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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年代年少成名 第12节

    她借着力气,拼命的站起身,左右虚晃差点又摔倒,她歪歪扭扭走过去,看着地上周金山的遗像,嘴巴微微一撇,眼泪哗哗往下落。

    是她没守好家,是她没用。

    捡起相框和照片,头晕的再也支撑不住,又摊坐在地上,口腔里满是铁锈味,心里却是满满苦涩。

    活着真累,好像她怎么做都是错的。

    到底为什么啊。

    爸爸老实懦弱,她以为自己敢反抗,敢拼命就会变得不一样。

    可到头来,似乎没有变化。

    懦弱是错,拼命反抗也是错,到底该怎么活着,有没有人来教教她。

    周方圆所有的愤怒消散了,只剩下疲倦和迷茫。

    她抱着照片低着头呜呜的哭,听不到周围声音,也看不到周围的人,她想着要是能回到最后一起吃饭的晚上,她大概会重新做选择。

    去看看我爸

    第11章

    村里看着徐猛一家子还要欺负养羊的老两口子,就有些看不过眼了。

    老两口有两个儿子,都在镇上买房定居了,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趟老家看看。人家可不是绝户,任你打任你骂的主。平时和村里人也有关系走动。

    徐猛家拉扯老两口,村里就有人上前帮忙去了。

    “打几下出口气,还没完没了?仗着圆丫头家里没剩个人?还想把人打死?”村里拉开两家人。

    徐猛奶奶一听,顿时哭天抢地躺在地上,“老天啊我不做人啊,可冤死我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来欺负没爹没妈的孤儿。天知道,我们家孙孙才是被打的没命的那个啊,都看看,我家孙子这脸,这头,死丫头可着劲下狠手呢。都只看到我们打她,我们欺负她?我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去啊?”

    徐猛奶哀嚎着,哭的是满心委屈,喊的全村都能听到。

    养羊的奶奶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这样式的她见多了,“你少在这胡沁了,你要这么说,我还想问问,圆丫头怎么不去欺负别人,怎么专门揍你家孙?出门去打听打听,招猫逗狗惹人嫌的是不是你家孙子?再问别人为什么打你家,先问问你家孙干了什么事?”

    段立东站在周方圆三米远,见她像是听不到周围的一切,她呆呆愣愣的抓着照片,孤零零一个人,眼泪打湿脸颊,一串串滴落下来。

    浑身上下的狠劲,戾气溃散,像一只没了刚刺的小刺猬,脆弱的不堪一击。

    段立东看着院子被砸的满目狼藉,看着大门口聚集的众人,突然感觉嗓子发堵,有些喘不上气。

    看着她被打肿的脸颊,看她默默掉眼泪的眼睛,鼻子跟着发酸。

    耳朵里听着村民的说话声,每多听一句,就愈发心酸。

    “你们家丧良心啊,周金山才刚死,你们就想逼死圆丫头?她一个人,就没想过她自己怎么活?她今年才十岁,是十岁,就自己养活着自己。你们都装瞎,怕得罪人,都怕惹上事。这院墙,她自己一点点挖泥巴,拉回家,一锨一锨和泥。村里女娃子还要零钱买糖吃呢,她呢,你们谁去看过她的手,都说圆丫头狠?不狠能活啊?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周金山就是懦弱,不狠,最后才会上吊死了。她有名字,听听村里大人小孩都叫她什么?坏种,贱种,狗杂种,狗东西?从小被叫到大,是人能有好脾气?”

    ......

    段立东听得眼睛起了雾,心头十分沉重。

    徐猛一家人看见势头不太对,村民都说他们做的太过了,徐猛奶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段立东跟前,“我们全家都要感谢你啊,我听说当时要不是你拦住死丫头,我家孙子可能就没命了。”

    说着作势就要给段立东跪下,“段老师你在场的,你说给大家伙听听,这死丫头当初是不是要打死人,还要我孙子的命啊。”

    村里人见着徐奶攀上段老师,都把目光聚集过来。

    段立东皱着眉,硬是拉住徐猛奶,“您这么大岁数,不要跪我。”

    “段老师,你给大家伙说说,村里都说我们欺负人,可谁家孩子被人差点害了能不急?”

