置,就算怡春再爱干净,管道里散发出的臭味明显的飘出来,混着着海鲜的腥气,滋味 可见一斑。 佳怡乍一进来很难受,身体排斥明显,好在脸上不显,小智已经搬出折叠桌,趴在上头翻开斑斑点点的本子练习写 数字。怡春对佳怡胡乱说了句你随便坐,去厕所里洗菜,不一会儿去到过道里,摁开点灯,在昏光下炒菜。 怡春把饭菜端上来时,小智把本子送到她的眼皮下笑:“妈,你看看我写得好不好?”怡春嗯嗯两声,好歹夸了他 一句,小智快活跳脚着把本子好生生的放回自己的书包。 围着一方小圆桌,三人坐下来。怡春坐下又起身,去柜子里拿了瓶白酒,用印花的玻璃漱口杯倒了,推给佳怡一 杯:“既然来了就别拘束,我这地方你也看到了,没什么好讲究。” 她说着这话,脸上已经有些沉默的萧索,年轻的容颜上存了风霜的痕迹。 佳怡从没喝过白酒,笑着捏了杯子,主动跟她碰了一碰。白酒滚进喉咙,一片酸味的火辣辣。佳怡把咳嗽给憋了回 去,强硬的吞下去。 怡春捡了筷子,沉默的吃东西,自己吃自己倒酒喝。包子的作用终于发挥出来,佳怡此刻一点儿都不饿,抬手搭住 她的手背:“你少喝点了,喝多了第二天头痛。” 怡春好歹笑了:“不要紧,就这么点,我早就练出来了。” 两人都没提佳怡为什么过来。怡春外表强悍然而心有芥蒂,佳怡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晚一点再说比较合适。临到 快十二点,小智已经被他妈送到上铺睡觉。 “你要是不走的话,不介意我就给你打个地铺。” 佳怡没地可去,身上只有二十块钱。 身下躺的是冰凉的竹席,头一抬就是床腿和桌子腿,外头过道里的灯从门缝里钻进来。她慢慢的翻身,力图不要弄 出响声,在她刚有了些疲倦的睡意时,有人从外开着铁门悄声进来,他没有开灯,一脚差点踩到佳怡身上,千钧一 发之际怡春清醒地呵斥了他一下。男人撩开布帘子进去,嘎吱一声坐到床板上。 夫妻两个压着嗓门说话,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中,佳怡眼睛一闭,终于昏睡过去。 郑东是个外表邋遢的男人,跟怡春差不多的年纪,是个夜车司机,额头的皱纹却是不少,有了点老态。凌晨起来跟 怡春去批发市场下鲜货,等怡春把摊子摆好后,他再回来睡觉。 他不是很好意思看佳怡,眼神晃过一眼,谨慎缩涩中绝对不会看第二眼。 佳怡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后彻底习惯,代替郑东陪着怡春去凌晨的市场,拿托板车接货,白天负责招揽买卖,中间 空挡就捡着板凳跟小智排排坐在档口里面,小智没上学认字有限,但是领悟能力很强,佳怡拿故事书给他念,问他 懂不懂,他都要点着小脑袋说当然懂,再来一篇吧姨妈。 怡春哈地笑了一声:“他懂个屁。” 眼见佳怡都住了一个月还没要走的迹象,怡春急了:“你天天在我这里耗着是个什么意思?” 佳怡一挠头:“这不是躲债吗,顺便在你这赚个打工费。” 怡春若有所思的看她:“我怎么感觉你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我警告你,你可别在我面前装样,以前八百年不来一 次,现在赖着不走,这是个什么意思?我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 佳怡安抚着上前搂了她一下,怡春浑身一颤,立马倒退一步,结结巴巴道:“你、你别耍流氓行不行,不知道自己 胸大啊。还有,你真要处理追债的事,就去找他!他啊成天在外面赌博鬼混,应该认识一些人!” 怡春匆匆忙忙地跑回家里拿出一张纸条:“喏,前几个月他还给我电话,这是他在澳门的电话。” 佳怡的记忆同步更新,脑子闪出一个笑出大白牙的青年。对,梁硕是她们的大哥,也不是同一个妈!梁硕只比芳芳 大了一岁! 梁如功不知所踪,也许梁硕会有他的消息呢。 佳怡又赖了一个月,怡春忍无可忍,在一天早上卸万完货摆完摊之后,塞给佳怡一只牛皮纸的袋子:“你的工资都在里面了,阿姐,你走吧,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是年少无知,你还有希望,以后不要找像郑东这样的男人,一 辈子都看不到出头之日。” 佳怡含着笑望住她:“对不起,小春,你辛苦了。以前是我不对。” 怡春扭过脑袋,鼻音浓厚的哼了一声,叫她滚。 佳怡接了装钱的袋子回到棚屋,打开里面的袋子数了数,花色不一的毛票厚厚一叠,一共是一万块。佳怡从里面捡 了两千块出来,剩余的塞到床铺的枕头下。小智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佳怡踮起脚尖,在他的小脸上吻了一下。 血浓于水,不外乎如此。 佳怡预备去澳门找梁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这位混不吝的大哥,她坐上大巴回九龙城的房子里收拾行李,门 口画着猩红的几行大字,个大下午的光景,楼道昏暗空无一人,简直像是阴森的鬼楼。 