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树大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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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的店隔音做得不错,即使一楼热闹也不会打搅二楼房客的生活。段豫奇的新生活刚过一个月,上週日他和李嗣相约去花市买盆栽,他们合买好几盆香草植物养在阳台上,李嗣则是订了个立体山水造景,约莫两呎半的长度,假山上栽着青苔、迷你柏树,下面深浅不一的水体则养着几隻小鱼小虾,意境很好。 李嗣忙的时候,段豫奇会上楼替他浇水,李嗣也会替他照料阳台的植物,除此之外,李嗣还跑去近郊跟人订购了好几棵小树,石斑木、四季桂、七里香什么的,就摆在屋子两侧的空地,让窗子稍微有个遮掩。 段豫奇帮忙搬那些大盆栽,他跟李嗣说:「这是为了风水吗?化解光煞什么的?以前看过一个居家风水的节目讲过,路灯照进家宅会形成光煞什么的。」 李嗣挑眉不可置否:「也是为了美化环境。不过没想到你会看风水节目。」 「刚好看到啦。」 有次张姍到店里找李嗣开会,想调整一下工作时段,在这之前段豫奇没有真正和这位张小姐接触过,对她的印象就是名字和李嗣很搭,张三李四,好记又顺口。李嗣替段豫奇做了杯冰砂,三人围坐一桌开讲。 张姍坐在李嗣对面,她有一头及腰大波浪捲发,发色染成浅奶茶色,妆容淡雅,五官立体鲜明,是个非常美的女人,她并不算瘦,但也一点都不胖,该rou的地方有rou,身材姣好,戴着浅灰色的变色片,穿上一袭黑色雪纺洋装和一双尖头漆皮的银色高跟鞋。 「你好,段先生,这是我的名片。」她递了张薰衣草色的名片,上头有她提供的服务项目,香精占卜、塔罗占卜,还有她也是位灵疗师。 「段先生长得真是又高又帅,如果有恋爱方面的困扰也欢迎来找我,可以聊一聊。」张姍一手拱在嘴边,用任谁都听得见的音量跟段豫奇说:「我在夜市也有摆摊,那边的话没有李嗣抽成我可以算你便宜哦。」 李嗣说:「我抽得比夜市少了吧。」 「开玩笑的嘛。认真什么,哈哈哈。」张姍笑起来很豪迈,和她美丽专业的形象有落差。大约聊五分鐘之后她就彻底的原形毕露:「李嗣有跟你说我以前想当搞笑艺人吗?」 李嗣像旁白一样接话:「她说自己笑点又低又怪,很憧憬当搞笑艺人。真是逻辑不通。」 「噯呀,那是我小时候嘛。我现在逻辑好得。」张姍热情跟段豫奇讲:「结果后来还是放弃了。因为我发现我绝对当不成搞笑艺人,我、哈哈哈哈哈,我在逗别人笑以前就哈哈哈、就自己会先笑出来了啦,啊哈哈哈哈呵呵呵呵。」 段豫奇捏着玻璃吸管喝优格冰砂,看着张姍一笑不可收拾,好像也被她感染情绪,垂眼失笑。他说:「你个性挺可爱的。」虽然这一笑把专业形象都笑没了。 「旭」的生意在这一个月来都很不错,而且稳定,刚开始可能是衝着鬼屋的名气,后来又有占卜这项服务当噱头,而且艾莉也是个抢眼的员工,加上于蘩的报导,以及邻里间固定客源,段豫奇觉得李嗣买屋开店算是赌对了吧? 託李嗣的福,段豫奇认识了一些人,虽然他压根不相信什么算命,但是像张姍那样的人亲切又有趣,有了新的交友圈,他逐渐淡忘之前暗恋无果的事。 大暑过后的某日,段豫奇放假在房间睡死,醒来已经中午十二点,手机有几通王騫虎打的电话,他试着回拨,王騫虎接通跟他说:「喂,小豫,在干嘛?」 「没干嘛啊。你干嘛?」一问一答好像绕口令。 「我在楼下,你开门啊。」 「我刚睡醒啦。等一下。」段豫奇拉了拉四角裤,随便套了运动短裤和宽松上衣就下楼。这天李嗣的店公休,一楼阴阴暗暗的,王騫虎在外面等得满头汗,进屋时也觉得脖子一冷,古怪的打量四周。 段豫奇看到他先是一愣,因为他看到王騫虎的肩上绕着一圈东西,像蛇一样黏腻缠着肩颈,延伸到其躯干,而且不停的绕着,那是股令他不舒服的气,他不由自主憋气,很怕那东西转移目标缠上他,不过那东西似乎紧盯王騫虎,没有松动的跡向。 