    徐猛奶还想拉段立东下水。

    段立东松开徐猛奶的手,身子往后撤了几步,目光看了眼躲在自己mama身后的小胖子。

    胖墩徐猛一对上段立东深沉的目光,立刻缩了出去。

    周方圆呢,她仰着头,泪水打湿的长睫毛还没干,她眼睛哭的猩红,只静静的看着他,似乎对他要说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脸上平静哀默,肩膀耷拉着,整个人好像只凭最后一股微弱劲提着,好像自己开口,就能削断她全部的支撑。

    段立东闭了闭眼睛,深呼吸,把胸口憋闷的浊气排出,看着聚集在一起好奇的村民,嗓音低沉道:“你家胖孙子带着几个男孩,抢了她的羊,给扔在水里让羊游泳。却恶劣的拿树枝,石头不让小羊上岸...小羊最后被淹死,她才动的手。

    即使这样,当时也是几个人合伙打她一个。”

    徐猛奶一听傻眼了,不对啊,是死丫头攥着石头要砸死她家孙子啊。

    “段老师啊,可不是这样的,当时你不是看着这死丫头手里拿着大石头.........”

    段立东瞪目呵斥一声,“住嘴。”

    严肃的神情,把周围人都吓住了。

    “你家小孩子顽劣程度,简直令人发指。羊是牲畜,可那也是一条生命,他伙同人就那么害了,我真想不到你们做家长的是怎么教育的。小时候能害羊,长大了就能害人。有你们这样是非不分的家长,只能助长他走上歪路。

    他的行为恶劣,手段残忍,这种虐杀行为你们不管,反而在这里叫骂?”

    “段老师,没那么严重,就是一只小羊,小孩起了玩闹的心思.......”徐猛妈见自己宝贝儿子被说的这么严重,可不同意。

    “没这么严重?羊死了,你们到这里有没有说过这件事,追根究底是你儿子犯的错。这要报警,也是你们过错方,还是要报警,让派出所来人断个是非?”段立东义正辞严,本就严肃的面相,顿时让人哑口无言。

    段立东却没说完,把目光投到大门口聚集的人群身上,最让他失望和寒心的就是这些冷漠的人。

    “我原以为小徐村风景秀丽,那邻里关系应该也融洽和睦,相互友爱。可我发现并不是,你们太冷漠了,他们一家人过来殴打一个十岁的孩子,你们这群邻里乡亲,确能直直站在门口看热闹?

    你们的血是冷的吗?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拉一把呢?

    如果........有一天你们自己家儿子女儿被人这么打,别人都站在看热闹,你们是什么感想?做人不能太自私,太冷漠,即使和自己无关的事,看到不平,不公,都应该站出来发声。”

    养羊的老奶到了周方圆的跟前,看着她,手颤颤的搂住她,心疼的说了句,“可怜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老汉先去摸了摸小羊,见四肢都硬了,低头呼口气,忍不住指着东屋矮棚破口大骂,“周金山你个窝囊废物,你自己死的痛快,舍掉孩子她怎么活?村里都是一群蛇血狗肺的东西。你还指望他们能照拂?屁,你自己看看孩子样子?妈个蛋子,你他.妈活着还能替孩子当一把,死了就剩下一抷土,管个屁用。”

    老汉脾气并不好,说话直,嘴巴臭,心烦什么张嘴就能骂。他以前就看不上周金山,活的太窝囊了。

    死了,老汉更是想骂。

    “老头子,别骂了,快来看看,圆丫头耳朵出血了,是不是要送医院看看?不会被打聋了吧。”老奶才发现圆丫头不对劲,这一看才发现挨打的耳朵里都是血。

    徐猛一家听着脸色都变了,尤其徐猛爸,他当时气头上,一下下的自己都控制不住,这要真打聋了......

    “哎呦,我的头啊,没天理气死人,不行了,我得回去吃两片药压压。”徐猛奶捂着额头装的似模似样的,就往门口走。

    徐猛妈拉着儿子就跟了上去。

    村里人刚刚被段立东无辜骂了几句,都悻悻走开了。

    没一会,聚集在大门口的人全走了。

    周方圆站不起身,她头晕目眩站不住。

    养羊的老汉蹲下身,背着周方圆急急出门往村卫生所跑。段立东跟在后面,被家里王婶子喊了一声,“段老师,中午饭做好了.......”