房里更乱了,好像有人进来过,东西打砸得没法看,卧室里的柜子翻得乱七八糟,衣物扔了一地。佳怡找了个行李 袋出来,从地上挑能穿的衣服,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她警惕的猫腰过去,敲门声很轻,外面有人轻唤:“有人在 家吗?” 声调很好听,低而柔和。 佳怡从猫眼里看出去,狠狠吃了一惊,门外站着一位年轻的男人,白净脸上架着一副墨镜,大墨镜遮不住完好的脸 部线条。他穿着宽松的黑T恤,衣服上还印着满记甜品的标记,佳怡登时拉开房门道:“阿伟,怎么是你!” 何正伟摘下墨镜,露出清亮柔和的眸子,听到这称呼愣了一下,目光扫到屋子里的境况,也是一副吃惊的模 样:“芳芳,你们家怎么了。” 佳怡看到他手里拎着外卖盒,奇道:“我没有叫外卖呀。” 阿伟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东西,又看了看她,默了几秒笑道:“我路过,想着好久没见你,上来看看。”他摇晃着手 里的东西,笑:“想吃吗?” 两个青年从楼道上骂骂咧咧的上来,赤裸的手臂上刺着纹身,手持木棍,其中一人道:“楼下那个卖包子的胖子说 看到她回来了” 话到此处,两行人对上正眼,双双静了几秒,何正伟立即带上墨镜,而佳怡一个用力把人猛的往里拽,哐当一声关 上门。眨眼那两个人已经逼近了,在外面叫嚣怒吼,房门被踹得摇摇欲坠。 “梁怡芳,我草你妈,把老子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给你三天你跑了两个月!你再不开门,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 佳怡飞快的朝里跑,见阿伟还立在门边,转头又过来扯他的手臂:“愣着干嘛!我们快走!他会把你当成我一伙儿 的。” 阿伟被她拖得踉跄两脚,气质仍旧维持得住:“怎么不报警?你欠了他们多少钱?” 佳怡没好气的盯了他一眼,没时间跟他说废话,左手提行李包,右手提何正伟,疾步跑去里头的厕所。一把推开窗 户,十几米的高度说高不高说矮不矮。佳怡先把行李袋扔了下去,催促阿伟往外爬:“别磨蹭了,就着水管往下 爬,没事的,你放心。” 阿伟深吸一口气,蓦地双手卡住佳怡的腰,将她提起来往窗棱边送:“你先下去,小心点。后面的事我来” 话还未说来传来一声巨响,随即厕所门也被踹开,打头的男人拿着棍子抢步上来,直接对着何正伟迎面杀来,佳怡 来不及思考,悬空的两条腿往墙壁上一踏,借力旋了个身子,修长的腿高高抬起,旋风一脚踹在那人的手腕上,他 嚎叫一声松开木棍往后退。趁着这个空档,佳怡快速环视一圈,抢了墙面上的挂镜猛的砸过去,顺手一个低腰,从 水台边捡了拖把,两下把人赶了出去反锁厕所门,再拿拖把顶住门稍。 佳怡和阿伟像两只逃命的蛾子,扑腾着从水管爬下去,楼上伸出一个脑袋对着他们咒骂,佳怡还要去捡垃圾桶上的 袋子,何正伟一把擒住她的手腕:“赶紧走,东西不重要!”佳怡想说我的钱还在里面,只是围堵的人已经先后从 管子上溜到了二楼,正要往下跳。 阿伟的手往下挪,扣住佳怡的手缝,从巷子跑到大街上,在如潮的人海中飞奔,这个飞奔也不容易,迎面都是看不 清的人脸,他推一个就说声对不起,再推一个又道对不起,后头更是人仰马翻的叫骂声。好不容易到了大道上拦下 过路出租车,佳怡气喘吁吁地拍胸,阿伟同样满脸热汗,转过脸来看她,不小心瞄到胸口,佳怡登时一顿,跟着往 下看,一双饱满的好奶还在余震。 她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脸上热辣辣的,装模作样地往后看,后面两个人在街边跳脚,同样拦了车。 “司机,麻烦你开快点。” 阿伟主动坐远了点,目光望着前面的路,又道:“芳芳,你要去哪里。” 佳怡喘了两口,揩了把脑门上的汗水:“去湾仔码头,坐轮渡去澳门。” 阿伟摸摸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水蓝色的手帕,递过来,佳怡道了声谢,又有些不好意思。她何曾跟人借过钱,来了 没多久,已经分别跟三个人要钱了。 对着阿伟她格外有些羞恼:“你有没有带” 何正伟不等她说完,已经掏出了钱包,给自己留了一张钱,连着钱包都给了佳怡。 佳怡头脸发烧,像是芳芳的心理在作怪,等车到了码头,她直接跳了下去,对立面的男人道:“我肯定会还你的, 你挣钱也不容易,谢谢你。” 阿伟却是钻了出来,墨镜后无奈一笑:“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我送你去澳门再回来。” —————— 四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