王騫虎买了某间有名的乾麵和滷味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像来聊天,段豫奇捉摸不清他想干嘛,直觉是有事想跟他谈,直接带人上二楼客厅。王騫虎把食物一放,神秘兮兮说不想在客厅谈,接着就拉他的手带进卧室,还不忘把门锁上。 段豫奇连准备饮料都不必了,把电脑桌前的椅子推给学长,自己则坐在床边看着人开玩笑:「你有病啊,搞得这么紧张,玩什么特务游戏。」他忍不住去注意学长身上缠着的东西。 王騫虎却没有心情说笑,既忧心又无奈的看了眼段豫奇,然后从口袋摸出一个夹鍊袋封着的灰色随身碟给他,压低声音说:「这东西很重要,我不想麻烦你,可是也只有你是我比较信得过的人,帮我保管吧。我要出国一阵子,下次见面再还我。」 「干嘛?你查出不能报导的东西,被谁盯上?白道黑道哪边?」 「都一样。」王騫虎嘲讽笑了下,没有明白回答。他看段豫奇把随身碟收在抽屉也没说什么,大概是觉得越随意处置越安全,接着就说:「我买了麵,一起吃吧。」 「你等下。」段豫奇又跑去翻自己的公事包,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扁盒,黑金色的包装纸和锻带,上头黏一张空白的爱心小卡。他跟学长说:「那个、于蘩说七夕快到了,她之前去什么渡假岛买的巧克力,因为那天她还要工作,所以託我拿给你。」 王騫虎看着那个礼物没有伸手接,再看学弟有些尷尬,他认真表示:「我没有喜欢她。」 段豫奇有点意外,不过想想也是这样,他自己中意的别人又不见得中意,只是有点可惜他想搓合这两人的心意了。他把礼物硬塞到王騫虎手里,摆手走出房门外:「那我不晓得,你自己拒绝她吧。」 王迁虎跟上来把东西随手搁在客厅桌上:「帮我丢了。」 「我说于蘩也不错啊,考虑一下又不会死,日久生情嘛。我每次去你家都听你爸妈在念说你怎么三十好几个还不交女朋友、不结婚不生小孩的。听得我都替你着急。」段豫奇边念边往厨房走,拿了两人的餐具去客厅。 王騫虎把外带的滷味倒盘子里,冷不防丢出一句话:「我又不喜欢女人。」 「嗯?」因为那句话说得太快,同时加上开电视的声音,段豫奇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清楚,但他自认听力不差,一时间表情跟动作都僵了半秒,连忙恢復平常,假装没听到。 段豫奇拌着乾麵里的rou燥,他绝不会蠢到去接话问学长任何相关问题,比如「难不成你喜欢男的?」或「你有对象吗?」之类的,他这么想并不是因为恐同,而是因为他有种不安的预感,一旦问了,好像会发生什么他不想面对的转变。 「现在的主播长得英俊漂亮就行啦?居然吃螺丝。」段豫奇嫌弃了句,从新闻频道转到综艺节目,节目内容不合胃口似的一直换频道,最后竟然停在某个知性节目,介绍大自然、野生动植物。 王騫虎吃了几口麵,问段豫奇有没有饮料,段豫奇跑去冰箱拿冰啤酒来,两人各开一罐喝,然后王騫虎突然把筷子放下,坐近段豫奇,一手放在沙发背上低音叹了口气:「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啊?随身碟?你想讲我就听,你讲吧。」 「不是那个。你喜欢于蘩,虽然我不喜欢她,但她不适合你。」王騫虎每句都是肯定句,说得段豫奇涨红着脸瞪他。 「阿虎,你很奇怪……不要再讲这些了。我没心情听。」 「要逃避吗?」王騫虎瞇眼,笑了下又退开,继续吃着麵,擦完嘴停顿下来,他说:「吓唬你的。我就算喜欢男的也不会喜欢你,放心好了,我眼光没这么差。」 段豫奇松了口气,嗤笑捶他粗壮的手臂。他们吃麵看着国外的节目,不到一个小时半就分别了,王騫虎骑着他的重机离开,段豫奇在二楼用电视看着门口的监视器,心里还是担心。因为王騫虎之所以说于蘩不适合他,也不适合任何人,是因为于蘩是个心眼太多的女孩子,而且想法比较偏。 「我知道我身上有东西。」