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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珩 第115节

    回到歇脚的屋舍,他正准备去见苍化,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拦住了他的脚步。

    “郎君,抓住一只信鸟,从城外飞来。”一名身着短袍的青年快步走上前,左肩缝着牛皮,一只夜枭站在他的肩上。夜枭披覆厚羽,头两侧竖起长毛,眼睛一睁一闭,爪子犹带着血痕。

    “信鸟?”苍金转头看来,心生疑惑。

    “不错。”青年递出捧在手中的鸟尸。鸟背鲜血淋漓,被抓得不成样子。鸟爪上缠绕轻薄的布条,也是痕迹斑驳。

    苍金小心解开布条,上面的字迹稍显模糊,入眼的刹那令他神情骤变。

    “楚语。”

    看过全部内容,苍金一把攥紧布条,心跳得飞快。

    苍氏是齐国豪商,族人擅长驯鸟,传递消息极为方便,能及时掌握各国情报。

    越国公子煜使晋,传言两国将固盟约。晋侯在宴上遭遇刺杀,表面上是蔡人动手,证据确凿,但追根究底又存在不少疑点。

    如果这封信是真的……

    苍金攥紧手指,心跳猛然飙升。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简直是天赐良机,比献宝更能打动晋侯!

    第八十三章

    苍金脑筋飞转,越想越认为事情可行。他攥紧写满字的布条,迫不及待去见苍化。

    转身之前,他将信鸟抛给青年,正色吩咐道:“迟,你同焕放飞枭鹰搜寻信鸟。暂不要抓捕,在城内寻踪,找到接应之人。”

    “诺。”

    “切记谨慎,事成之前莫要引人留意,尤其是魏商和齐商。”

    迟抱拳领命,信誓旦旦道:“郎君放心,仆与焕日夜轮换,凡有信鸟飞过城头,一只不会放过。”

    事情安排妥当,苍金没有在庭院久留,迈步走进回廊,去往苍化所在的厢室。

    目送苍金的背影消失,迟解下腰间的布袋。巴掌大的口袋频繁颤动,偶尔凸出几块,貌似装着活物。

    袋口系绳解开,一阵鼠叫尖锐刺耳。

    左肩上的夜枭展开翅膀,两只金色的眼睛完全睁开,盯着袋内的活物一眨不眨。

    “饿了吧?”

    迟熟练地翻转袋口,倒出一只肥硕的田鼠,喂给肩上的夜枭。他反手抚过夜宵的羽毛,掠过锋利的爪子时,指尖染上血。

    血迹粘稠,他浑不在意,随意抹了两下手指,信步穿过庭院,在侧厢找到整理箱笼的焕,传达苍金的命令。

    “郎君命你我放鹰。”

    “抓信鸟?”焕扣上箱盖,熟练挂上铜锁,说话时动作不停。

    “不抓,先盯着。”迟瞧见墙角的口袋,走过去解开袋口,掏出一条鹿腿,拔出匕首切下几条,喂给驯养的夜枭。

    焕动作一顿,转身看向他,诧异道:“盯着?”

    “没错。”迟点点头,单手一撑坐上箱盖,支起一条长腿。夜枭短暂飞起,栖息在梁上。遇到迟招手才振翅飞落。

    “怎么回事?”察觉情况有异,焕彻底停下动作。

    “枭抓到一只信鸟,鸟腿绑有布,布有楚字。郎君让你我盯着,想是有所安排。”迟摸了摸夜枭的羽毛,抹去刀刃上的血,反手插入刀鞘,言简意赅说明情况。

    “原来如此。”焕没有赘言,绕过箱笼走进内室,提出一只蒙着布的鸟笼。

    鸟笼呈塔形,顶部超过焕的腰间,接近他的胸膛。

    掀开蒙布,一抹暗金闯入眼帘。

    褐羽金尾,鸟喙下弯,鸟爪锋利,赫然是一只成年金雕。

    夜枭不安的展开翅膀,盯着笼内充满警惕,随时要振翅飞走。

    焕提来整条鹿腿,同时打开笼门。振翅声短暂响起,笼内的猛禽飞出,坚硬的利爪抓住鹿腿,锋利的鸟喙撕扯鹿rou,裂帛声接二连三响起。

    待鹿rou下腹,鹿腿变成一根骨头,金雕展开翅膀,飞落到焕擎起的左臂上。即使隔着厚实的兽皮,仍能清晰感觉到爪钩的锋利。

    “走吧。”

    焕又拿起布盖在金雕身上,托着猛禽先行一步。

    迟利落跳下箱盖,接住飞起又落下的夜枭,跟上同伴的脚步去往宅院后门。门外连着一条窄巷,极少有人经过,能轻松避人耳目。

    两人前后走入巷道,左拐右拐不见踪影。

    一巷之隔,几名军仆潜伏在暗处,紧盯一队商人的住处。宅中商人来自魏国,入城时就被盯上。

    整整一夜,魏国商人在院中踱步,时不时向天空张望,行迹很是可疑。

    军仆料定魏商有异,偏偏未能抓住把柄。

    “天快亮了。”

    东方将明,第一缕阳光穿透黑暗,火红的日轮跃出地平线。院中的魏商终于停止踱步,带着满脸困倦和疑惑返回室内。

    “究竟怎么回事?”一名军仆苦思不解。终日一无所获,难免有些急躁。

    “只要有诡诈,迟早露出马脚。”另一人从身侧靠近,按住他的肩膀,告诫他稍安勿躁。

    房间内,魏国商人眉心深锁,心中忐忑不安,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为何还不至?”