    陆可为就在一旁接了句,“我现在不饿,等一会再吃。”说着自己滚动轮椅来到段立东跟前,“姥爷,我们也去看看吧。”

    陆可为仰着小脸,示意姥爷推他过去。

    段立东稍稍犹豫一下,对王婶说,“我去看一眼,回头再吃。”

    村里卫生所的大夫,是个五十多的老头,姓胡,平时村里感冒发热,打个针挂个水,量个血压的最多。

    没人的时候,就放着录音机听广播。

    “老胡,老胡快出来,帮忙看看这耳朵。”

    老汉背着周方圆到了村卫生所,把人放到木椅子上,跑的急,涨红一张脸,上气不接下气的。放下人,一下子蹲地上气喘如牛。

    老奶搂着周方圆,眼泪总是忍不住,嘴里一直骂着徐猛一家子没人性。

    老胡穿着一身不太干净的白大褂出来,一看到周方圆模样,立马皱紧眉头,“打的?”

    “一群没人性的玩意,拿着鞋底抽的,耳朵现在出血了,你赶紧看看。”

    段立东推着陆可为后脚跟上,两个人一看到村卫生所简易三间房子,顿时对视一眼。

    陆可为小声道:“姥爷,这是医院?”

    段立东点点头,大概是吧。

    老胡拿着一个棉签把耳朵里血迹清理干净,又用小手电筒揪着耳朵往里面左照又照一翻,“丫头,能听到说话吗?”

    周方圆点点头,“能听到,可耳朵里有杂音,嗡嗡嗡的。”

    老胡起身到隔壁药架子上拿了一瓶药水,沾了棉签在耳朵里,“卫生所条件简陋,让我看的话可能是骨膜破裂,严重点就是鼓膜穿孔,两者都会引出血。骨膜破裂一个星期能好,鼓膜穿孔大概三四周。这瓶药水拿回去,自己涂涂。”

    “不会聋吧?”老汉闷声问了句,本来就命苦,在聋了真是没法活了。

    老胡又捏住周方圆的下巴,看她肿起的脸和其他处伤口。“还能听到声,那目前就不会,明后天要是情况没好转就得去大医院看看。”

    老胡一低头见到周方圆眼里泛起雾气,心底叹口气,又补上一句,“没事的,我看耳朵里都止血了,不会聋的。”

    这话一说老两口都松一口气。

    段立东微微皱眉,“这样还不送医院检查一下?”他不明白,这么大的事就凭手电筒照了照就能下判断?

    陆可为发现,他姥爷话一说完,屋里气氛都变了。

    过了好一会,老汉看了段立东一眼,“没办法去医院,丫头是个黑户。”

    陆可为小心扯了段立东的袖子,“姥爷,黑户是什么?”他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词。

    “黑户就是没有户口,没有户口本,没有能证实她的资料信息,将来也办不了身份证。”

    “医院都不太愿意接,什么信息都没有,看完病逃跑的太多了。”这类事在农村乡镇里还是比较多的,一听没户口,人家都不给你登记,病都没法看。

    长长短短几声叹息,在屋里响起。

    段立东心里很不是滋味,在云海市很多这样事他是从报纸上,新闻上看到的。如今亲眼见着,才发觉冲击有多厉害。他一向自称有文化的人,可面对残酷现实问题,却一句话说不了。

    最后,“要不要报警?”他很不明白,事情发生到现在,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要报警,找警察的。

    “没用的,这里不是你们大城市。各个村因为田地拢上多铲一锨土的事,多的是头破血流。宅基地因为瓦片滴水多一厘米,亲兄弟都能反目为仇。

    你说的你的理,他说他的委屈,警察又不是神仙,这种家长里短的纠纷都是和稀泥。除了闹出人命才有人管,其他那就是谁家本家大,谁家儿子多。农村就是这样,打架吵架比的还是人。他们打圆丫头,可圆丫头也打了人,说不清的。”

    老奶说着说着,感伤的掉起眼泪来。

    老汉解下裤腰带上的旱烟,抽了两口,让老胡给开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