王騫虎是这么说的。「虽然小豫你不信邪,但是我有信仰,最近去看了一位师父,才发现我身上被下了东西。反正要到国外一趟,我就请师父介绍认识的人帮我处理。」 段豫奇不想承认他看到了东西,但仍表示关心:「那你保重。一路平安。」他其实还不太能接受这件事,王騫虎身上的东西是于蘩下的?不然学长怎么意有所指,除了随身碟之外还特地跑来警告他? 不管怎样,他还是相信王騫虎,毕竟他对于蘩确实也不够熟悉,加上学长这么讲以及他所看见的东西,他对于蘩是彻底死心了。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于蘩要给学长下东西,难道爱不得就使手段? 以前跑新闻见识太多骯脏的事,段豫奇才一换再换,成了这么一个不求上进的小记者,他自认精神意志还没强大到能无视、装傻跟妥协。他知道自己太天真,从前的憧憬都是种自以为,坚持下去只会沦为笑话。但日子还是得过,所以他不再抢独家,不跑在第一线,让别人去吧。有好几次他都想过转职,但仅只于想想,缺乏行动力。 像这样活着,再多的热情都会被所谓的逃避和妥协消磨掉吧。然而坚持原则的人,多半也都不在同一个圈子了。 王騫虎走没多久,段豫奇有些后悔没多关心一下学长,传了好几则讯息过去,内容无非是请对方保重、注意安全、记得报平安什么的,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讲什么,搁着手机坐在沙发上仰首摀脸,长叹一声。然后他想起那个随身碟,王騫虎让他保管,可没说不能看,那他看一下应该没关係?可是他怕万一有病毒…… 「算了,先不管。」段豫奇拿起手机删照片,删于蘩的照片。他是精神有点洁癖的人,加上对于蘩的喜爱还没这么深,既然那女人有问题,他怎么可能留恋。删删删,全删了,虽然也没拍多少张照片就是了。 还开着的电视不知怎的停在某新闻频道,跑马灯及新闻画面都在报导虐童案,而且不是同一件案子,下一则新闻则是几名国中生戏水却溺毙的消息。段豫奇心里嘀咕,放暑假常有这种新闻,而他发了会儿呆,惊觉自己已经变得有些麻木。记得从前大学时一个待过急诊室的老师说过,在急诊室待久了会变得比较麻木,天天看着人生生死死的,就算每天面对也会把人性里某些东西消磨掉,是种保护自我的机制。 那时他不想跟着前辈跑社会新闻也是这样,身心俱疲。他也知道身为一名记者,不管报导什么都应该有职业道德和一些追求,很多时候辛苦追踪报导的东西,上面的人说不要就不要,心血泡汤也没輒,反而是网路抄的、互相转来转去又未查证的东西更受欢迎。 他大概就不是那种对自己有所要求、有所坚持的人,他只是不想变得像机器一样冰冷。学长脱离主流媒体时问他要不要一起走,他也没走,因为他没安全感。说穿了就是犯贱又矫情吧。 「越想心情越差。」段豫奇嘟噥了句,靠着沙发放空,一张脸忽然自上方冒出来,他「哇!」一声怪叫,看清那张脸是李嗣才喘了口气骂说:「你、你吓人啊!这么大个人为什么走路不出声!」 李嗣无辜道:「对不起。我看你坐这发呆,喊你也没应。」 「你有喊我?」段豫奇汗顏,他太认真发呆了。他坐着仰望李嗣,李嗣低头看他:「吃过午餐了?」他点头,李嗣也漫不经心点了下头,这人是来邀他一起吃饭的? 段豫奇又忍不住多看他几眼,李嗣长得并不是很抢眼,却很耐看,而且不管哪个角度看都好看。他虽然不喜欢男的,却忍不住评比起来,如果是王騫虎那种类型的他难以消受,而且当兄弟这么多年,实在无法想像,幸好对方也没这意思。要是李嗣的话,他倒觉得有点想像空间……不对,想这个做什么? 屋里来了通电话,是门口的铃声,李嗣走去接听,应了单音就下楼要去开门。段豫奇心想八成是宅配什么的,拿了一旁摇控换频道看了下门口监视器。说到这监视器也是花李嗣不少钱,段豫奇当初还想不过就是间鬼屋,有必要吗? 可事实证明它的好处,就拿前几天的事来说,有个少妇带着一双儿女来吃早餐,两个小孩在店里追跑,被艾莉劝回位置后,小孩拿酱料罐玩,洒得儿童椅上都是,还把碗摔破,李嗣出面请他们赔偿损毁物品并离开,少妇开始破口大骂。