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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春雨 第50节

    凌霜可不管这些,直接从她手里接过帕子,狠狠地瞪了远处那些男的一眼,倒把他们瞪得有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要只是这样,倒还罢了。但他们都忘了,娄家还有个娄卿云呢。

    她本来是不管这些事的,但凌霜既然管了,娴月也参与了。

    她作为大姐,自然要为这事善后,况且这些人里,她最年长,又是订了亲的,没有谁比她更适合说这话了。

    她倒不管萧夫人,只是往前走几步,到了和那群起哄的男子互相能听清话的地方。

    神色像是越过了他们,从高高的地方俯视下来一般。

    “桐花宴原本是踏青赏花,没想到会忽然起了这么大的风,原本是个意外,这帕子本来是风刮走的。

    各位王孙捡了东西,知道归还,没有四处游荡炫耀,可见是君子所为。”她昂着头,字字清晰,神色凛然正派地道:“我也知道诸位是读过圣贤书的,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行的道理。

    女孩子们无心之过,诸位断不会跟世上的轻狂人一样拿去炫耀取笑,做些没教养、让父母蒙羞的事。萧伯母,你说是吗?”

    萧夫人这才会过意来,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些人一样,道:“谁说不是呢。”

    “那就多谢诸位了。”卿云福了一福,淡淡道。

    姚文龙他们那帮人哪里见过这个,小姐们向来养在深闺,见到男子,都是羞怯躲避,露出万千可怜情态来。

    他们甚至会故意撞见她们,看她们露出羞赧神色。

    或是凌霜这种,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自有夫人去教训,他们反正吃不了亏。

    但谁能想到还会有个娄卿云。

    论规矩,她比他们还规矩,走到哪道理都在她这边。

    但偏偏又天生一股硬气,这种事寻常端庄小姐早躲开了,她偏要迎头而上,给他们一个教训。

    此刻卿云昂着头,神色凛然如观音,而且旁边的萧夫人竟然也是默认的,没有教训她,可见也是合乎礼法的。

    他们顿时xiele气,一个个都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起来,连姚文龙也觉得没趣。

    虽然借机看了娄娴月一眼,但那般冷淡神色,嫌弃眼神,实在让他觉得大大丢脸。

    “还愣着干什么,走了。”姚文龙骂了一句汪宝道。

    男子们还没走远,女孩子们就爆发出一阵欢呼,黄玉琴更是直接道:“卿云jiejie,你好厉害,说得入情入理,怪不得他们灰溜溜走了。”

    “哪里,是凌霜厉害。”卿云笑道,见萧夫人在旁边,又道:“伯母也辛苦了,实在是为我们担了事的。”

    萧夫人本来有些尴尬,见她主动给自己台阶下,拉着她手道:“还是卿云你镇得住,我也急了。被姚家那小混蛋唬住了。”

    “哪里的话呢。”卿云安慰她道:“又是接驾,又是桐花宴,这样的流水宴席办下来,再能干的人都要脱层皮呢,伯母已经很厉害了。

    俗话说最难不过当家,这一场桐花宴下来,伯母要悬多少心。出什么事不让人害怕呢……“

    萧夫人被她说得眼泪都快出来。

    “谁说不是呢。

    你是没看到,他们拿这个做马球赌花,我看到魂都吓掉了。”萧夫人道:“我想女孩子的东西,怎么能流传出去,要是让你们父母知道了,不都是我的罪过……”

    “姚文龙可真不是好东西。”凌霜在旁边,立刻就开骂了:“还有谁拿这个做马球的赌注呢?我看另外一队是张敬程领着的吧?怎么也跟着搞这个?”

    “张大人倒是个君子。”萧夫人连忙道:“那块妃色的帕子就是他赢来给我的,也是他过来提醒我的,不然我哪知道姚文龙他们捡到了帕子。

    张大人也是窘得什么似的,把帕子给我就走了,真是文雅青年呀。”

    娴月在旁边冷笑道:“这就君子了?”

    萧夫人也知道张敬程是有和娄家议亲的意思,所以娴月这句评价显然是有由头的,但不明内里究竟,也不好多说,再者她对娄家其他姐妹都没什么好感,不过独独欣赏卿云罢了。

    第53章 落榜

    娴月憋着一股气,下午就回来了,桐花宴最后一天,云夫人没去,她身上有些不好,娴月于是就也在云夫人院子里休息着,陪着她。

    京中传言再怎么肮脏,云夫人也是正经的侯夫人,住的院子比柳家的还好,院中一棵大桐花树,她躺在里面休息,和娴月说些闲话。

    她也知道娴月是有点生气的,眼看着到了傍晚,笑道:“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他倒也没做错。

    小张大人素来在朝堂上也不是爱搅合事的,这叫惜身。”

    娴月只一句话:“我听不懂,我又不读书。”

    云夫人劝她不动,也只好笑笑。

    换了卿云一定要再劝,但云夫人不同,她也是过来人,知道美貌的女孩子娇纵点也不是什么坏事,正好试试小张大人的心性,要是这时候就受不了,如何渡过婚后的山高水低呢?

    小张大人果然还不知道危险,傍晚老老实实来跟云夫人告别,云夫人有意给娴月方便,嘱咐了他几句“山间风凉,年轻人虽然身体好,也要注意保养。”

    “家里如今是谁管家?

