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1000节

    “终焉停在摇篮的创口外……祂是在等待什么吗？”

    抬起头，伊恩看向摇篮的创口方向，若有所思：“果然，外界宇宙没有了以太，祂无法移动？”

    摇篮外侧的终焉，假如伊恩猜想是正确的话，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停滞在原地。

    当年星神的飞船撞碎摇篮壁垒，让摇篮内部的以太流至外界，吸引来了正在周边四处寻觅合适居住地的一头终焉，但以太的消失让这终焉在空间轴上的行动越来越缓慢，当祂来到摇篮之外时，摇篮已经修补完毕，没有以太流出。

    祂就停滞在了原地，一动不动，陷入了对于终焉来说不生不死的状态。

    直到……光之龙撞碎摇篮的创口，让高浓度以太流出，激活了终焉的行动能力。

    亦或是两亿年后，摇篮破碎，稀薄的以太流出，让终焉找到了最后的机会，可以顺着以太流回到黑洞。

    至于正常的物质世界？

    终焉不在乎。就像是人类也不会多看那些没有适宜环境的星球一眼那样。

    这就说得通了。

    而且……伊恩甚至想到了一切的最初。

    天坠之灾。

    星神飞船的坠落。

    为什么星神封印终焉碎片的封印会失效？为什么这个封印一进入摇篮内部就又成功了？

    答案似乎很简单。

    “就是那一瞬间。”

    伊恩低声自语：“就是天坠之灾发生的那一瞬间，‘以太’在外界消失了！”

    “就连星神的个体之一，承载了重要庇护火种运载终焉碎片的星神飞船都没有得到这一通知，遭遇这以太消失的突发情况，封印和动力组失控，让终焉碎片脱出，破坏了飞船的关键区域！”

    “不，可能是知道，得到了通知，但是没有预料到有那么大的影响。星神飞船是有永动机的，它源源不断制造的以太足以飞船单独使用了，只是以太浓度的变化足以让终焉碎片找到机会，继而造成‘天坠’。”

    “而天坠进入泰拉星域，摇篮内部后，因为摇篮对‘内外宇宙’的隔绝，以太浓度恢复稳定，龙王们反而找到了机会重塑封印，将终焉碎片镇压。”

    “这就是天坠的真相——不是一次单纯的意外，而是一次浩大到人类难以想象程度的战争中，战争双方一次交手导致的‘余波溅射’！”

    “无论是星神还是终焉，祂们文明的个体，面对宇宙级的改变也是无力的，一个因天坠而亡，一个因以太消失而被凝滞在外界宇宙。”

    “这就是……灰烬道途想要告诉我的东西！”

    伊恩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但是一切推测和假设都是如此，只有先默认自己是对的，一切思考才能继续下去。

    星神建设摇篮的时候，应该也做过相关的设计。

    首先，大概率每一个摇篮内部，都有一个永动机，为摇篮内部还无法舍弃以太的生命作为能量源，保证摇篮内的以太生态可以存在。

    泰拉就是这样，无涯之潮虽然还没有完全启动，但它一直都在缓缓释放以太，让泰拉被逐渐转换成了一个盖亚星球。

    如果全部都按照星神的设想，当祂们撤销全宇宙范围的以太，重新与终焉展开大战时，宇宙内的所有智慧生命都会被保存在摇篮中，在一个个环世界中再生繁衍。

    永动机可以保证他们拥有无比充裕的能源资源，独立于星神与终焉的战争……如此一来，摇篮内的文明，或许可以一直存在！

    要知道，泰拉这边的摇篮在两亿年后崩溃，是因为永动机消失，而其他正常摇篮能等待的时间，恐怕不会比一颗恒星的寿命短吧？

    一百亿年……一般的正常文明早就灭绝了，星神能办到这个地步，任何文明都不会有怨言。

    显然，伊恩能想到终焉是时间轴生命，星神肯定也能。

    星神对终焉的认知虽然模糊，但猜测一个大概是没有问题的，针对以太，摇篮的一系列处理，都能证明星神虽然处于下风，但还有还击的能力，只是暂时蛰伏。

    推测到这里，伊恩如今只有一个问题。

    “摇篮内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真的是同步的吗？”