李嗣的脾气很好,段豫奇从来没见过他兇任何人,也没见过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处理事情,那时也一样,李嗣只是没有表情的指了指店内一隅的监视器,少妇就憋着闷气闭嘴付钱了。 「唔!」电视萤幕跳出门口某支监视器影像,画面黑黑白白的,很多杂讯,是坏了?他听见楼下开门时会有的音乐,跟着跑下楼看,李嗣开了门请张姍进屋里。张姍被某种不太妙的东西笼罩,段豫奇几乎看不清楚她这个人的轮廓,只知道她好像病了,不时掩嘴咳嗽,还会压抑打嗝的声音,走路也像在飘,彷彿随时会晕倒。 「她怎么了?」段豫奇关心道。 李嗣扶着张姍要往一楼隔间去,他回说:「她不太舒服,过来休息一下。」 段豫奇知道那不是普通生病,可是基于以往经验他不敢乱讲话,也没有贸然靠近,只是想了想跟他们说:「去医院看过医生了?要不要顺便去庙里走走,附近有城隍庙跟土地公庙。再不然也有个小教堂。」 他们还没走进小房间,张姍勉强抬起脸看段豫奇,她的面目在他看来已经很模糊,就像要被那股力量吞噬一样。她想道谢,顿了半晌却问:「你是不是感应得到什么?」 李嗣若有所思,不等他们谈完直接拉着张姍进一楼房间,段豫奇紧张跟过去看,门没锁,李嗣只斜瞥他一眼就看着张姍说:「这次缠得比较兇,你忍耐一下。」李嗣讲完就拿张姍放在这儿的其中一小瓶精油滴了几滴,空间里都是香茅的味道,他涂在手心之后开始抓张姍的手臂,像推拿一样抓揉。 段豫奇呆掉了,他看见李嗣从她身上剥下那些普通人rou眼看不到的不明物,而且像打极一样拨揉搓合,把它们浓缩变小,张姍的形象逐渐清晰,气色转好,也不再盗汗,两眼缓缓恢復精神。 李嗣手里捏着像果冻一样纯黑色水滴状的东西,大约婴儿拳头大,再淡淡扫了眼门口的段豫奇,捏着它晃了晃,确认段豫奇的视线不由自主追着它跑,肯定道:「你看得到。」 段豫奇僵在那里动不了,他觉得李嗣一下子变得很陌生,看他的眼神一点温度也没有,像在看路上被压扁晒乾的死老鼠。是张姍一贯温柔的话音把他拉回来,张姍说:「段先生不用害怕,李嗣他只是在帮我祓除咒念之类的东西。」 她说完用手拍了下李嗣的手,李嗣立刻扬起嘴角,笑得比平常还要和善亲切跟房客说:「吓到你了吧。因为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跟麻烦,所以一般不会和别人提到这些事,我是指我跟别人有一点不同的地方。」 张姍斜睨李嗣,对段豫奇招手道:「关门,先进来坐着讲吧。」 她拿出随身提袋里的保温瓶倒水喝,李嗣脸上仍掛着那副细框眼镜和笑容,只不过在段豫奇看来已经显得很虚假。张姍说:「既然都是怪咖,我们就开门见山,重新自我介绍吧。我是个修行人,有一位导师,不过只有做梦的时候那位导师才会出现教我东西,但我不喜欢这件事,因为那个所谓指导灵的傢伙每次出现都没有好事。我的直觉和灵感算是强的,兴趣是算命、占卜,也会和同道一起交流,研究灵修、灵疗。李嗣,该你了。」 李嗣盯着桌面,抬眼看她,视线飘向段豫奇,简短道:「我吃祂们。」 段豫奇觉得此刻的李嗣非常诡异,甚至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尤其是对方带着假面的笑容说「我吃祂们」,哪门子的自我介绍? 张姍一手抚脸,翻白眼吐气道:「你不要这么懒好不好。算了,还是我来。李嗣他呢,他吃灵,应该说只要是人世间没有躯壳形象的东西,其他次元的能量,他都能吃掉。不过你不必想得这么猎奇,嗯……,对,就把他当成一棵大树吧。会吸收肥料、水,转换成其他形式循环代谢的树。吃那些东西呢,跟进行光合作用一样。之前这屋子周边浮游灵体也全都是李嗣净化的,祂们就相当于二氧化碳那样。」 段豫奇忍不住吐嘈:「树也有不进光合作用的时候,房东先生不光合作用的时候吃什么?」 「吃普通的食物。」李嗣自己回答,句尾附上两声「呵呵」。 段豫奇受不了的吐口气,他说:「你这是假笑吧。