    依照同楚人的约定,秘信早该送达。可他等了一夜,别说是信鸟,连根鸟毛都没瞧见。

    “难不成是出事了?”

    魏国商人越想越是不安。

    脑海中猛然浮现晋人群情激愤,叫嚷着要伐蔡灭国的场景。想到国君前番同楚国密谋,事情泄露可能招来的后果,冷汗沾湿了他的额角。

    “不成!”

    多年行走各国刺探消息,商人对危险的直觉极其敏锐。

    信鸟迟迟不出现,他心中已是七上八下。不敢怀抱侥幸,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此非善地,不宜久留。”

    魏国商人起身收拾行装,推开房门召唤奴仆,决定不再等下去,放弃原有的谋划,马上启程离开肃州城。

    军仆发现异状,看到魏国一行人的动作,暗道不好。

    “他要逃!”

    带队军仆当机立断,派一人去送信,自己率五人封堵院门。

    送信人刚刚走出巷尾,迎面就遇见一队甲士。甲士手持长矛,各个全副武装,杀气腾腾。

    认出带队的甲长,军仆立即上前见礼。尚未来得及开口,就听甲长道:“带路,去拿魏人!”

    军仆不敢迟疑,马上转身原路返回。

    甲士到来十分及时,正好堵住冲出的魏人。再看他们身后,拦截的军仆悉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拿下!”甲长一声令下,甲士平放长矛,牢牢封住巷口,逼使魏人不断后退。

    魏人手持短剑,擅长近身刺杀。此时被长矛阻拦,无法近身攻击,接二连三被刺中,受伤倒在地上。

    魏国商人抵抗到最后,手持一把小弩,射伤三名甲士。

    甲长见到弩,神情立变。

    “抓住他,抓活的!”

    甲士挺着长矛快速逼近,魏国商人被逼至绝境,心一横正要自戕,墙头飞落数支利箭,破风声从两侧袭来,接连钉穿他的手脚。

    鲜血流淌,大量涌出伤口。

    剧痛沿着伤口蔓延,短剑和小弩先后脱手,砸向地面发出钝响。

    受伤的膝盖支持不住他的身体,魏国商人垂着双臂栽倒。甲士一拥而上,掏出绳索将他五花大绑。

    送信的军仆穿过战场查看同伴,发现几人都已气绝身亡,恨得眦目欲裂。若非还要问话,他势必要拿起长刀将这伙jian细斩尽杀绝。

    “放心,一个也逃不掉。”一名甲士走过来,按住军仆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

    军仆红着眼睛低下头,专心收敛同袍的尸身,擦干净他们脸上的血污。

    翻过几人的身体,才发现他们并非死于刀剑。从伤口的形状和位置判断,分明是被弩矢贯穿。

    “正面遇袭,未能抵挡一合。”

    甲长蹲下身查看几人的致命伤,翻看魏商使用的小弩,沉声道:“弩乃国之利器,不想魏人竟能仿造。此事需禀报君上,严查百工坊。”

    话音落地,甲长利落起身。

    甲士快速分成两队,一队押送魏人去往囚牢,另一队搜寻馆舍,务求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魏国商人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被押入牢房时,他已经脸色惨白,变得神智模糊。

    牢奴查看过他的情况,转身取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捏着他的鼻子灌下去。随后用布条缠裹他的四肢,动作十分粗暴,险些令他伤上加伤。

    左侧的牢房内,隔着竖立的栅栏,卢成目睹他的惨状,不免摇头叹息。

    药奴正捧着竹简记录,遇到不会的字还要问过一旁的吏目。眼角余光瞥见卢成这副模样,不由得心生讽意。

    “卢大夫自身难保,竟要可怜一个魏国jian细?”

    卢成闻言转过头,看着面容稚气却性如豺狼的孩童,眼底闪过怒色,却是一字不吐,选择缄默不语。

    药奴眼珠子转了转,背着双手走近他,站定在他面前,故作好奇问道:“我听桂翁说,昨夜宫宴,蔡国来的氏族都能列席,只有你被留在驿坊。这是为何?难道是你格外讨人厌?”

    卢成垂下眼帘,神色看似平静,手指却微微攥紧。

    将一切收入眼底,药奴呵呵一笑,继续说道:“你不说也无妨,蔡人在宫宴行刺君上,队伍里还藏着死士,蔡国必要亡!”

    卢成猛然抬起头,看着笑盈盈的孩童,想到晋人之凶、晋君之威,寒意自脊背攀升,瞬间蹿至四肢百骸。

    晋侯宫内,马桂脚步匆匆穿过宫道,身后跟着数名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