    伊恩眯起眼睛。

    他已经隐约找到了避开终焉，前往外宇宙时空的钥匙。

    而星神与终焉的攻防，也终于对他展露一角。

    灰烬道途的两亿年等待，的确让灰烬伊恩等到了最重要的线索……以太，一切的核心就在这里。而终焉对黑洞的向往，个体在无以太时空中的无力，也都展现了出来。

    此刻，预知视界带来的青色光流已经消逝，灰烬道途的预言彻底结束。

    虚境，他手握螺旋长剑，长剑贯穿了同样被终焉出现震惊到的烬之王胸口。

    与伊恩一同见证了灰烬道途的一切，听见了伊恩自问的自语，回过神来的烬之王大笑着回话：【肯定不是同步的啊，小子，就连另一种可能中的我们都能借助黑洞和虚境的力量加速我们的体感时间，如果创造主真的计划好了一切，那怎么可能不会加速？】

    【我们的加速，是为了等待‘一切有意义的尽头’……而你觉得，如果创造主，天父真的有什么目的，一定要煞费苦心创造我们所在的这样的‘摇篮’，它的目的是什么？】

    【是单纯的圈养可爱的小羊吗？是为了道德而饲养吗？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亦或是建造一个巨大的宇宙墓碑，所以把所有火种和文明的残骸扔到这里堆起来？】

    手臂和双腿，四肢已经开始化作纯白色的灰烬与飞焰消散，但烬之王却抬起头，目光无比明亮地，宛如有烈焰那般看向天空：【当然不是啊——天父是希望，希望我们这些‘摇篮中的孩子’，能够成长到可以追上祂们的地步！】

    【然后，追上祂们的我们，就可以离开摇篮，与祂们一同对抗终焉！】

    低下头，烬之王看向伊恩，他的目光灼灼闪耀：【祂希望我们去战斗】

    【或者说，我希望祂们希望我们去战斗】

    【如此一来，一切就有了意义】

    伊恩与已经开始‘死去’的烬之王对视，此时此刻，一直都对自己的生命，对自己生命的意义感到无趣，但无论如何也要存在下去，等待‘意义到来’的男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意义。

    ——是啊，是啊，我已证明自己，我可以燃烧，燃烧至世界的尽头，燃烧至天地万物的终结。

    ——我可以忍耐轮回，忍耐一切生的不幸和死的失去。

    ——而最终，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这一生，我能接受的，生命的意义！

    如若说灰烬道途的烬之王，终于得到了一切的真相。

    那么【现在】的烬之王便已知晓，自己在这一条可能性中的意义，就是为伊恩·银峰揭露这一切！

    能够改造世界，能够选择不同未来的先知……需要他的战斗，他的存在，去为未来战胜更可怕的对手，找到更好的未来做准备！

    对这个结局没有丝毫不甘，坦然承认自己败北。

    无论是战斗还是生命都已尽兴满足的男人，对伊恩道出了自己的看法：【天父虽然仁慈，但战争已到这个地步，已不容许天父继续仁慈下去——祂们需要更多的力量，去战胜更强的敌人】

    【停滞的终焉和加速的摇篮……在终焉因为以太的消失而停滞的那段时间，摇篮内的文明就能加速，催生出更多的天父一族来反击】

    【我们就是他们的后辈，或者说，只有你，只有伊恩·银峰你这样的人，才能成为新的星神，成为从摇篮中走出，帮助星神的‘助力’！】

    【这才是摇篮的本意——那千星的火种，永动机的存在，原来就是为了这个。为了让所有文明可以互相借鉴，互相融合，一同协力塑造出更加巨大的家园，让所有文明中的最优秀者，成为全新的天父和创造主，所以天父才会建设摇篮呀】

