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扶竹麻木的站在原地,他与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对望,相比于少年的期待,他显得疲惫和无动于衷。

    少年痴痴地望着他,手始终没有收回。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少年忽然面目狰狞,身体扭曲变形,嘴角裂到耳根,一张一合地喃喃靠近:“你为什么不牵我的手!为什么啊?”

    他突然表情痛苦,跪在地上抱头大喊:“你为什么不牵我的手啊!你不是爱我的吗?为什么……为什么……”

    “扶竹,我恨你!啊啊啊啊啊——”

    他的尖叫划破周围唯美的假象,鱼塘显露出它真实的模样——满是形状怪异的人头,它们争先恐后地跳起,似乎想要上岸。

    扶竹身旁围绕的绿树在一瞬间便成了一个个倒埋的“尸体”,他们头插入赤黑的土壤中,身体往天上竖起,脚微微抖动,似乎准备将头从土里拔出。

    太阳消失,世界被暗红取代,扶竹对这景象再熟悉不过。

    因为这就是引魂铃内部的模样。

    “我好疼啊!!!”

    少年发出巨大的尖叫,身体逐渐分解,一块块长着尖牙的rou块奔向扶竹。

    尽管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但当身体被啃食时,扶竹仍忍不住后退躲闪。

    “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跑!”

    一张张嘴说着同样的话,它们整齐划一,撕咬下扶竹身上的rou。

    “我就是你呀!”

    “我就是你呀,你为什么要跑?你为什么要靠近他!你不是答应过要和我永远活在黑暗中吗?”

    “骗子!大骗子——”

    扶竹呼吸渐渐急促,明明是梦,可痛感却与现实中别无二致。他不明白今日的少年为何会如此凶残暴躁,就像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一般。

    他咬住下唇,身体因为疼痛而颤抖,他闭上眼,拼尽全力说:“你不是我!”

    扶竹心想,他说完少年一定会更生气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rou块们更加疯狂地啃咬扶竹的身体。

    在扶竹绝望之际,一只大手碰了碰他。

    扶竹惊得睁开眼,与一脸疲乏的帝髯对上视线。

    “做噩梦了?”帝髯侧目问。

    “嗯……”扶竹呆滞地坐起身,他发现自己身处车内,往外看,是碧绿的树林。

    梦中的痛楚尚未离去,扶竹失神问:“我们去哪儿?”

    “你昏迷了两天。”帝髯cao控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说,“我以为你死了。”

    扶竹摇头:“我是鬼。”

    “鬼又怎样?鬼也会消失。”帝髯微微挑眉,眼底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所以比起当鬼,我更想当人。”

    扶竹大脑一片混乱,茫然地看着帝髯。

    帝髯喉咙滚动,沉吟说:“扶竹,我想活着。”

    扶竹低下头。

    哦,活着啊。

    世上许多人都想活着,帝王都想求长生,何况普通人。

    引魂的路是坎坷的,它能见证世间百态。常常有人跪在他的身前哭泣,诉说着他们的不易。

    可扶竹是引魂人,他的职责就是带亡魂前往黄泉路。

    他开始也生过恻隐之心,可见得多了,心也就麻木了。

    所以当扶竹听到帝髯的话时,心中除了淡淡的哦便再无其他。

    帝髯也意识到跟只小泥塑说这种话没有任何意义,于是转移话题说:“一会儿就到我爷爷家了。”

    爷爷?

    扶竹抬头问:“是给你找道士的那个吗?”

    帝髯点头:“是。”

    扶竹有些无聊,目光无目的地乱飘,当看到帝髯手时,他愣住了。

    因为帝髯的整只手臂全黑了,可惜帝髯本人看不见这惊骇的一幕。

    扶竹算了算,发现帝髯明晚午时就会死亡。

    挺好,早该结束了。

    第9章 乖,我送你下地狱

    车子不久停在一座荒凉的庄园前,帝髯开门下了车。

    扶竹被帝髯捧在手心,他东张西望,对面前这个新地图充满好奇。

    帝髯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推开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庄园内部与院子的荒凉截然相反,庄园大厅干净整洁,灯火通明。装饰偏向古风,大厅的中央摆放了一座奇怪的黑色雕像。

    它青面獠牙,身下盘坐的腿与玄色的衣袍融为一体,手指长着尖利的指甲,张着血盆大口怒目圆睁,以一种后背拱起的攻击姿势正朝着大门口。

    扶竹瞪着小豆眼瞅了许久,才在帝髯的解释下知道是阎王爷雕像。

    人间的阎王爷本就没有固定形态,人类心中是什么形象便是什么形象。只是就算见过百态的扶竹也不禁感叹,这么诡异凶煞的倒是头一回见。

    仿佛屋主人将雕像摆在大厅不是为了祭拜或者驱散邪祟,而是为了恐吓来者。

    帝髯带着扶竹穿过长廊,来到一间吵闹的房间前,里面传来模糊的争论声。

    “你不是答应过事成之后把锁魂玉给我吗?你言而无信!”

    “你自己贪得无厌……够了!滚出去!”

    ……

    帝髯推开门,与一同准备出来的杜训相撞。

    杜训看见帝髯神色惊慌,脸上不由自主冒出虚汗,当瞥到帝髯胳膊时,眼里浮上几丝疑惑,但身后帝老爷子的驱逐声仍在响起,于是他甩了甩衣袖,绕过帝髯艴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