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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暧昧 第4节

    周起樾看不到,却能够听到声音,感受到地面轻微的震动。他咽了口口水,陷入了恐慌,离得那么近,无法抑制去带入自己:如果这一拳落在他身上会死的吧……

    对于傅晏他终于有了完整的认知,哆嗦着,瞳孔放大,完全不敢反抗了。

    “傅少!”

    一旁的钟斌傻了,不知道如何收场,求助一般看向傅晏身后的宋洇。

    宋洇受到了惊吓,但还算镇定。

    她纤薄的脊背挺直,捏着装有文件的托特包,用力到指腹泛白。

    太意外了,这个人竟然帮她出头了。

    明明离开那天,她决绝地告诉他:“往后老死不往来。”

    她想继续走她的阳关道,所以独留他拥挤在独木桥,走得头也不回,半点体面不给。

    她以为他会恨她,会折辱她,会冷眼坐在角落里闲闲看她的笑话,可傅晏没有。

    傅晏从钟斌的手里接过手帕,擦干净手上的血,然后一步一步地向宋洇走过来。

    啪、啪、啪。

    整个空间好像只余下傅晏的脚步声。

    宋洇下意识想理头发,但没有动,咬紧了牙关,艰难地摆出了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让自己不露怯。

    傅晏缓缓弯腰,与她平视,两个人隔得很近,就像是很多年前宋洇要求的那样,要傅晏如小猫那样贴近鼻尖与主人亲近。

    他浅色的眼瞳像是浸满阳光的玻璃珠,没有了方才的狠戾与冷漠,带着茫然却无声的询问,很温柔的样子,让宋洇不受抑制地感受到委屈。

    宋洇在注视下觉得难熬,嘴唇翕动,瞥开眼开口,语气寡淡:“好久不见,”一顿,紧跟称呼,“傅少。”

    这句“傅少”极疏远。

    四周静得凝滞,没有人敢去打搅他们。

    傅晏听到称呼,鼻息中发出一声轻笑,似乎在嘲讽宋洇的虚伪。

    他站直了身体,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样子,高高在上,不落凡尘,同她说:“好久不见。”

    “今天谢谢,”宋洇快速扫过出了洋相瘫坐在地上的周起樾,然后同傅晏客气地致谢,她露出疏离笑容,与之道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宋洇错过身打算离开,倏然被傅晏拉住了手腕,男人凑了过来。极轻的呼吸扫在宋洇的耳垂,有些痒,她嗅到了烟草覆盖的高档古龙香水味。陪客户去巴黎时装周的时候宋洇有幸闻过,限量款的男香,全球只有十支。

    傅晏低下头在她耳畔呢喃,嗓音磁性而叫人心颤,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宋洇,你可以跟我,我帮你撑腰。”

    宋洇猛然抬头与傅晏对视,觉得不可思议,又倏然觉得情理之中。

    她太狼狈了,宋洇看到傅晏眼中自己的倒影,眼眸洇着泪雾,仪容散乱,像是失去庇佑的幼鸟。

    这些年,宋洇期盼过很多人对她说这句话,甚至梦过父亲死而复生让宋氏没有轰然倒塌。可独独没有考虑过傅晏的援手。

    谁都可以,他不行。

    宋洇没有回答,只是拨开傅晏的手,转身离开了。

    ……

    冬日的深夜因为积雪显得些微明亮。甫一踏进,第一阵冷风就把人吹拂得颤抖,不同于七年前的夏天,那是两个人的第一照面。

    七年前。

    京城罕见地下了暴雨,横扫一般,让深陷其中的人透不过气。放学后,宋洇将手中的书包递交给接送的司机,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声响,夹杂着金属的磕碰还有零星的嬉笑声,在繁密的雨声中显得突兀。

    宋洇回头看了一眼,随口:“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吗?”

    “不太清楚,”司机看起来五十岁出头,纵然周遭被雨水弄得潮湿狼狈,他还是穿着规矩的西装,头发被发胶固定,形容体面,用白手套为宋洇打开车门,耐心询问,“小姐,需要我去看看吗?”

    宋洇闲闲收回目光,提起裙摆上了车,冷声:“没必要。”

    下了雨之后的地面变得湿泞,明嘉中学虽然建得气派庄严,但毕竟在老城区里,附近都是曲折的小巷,加上骤雨阻挠,车子行驶得很慢。

    司机同宋洇汇报了她父亲宋清予的今日行程,又问了宋洇近日的安排。

    “周六有个拍卖会,”宋洇轻描淡写,撩起眼时似乎想起什么,补了一句,“有拍父亲喜欢的一款限量天文望远镜。”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与宋洇对视,大小姐没有穿校服,而是一袭黑裙,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宋洇:“孙叔,到时候你送我去吧。”

    “好的……”司机有轻微愣神,话语戛然,猛然踩了刹车。

    只见小路中央突然冒出来几个年轻人,大摇大摆地挡住了去路。

    打扮匪气,像是社会上混的,正拳打脚踢地咒骂着什么。

    这群小年轻的大雨天不好好呆在家里,在外面干什么?

    司机皱眉,留意了自家小姐的反应,解开了安全带,轻声:“小姐,我下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

    黄毛是受人所托来教训人的,他咬着一根廉价的烟草翘二郎腿,坐在铁皮的垃圾桶上,有些烦躁地用打火机点了几次,零星的火焰刚出来就被骤雨浇灭,根本燃不起来。

    “妈.的,”黄毛撸了一把湿漉漉的脑袋,将电竞主题酒店赠送的打火机狠狠地砸在地上,然后双手插兜从垃圾桶上跳下来,佝偻着腰叼着烟细品零星的烟味,走到拐角处问:“这小子认错了吗?”

