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之心.27
浩瀚之心.27 「本公主不喜欢囉嗦,空空你来此的目的,我大概也知道了,说吧,你想要怎么样的二胡?」基本上,她每次看他文邹邹的回信就快要昏倒了,这男人帅是帅,但真是十足古板。 「恕在下冒昧,公主此言,是否就意指您就是那位”映月老人”?」自然要先确认这点。 「没错,就是本公主。」她答得乾脆,见对方挑起眉,一脸怀疑的模样,便没好气的再解释:「如果是叫”映月”的话,空空你不会露出这种表情,加个”老人”,你就开始不相信了,怎么,朝廷律法哪一条有规定年轻女子的製琴雅号不能冠上『老人』二字吗!」不只男人可以雄辩滔滔,女人也有伶牙利齿。 「是没这条律法。」但有女人会这么做吗?女人天性爱美,不喜欢丑,也不喜欢老。 「我的小名叫作映月,称作老人,只是骗人好玩。」戏弄本身就是一种乐趣,哪里需要其他理由。 「原来如此,失礼了。」长空拱手歉道,另将琴盒放在桌上。「在下寻访映月老人非为订製新琴,而是希望修復这把二胡。」通常手艺精湛的製琴者,也精于修理之道。 「要修?」十三公主一脸你脑袋坏掉了吗的表情,走至桌边,漫不经心的瞥过那把二胡,随即跟乐器铺的老闆说的一样:「二胡没人在修的,它只是便宜的乐器,修它的人工,和所获的价值比起来毫不相当,乾脆换一把新的还比较经济。」 「请您认真看一下,它能不能修?」完全不理会对方的建议,长空固执的问道。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把红木二胡嘛,简单的三两银子就有了。」她摆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公主殿下,在下一直认为乐器的价值并不在于价格的高低,这把二胡非常重要,请您务必仔细一看。」他双手抱拳,深深鞠躬。 「……没想到空空你除了脸蛋好看之外,还有其他的优点嘛。」出乎意料之外的,十三公主竟然露出一丝与平日气燄嚣张时不同的微笑。 「公主?」 「其实我自三年前就没再作新胡了,因为不喜欢自己的二胡被那些不懂的人拉奏。」最后一个作品是那把贵死人的紫檀二胡,那是她的负气之作,就是偏偏要用异常珍贵的紫檀木,看二胡还是不是人口中的便宜三流乐器,呵,不过她还是失败了,因为根本卖不出去。 她这回真是好好坐下来,低头细细检视长空携来的二胡,一向离经叛道、轻挑火辣的凤眼顷刻蒙上一层专家才有的精光。 是阿,若非骨子里有一种极其专注、追求完美的坚持,哪里製作的出好乐器。 「这把二胡不是空空你的吧。」她很篤定的问道。 「公主如何得知?」长空讶然。对于十三公主没礼貌的一直叫他空空,很识实务的直接忽略。 「琴柱和琴弓上都有久奏而留下的痕跡,看,木头都磨损了,还微微凹了下去,依这指距,应该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她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这把老二胡。 「公主洞察力惊人,二胡的主人是在下的……一位朋友。」他下意识隐瞒了真相。 「哦,那我还真想结交认识一下你的这位朋友,他一定是名真心喜爱二胡的人,这把二胡的木料并不高级,製作手法也只是普通而已,但处处都是细心养护过的痕跡,而且曾经常常拉奏,才会让这些指头按着的地方都掉漆凹陷了。」她製作的二胡,也想交给这样的爱乐之人。 「嗯、嗯……是的……」陛下喜爱二胡,陛下喜爱二胡…可、可是……这十几年来,除了胡杨林那次,从未听他拉奏过…… 「你怎么了,脸色好像有些难看?」十三公主不解问道。 「我没事,请问这裂开了琴弓、琴柱能修復吗?」他语气不自觉染上一丝急切。 「很遗憾,不行。」她摇摇头,进一步解释道:「精确来说,是可以用一些特殊胶及碎木把这剥裂处修好,可是那样就不对了。」 「哪里不对?」不是能修好吗? 「空空,一把好的二胡,是全用同一棵树製成的,本是同根的树木被伐断了,製成二胡的各个部分,然后又碰上了一把知音的琴弓,本公主有一个浪漫的比喻,这就像是共有一个灵魂的一对恋人,若不是相属的彼此在一起,就无法发出美妙的和鸣。」