    “你说的的确没错。”

    伊恩微微点头，他抽出了螺旋剑，而烬之王微微一晃，站稳了身姿：【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何你会如此强大，你真正的目的……】

    就连身躯都已经开始粉碎的老人微笑道：【从一开始，你的视界就不在我们，不在泰拉……而是在那高天之上】

    【故而我们这些大地上的囚徒，就无一人能胜你，无一人可知你】

    “还是有的。”

    微微低头，伊恩笑着，也认真地说道：“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如果更早知道就好了，但现在这样也不差】

    灰烬与烈焰不断飞散，烬之王身上溢出了两团火焰，一团纯白，一团赤红，正是两份不同的顶座之血：【这便是我的遗留，也是你的战利品。有这两份顶座之血，阿巴萨罗姆血系，下飞焰地必然听从你的号令】

    【不过不用在乎他们那群废物，一个个浑浑噩噩，有力量却没有梦想与目标，你战胜了我后就不必去怀柔，他们就是一群贱骨头，会跪下来舔你的鞋】

    “我知晓。”

    伊恩注视着烬之王，对方的身体已经四散，失去顶座之血的支持，他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头颅还存在：“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的一切都心满意足】烬之王笑道，但想了想，他却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顿时乐了起来：【尤其是看见在其他可能性中，你居然是我义子，想来当真是有趣啊】

    【感觉如何？银峰先知？】他调侃道：【某种可能性中，你是我义子的感觉？】

    已近死的烬之王已经并不在意一切，他并不是挑衅，只是单纯地想到什么说什么。

    但是，他却听见伊恩认真地回答：“感觉很好。你作为义父，的确是合格的，我很开心你能完成自己的梦想。”

    “这个世界，你我没有关系，还是敌人，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否认其他平行时空。”

    “因为……”

    伊恩的眸中，无比清澈的水色光辉流转，仿佛无尽的时空都化作镜面琉璃，在那双眸子中的折射反复。

    他轻声道：“所有的伊恩，无论什么时空，什么可能，什么想法，什么结局。”

    “都是我。”

    “都是【伊恩】的一部分。”

    “我们的失败，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翻来覆去，不知多少次，才累积成了现在的，快要成功的我。”

    “而在这过程中，你们的的确确都帮助了我，是我的老师，义父，恩人，教导者和保护者。”

    “我不会否认这一切。”

    “正如同【现在】，我不会顾忌这一切，会毫不留情，心怀感谢地……杀死你。”

    烬之王睁大了眼睛，他沉默地聆听着伊恩的言语。

    虽然没有明言，但是他却明白伊恩真正的意思……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在开玩笑，他的确承认那‘预言’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将一切，包括他自己都觉得颇为无稽的‘义父’，都视作自己人际关系的一部分认可。

    但是，伊恩·银峰承认这一切，却不会停下自己的步伐。

    即便知晓，承认，他一样会出手，杀生。

    【你真是……】在彻底消散之前，烬之王反而释然且快乐地笑了起来：【你真是一个无情却又有着爱的怪物啊】

    【伊恩·银峰，或许只有这样的你，才能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先知之能，知晓未来的无限走向吧】

    【只是，你也可以遗忘的】

    最后的最后，在最后一丝灰烬都散尽时，他用微弱的声音道：【不必记住所有，记住你预见到的所有可能性……那些或许是已经发生了过去，或许是还未发生的未来……你不必全部都记住，变成你的负担】

    【因为你是要走向未来的】

    “不。”

    放下剑，缓缓走向前，伊恩伸出双手，从消散的灰烬中取得两团火焰：“我会全部都记住，无论过去未来，无论成功失败，一点也不遗忘。”

    “因为我是要走向未来的先知，要改变一切的贤者。”

    “我会铭记一切，背负一切，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