    雨声愈发的大,像是躁动的山脉,几近撕裂耳鼓,远处有几道青色的闪电,让昏暗阴沉的小巷更为诡谲。

    “还没。”手底下的小混混有点怕自家老大,低着声,有些为难地汇报。

    黄毛听不见,大声吼:“你他妈说啥?”

    “哥,”小混混抖了一下,立马挺直腰板儿,扬声,“还没有。”

    黄毛一脚狠踹在小混混的屁股上,把他踢得摔在泥潭里,又瞥过眼看向一旁,冷哼一声:“这小子还挺倔,”将烟草吐了出来,使唤手下的混混,“接着打。”

    说不出的蛮横。

    宋洇下车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几个混混围着一个少年拳脚相加。

    他被一群人围着,手脚牢牢控制住。

    宋洇只能看到一抹简约的白色衣角,是明嘉的校服。

    “你们在干什么?”

    少女的声音不大,音色清甜,只是吐字有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几个小混混回头了看一眼都晃了神。

    很漂亮的女孩。

    黑裙黑发,肌肤却白得透明发光,身侧站着位帮她撑伞的西装男人,一看就知道绝非寻常人家。

    少女靠近他们一步,西装男人就微微弯腰托举着伞前进一步。

    他们与周遭的潮湿截然,尤其是那个漂亮的少女,一尘不染,像是传说里书写帝国命运的高贵神女。

    “关你什么事?”小混混回了嘴,露出凶狠的表情,“小丫头片子,我劝你别来沾边儿。”

    “就是,你知不知道我们老大是谁?”一旁,小混混们都似乎找到了能够仰仗的底气,纷纷附和。

    宋洇走近了,垂眼便能看见那个被打的少年。

    校服已经脏了,碎发散乱,沾了雨水便粘连在额头上。周身有多处青紫淤痕,眉毛上破了条纤长的口子,正混杂着雨水和泥泞,流下肮脏的血水。

    宋洇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眼睛,云淡风轻地询问:“哦,你们老大是谁?”

    黄毛本想发作,可看到宋洇伞下的面容时凶狠的表情僵住了,心脏骤停。

    几乎是一瞬间,他猛地一巴掌拍在嚣张吹嘘他的小混混后脑勺上,恶狠狠地责骂:“你他妈说什么屁话呢?这是宋家的大小姐!宋洇!”

    黄毛自然是认识宋洇,在明嘉中学附近一带混的,谁不认识宋洇?那可是天之骄女,众星捧月的宋家大小姐。学校里那群出生名门的富家子弟都不敢得罪她,黄毛巴结的那些大人物做了梦地想和宋洇成为朋友,他一个替人办事儿的敢和宋大小姐叫板?笑话。

    黄毛将自己的手在湿唧唧的裤腿上来回蹭,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体面干净点,弯着腰上前要握宋洇的手,“宋大小姐,不好意思,我手底下的小弟不懂事,居然敢在您面前大放厥词?”他讨好的笑容挂在脸上,露出一排被烟草熏黄的牙齿,歪过头看向自己小弟时眼刀毒得像是能杀人。

    而宋洇只是清冷地垂眼看了一眼黄毛的手,没有搭理。

    黄毛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宋小姐您看……”

    宋洇轻睨,打断了黄毛要说的话:“雨这么大,散了吧,”她的声音隔着雨声有些模糊,黄毛却不敢错过半个字,凑近了耐心地听,“你们挡着道了。”

    “是是是。”黄毛连忙点头应下,心里怕的要死,然后扯过几个手底下的小混混交代,“听见没,宋大小姐让你们赶紧滚,别挡着碍眼,挡着人家车了,听见没?”

    小混混面面相觑,也都跟着黄毛赔礼道歉式地哈着腰鞠躬,态度卑微极了。

    宋洇扭头回到了车上,“砰”,车门一关,暴雨那排山倒海的气势又仿若被隔绝。

    转瞬安静。

    宋洇指挥司机驱车离开,百无聊赖地撑着下颌闲闲看向方才的地方,小混混们都已经散了,漫长的小路又出现在眼前。整条道上只留下那个不知名姓的少年,狼狈得像是一条丧家野犬,浑身脏兮兮的。

    好似无事发生一样缓缓地站起身,然后向宋洇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双浅淡冷寥的眼眸抬了起来,猛然撞进宋洇的眼帘。

    像是一块冻人的冰。

    真的和那些可怜的流浪狗一样,也许上前摸两下还会冲上来红着眼撕下一块好rou。

    宋洇一怔,嘴角一弯,突然改变了主意,撑着下颌,“孙叔等等。”

    她纤细苍白的手指弯曲,轻敲单向的车窗,眯着眼交代司机:“走之前,去给那个人送把伞吧。”

    第4章 04:再度暧昧

    ◎一定要这么生疏吗◎

    4

    那是两个人的第一面,宋洇闭上眼就可以描绘出傅晏那双让人心动的眼睛。

    倔强而疏冷,像是一场让天空跌碎满地的青黑风暴。

    “宋洇姐,找到周少了吗?合同有没有签好?”

    宋洇收回了记忆,吸吸秀气的鼻子,还是在暴雪的恶劣天气,“好了。”

    身上是洋酒浓烈的气味,有些熏人,她的袖子半湿着,用麻木的手指打字:“等我一刻钟,就回来。”

    不过进去四十分钟,外边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全然沉寂在肆虐的暴雪中,积了厚厚的一层。宋洇缩着脖子站在角落里,像只被冻坏的小刺猬,可她没时间妄自感慨,因为合同还没交到对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