她举起那把弯折了的琴弓。 「它累了,走不下去了,就让它和另一半一起睡吧。强要修復,掺和了原本不是它的材料,拉奏起来,声音会哭的。」她轻柔的将琴弓置回木盒中,与琴身紧紧挨在一块。 「…………在下明白了。」深深叹了口气,结果还是白忙一场吗。 十三公主面带微笑,看来尹长空这男人颇为明理,不像某些财大气粗的混蛋那样自以为了不起,动不动就命令那个这个,她可是堂堂十三公主,谁稀罕几锭银子。 「别气馁,要不要顺便选把新胡当做礼物,送给你的朋友。」她召来下僕,命他们将她製藏的二胡搬至大厅来。 「那在下真是感激不尽。」长空诚恳说道。 「别客气,若是这把二胡的主人,本公主很乐意,用送的也没关係,等一回儿你随便选。」对于对胃口的人,她一向是很爽快的。 「冒昧一问,请问公主怎么会製作二胡呢,您知道的,您可是公主殿下。」经过一番交谈,他对十三公主的第一印象完全改观,也颇为好奇。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阿。」因为喜欢,所以才做。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二胡是一种很有魅力的乐器。」她轻抚躺在木盒中的琴弓,缓缓说道:「它不像瑶琴古箏那样,需要大费周章的薰衣焚香,需要一座华美的亭子,兴许还需要一些鼓舞的听眾,才能高雅的弹奏。二胡不用,它只需要一副随性自在的性子。」 「随性自在的性子…」长空怔然。 十三公主笑脸盈盈的看着长空:「嗯,随性自在的性子。」那是最吸引她的因素。 「二胡本是游牧民族的乐器,它可以坐着拉,可以站着拉,可以边走边拉,还可在马背上拉。只要你愿意,二胡属于任何地方,可以在大自然的每一鬼斧神工之处悠扬。」她越说越欲罢不能。 「而且它的音色接近人声,音域广阔,只要技巧足够,它几乎可以用来表达各式各样的情境,随手携上一把,不论旅至何地,取之来悠悠一曲,就可淋漓尽致的诉尽心中的欢喜悲伤,而这样丰富的内涵,可都是由这简简单单的二根旋擦出来的,你说,还有什么乐器比它更迷人、更自由吗!」她言谈之间,完全表达了对二胡的钟情偏爱。 「可是…」她话锋一转,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就是因为太能表现各种意境了,所以就都被拿来当做戏曲伴奏,一想到这么美好的二胡居然总是在那种吵杂脏乱的小戏馆里现身,本姑娘就一阵火大!」 「………」 「你怎么了,怎么无故在发楞?」十三公主发现她的听眾完全沉默着,没有应和,有些不高兴。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情……」随性自在的性子…喜爱二胡的陛下…… 「哼,在人家说话的时候云游四海,白相大人还真有礼貌。」刻薄地酸他一句,刚好僕役也取来二胡了,她便将长空带来的二胡收起。「拿去还给你的朋友吧,要小心珍藏。」 「不用还,他让我烧了。」长空随口说道,接过琴盒将之放在地上,空出桌面。 「什么!?」十三公主突然拔尖了音。 有没有搞错!? 「你说────你的朋友请你帮他把这二胡给”烧了”吗?」她不敢置信,还特别强调最后几字。 「嗯……有什么不对么?」面色迟疑,不解而问。 「阿─────本公主跟你一样,白忙了一场,没戏了。」她咬牙切齿的摆着手,斥退僕役。「去去去,二胡都拿回库房,不需要了。」 「公主殿下,您何出此言!?」长空惊讶的站起身。 「我说你阿……是不是除了国家大事之外,其他都不动脑的。」言语毒辣的讽刺,还不放过的继续数落:「你想想看,这么喜爱二胡的一个人,上面这么多风霜雨露的小伤痕,他都细心保养成这样,如此珍惜,就算琴弓断了,琴柱折了,不能拉奏了,也该好好收藏起来吧,它可是陪伴他走过不知道多少岁月的伙伴喔,也一定无数次的帮他表达了内心深处的情感,一般来说,怎么可能坏了就要一把火烧掉?」真是钝感! 「你的朋友肯定是决定永不再拉奏二胡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