    庄子上四时送过来的东西,都要按节令做了吃,才是养生之道。”

    张敬程本来就是尊敬师长的,如今老师不在了,听了师母几句教诲,更是恭恭敬敬,心中感激不已。

    见帘后人影经过,知道那是娄娴月,刚好云夫人说道:“花信宴统共也没剩几场了,小张大人选好了没有?告诉了我,我也好早做准备呀。”

    张敬程顿时红了脸,唯唯诺诺了几句,就退下去了。

    他倒讲礼,虽然心潮澎湃,也目不斜视的。

    但刚走出门,外面的台子上就站着娄娴月,穿的是人人都知道她爱穿的绯色衣服,里层是锦,外层是绡,晚间风凉,她偏这样穿,绡衣被吹得遍体生凉,张敬程再守礼,也忍不住提醒一句。

    “师母说得也对,最要紧是保养身体……”他到底是读书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软话来。

    娴月可不像他一样局促。

    “你是跟我说话呢?”她一上来就要刺他:“我还以为张大人是大忙人,没时间说话呢。”

    张敬程也不知道她因何生气,不好离开,也不想离开,抿着唇,站在那里,呆呆的倒也显得挺可怜。

    娴月看似大胆,其实事事都有名头,让人挑不出错来。

    像今日的交谈,里头有云夫人身为长辈坐镇,身边又有丫鬟桃染,传出去也不怕人说。

    娄家的大丫鬟也个个有趣,月香跟着卿云,也是正正经经跟个夫子似的。

    如意跟着凌霜,学得整天皮痒,没有她们不敢干的事。但最机灵聪慧,胆大心细,还属桃染。

    丫鬟能做的事她做,丫鬟不敢做的事她也做得得心应手,她是娴月奶妈的亲女儿,哥哥小九在门房当值,她把一家子收得服服帖帖的,都为娴月如臂指使一般,实在是娴月手下的得力干将。

    一个眼神都不用,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她门儿清。

    这样僵持的时候,她就知道出力了。

    “小姐,也不能这样说,”她假意劝道:“张大人今日可是辛苦了的。”

    “是吗?我倒忘了。”

    娴月这才正眼看了张敬程一眼,还福了一福,道:“今日马球场上的事,多谢张大人替女孩子们夺花了。”

    换了凌霜,或者任何一个熟悉娴月的人,这时候就知道要退让了,她的语气听起来甜如蜜,实则已经杀气腾腾了。

    也只有张敬程这呆头鹅了,还当她是真心道谢,还道:“不算什么,只是小姐们以后东西要收好,就免了许多麻烦了。”

    桃染闻言都皱眉,娴月还一脸平静地问:“张大人觉得是东西没收好的问题?”

    榜眼虽然是读书人,但这个反应还是有的,意识到娴月应该是不喜欢自己那句劝告,解释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小姐千金之尊,犯不着给小人们做谈资。”

    他怕娴月听不懂,还补充一句道:“我听姚文龙他们那些人,私下说的话,有关于小姐的,实在难听得很。”

    娴月这下是真恼了,桃染在心里叹一口气,走到一边,因为知道自家主子要骂人了。

    果然娴月立刻就怒了。

    “真有意思,听张大人的意思,倒是我的错了。”

    “不是说是你的错……”张敬程连忙解释。

    “不是我的错,那该是姚文龙他们的错了吧?”娴月直接问到张敬程脸上:“要是你觉得他们有错,你就该制止他们,当场提出,没勇气提出,就做缩头乌龟,别反过来教训我,就比如这手帕的事,男人捡了女孩子的东西,不完璧归赵,还拿去赌花。这不是地痞流氓的行径?

    你要是君子,见不得这个,嫉恶如仇,你就当场怒斥他,不和他同流合污。

    你要是普通人,不想管闲事,你当没看见,对谁都别说话。

    你对姚文龙没话说,反过来在这教训我们女孩子要收好自己的东西,不是助纣为虐?你以为你赢了个帕子,就能来教训我们了?那你和姚文龙这种人有什么区别?”

    张敬程被她骂懵了,关键她这次骂比上次还有道理,是卿云都当着众人说出来过的,自然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娴月并不放过他,又道:“再者说了,他们议论我,不代表他们就拥有力量,我没有。

    他们议论我,因为他们垂涎我,又得不到我,所以嘴上过瘾。

    挂在嘴上,恰恰说明他们求而不得,这辈子也别想得到我一个正眼,你竟然觉得是我受了损伤?怎么,男子东游西逛信口开河都没事?女孩子被说说就掉价了?

    姚文龙巴不得我理他一下呢,我看他不过如同看一条哈巴狗罢了!

    挑货才是买货人,难道被他们说几句,我反而有错了?”

    张敬程被她的话惊得张口结舌。

    “你,你怎么能说自己是货呢?”

    “真好笑,我不当自己是货,别人就不当我是货物了?

    难道要跟张大人你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觉得被他们说几句闲话就是侮辱,还自省起来?

    他们看我是垂涎三尺,我看他们看不上眼,谁更高贵些?”

    娴月怒起来整个是活色生香,桃花眼里水光潋滟,道:“别人当我是货,我当他们也是货。

    别人当我是人,我才当他们是人,他们用容貌来评判我,我也用家世人才去评判他们。他们谈论我,我也谈论他们,谁又怕谁?”

    张敬程早知道她有她出格的地方,但没料到那出格下面藏着这么锋利的思想。

    “那婚姻呢?难道你对婚姻也是这想法吗?”

    “我没有这想法,婚姻对我来说就不辛苦了?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我嫁人就不需要遵从三从四德了?我就不用鬼门关走一趟生孩子了?

    不过是说,我白送,我就不是货了,白送人家更不珍惜,我不如当连城锦,就算皇帝想摧毁一段连城锦,也要掂量掂量后果。

    再者说了,男人当我是货,我也当他是货,他要我三从四德妇容妇功,我也可以催他建功立业力争上游,他有他的女诫,我有我的圣贤书,我催他忠君爱国,鞠躬尽瘁,大家都是货,不过是以物易物罢了。”娴月言语锋利得很。

    张敬程被她说得沉默了下来。

    “能不能不当对方是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