既然都这样就不必掩饰了,原本该怎样就怎样吧,不然我反而觉得有诡。」 李嗣闻言即刻褪下所有表情,木着一张脸看张姍:「他说的。我也觉得装正常人多此一举。」 张姍撇嘴,她跟段豫奇解释:「他也不是自己想这样,因为这傢伙天生有缺陷,就是缺乏感情,不过他观察力不错,能做出比较正常的反应,所以能融入社会。也就是创造角色去融入吧,像搞笑艺人有个一贯的路线,李嗣也有李嗣这角色的设定。虽然我觉得令人不舒服,咳,不过也没办法。你还是说说你自己吧,段先生。」 段豫奇窘了下,偷瞄几眼瘫着脸的李嗣,李嗣也回瞅他,眼里没有半点波动,这让他有点不舒服,但这种情况下直接走人也怪,搓了搓手组织言语,片刻后他说:「我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偶尔能看到一些不是人也不是动植物的东西。小时候没觉得奇怪,后来才发现别人看到的世界跟我不太一样,像是颱风天的时候,有很像鱼但绝对不是鱼的东西在天空的云里游、应该说那是飞吧。还有,走路的时候觉得皮肤沾到东西,发现是蜘蛛丝或虫的丝,可是我不是站在树下,而是在毫无遮蔽物的大空地。等红灯的时候,路边格子状的水沟盖里满满都是眼珠。教会的十字架上停着怪鸟,出国旅游时在音乐盒里发现跟指甲片大小差不多,正在睡觉的小人。不一定是见鬼,但我也讲不出那是什么。」 他停下来喘口气,补充道:「因为没影响过生活,只要继续理所当然的无视他们就好。不过,一旦是看到鬼,或形象越鲜明的东西,通常就越麻烦。我直觉是这样,所以会避开。这是我第一次跟人讲这些。」 张姍听完灵光一现,兴味道:「真像是活在山海经的世界里。」 李嗣:「……」 段豫奇:「……」 张姍:「啊?」 李嗣:「可不是嘛。」他盯住段豫奇,意味深远讲了这么一句话。 后来张姍聊起她与李嗣结识的过程,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张姍在夜市摆摊算命,李嗣临时兴起想去砸她招牌。不过李嗣只是挑衅,并没有实质上找碴,张姍就记下这个人,再后来张姍在梦里和指导灵一起修行,处理了几件自己和客人的麻烦事件,没想到有次她处理不来,指导灵就指示她去找一个人帮忙,那个人就是李嗣。 段豫奇插话:「你那次是俗称的卡到阴?」 张姍哼一声:「我们这行都有自己的保护措施,哪会轻易卡阴。」 「那就是中邪?」 她一脸耻辱的敷衍:「差不多啦。」她以眼神指了下李嗣说:「我也给他介绍一些雇客,总之有什么难缠的东西、需要除掉的咒力怨念还是乱七八糟的,都交给他吃就对了。跟吸尘器一样。」 段豫奇蹙眉:「讲得跟回收场一样。」 李嗣眼神里有淡淡的不满:「刚才不是说大树吗?」 「啊!」段豫奇忽然拍桌站起来:「学长,我学长他今天来过,我看他身上有东西,房东先生你……」他看李嗣眼神好像有点冷漠不爽,明明是这么瘫的脸,但他还是把「帮忙吃一下」的话吞回去了。 张姍关心问:「你学长呢?严重不严重?」 段豫奇摇头:「他说他出国找高人解决,顺便躲一下给他下东西的人。」他也关心回问张姍的情况,张姍面有难色看向李嗣。 「我们目标太大,所以被盯上了。」李嗣像个npc一样讲话,而且还是有bug不会把话讲清楚的那种。 段豫奇只好再问:「被谁盯上?」 充当翻译员的张姍拨了下她的捲发,替李嗣代言:「还不确定,可能是同行,也可能是覬覦这块地的人。都说神前庙后不宜居住,是因为佔着龙xue的庙周围的气也比较极端,尤其是庙后的鬼尾阴气特别重。这块地却恰好有个特殊情况,李嗣说它以前是灵地,后来好像风水秘xue被破,但还残存灵气,屋宅空了之后就有非常多灵来抢佔地盘,为的就是要争地修炼。其实庙的周边容易聚阴也是因为祂们想抢功德、沾光的意思。这是我跟道教的朋友现学现卖的,我自己也是觉得这里不错,可是要不是有李嗣净化过的话,我也不会靠近,免得阴气重的东西像水一样被我这块海绵吸上来。 我这回就是错信了人,以为是客户,抵达约定地的时候中了招,结果是敌人偽装成客户算计我,骗我去某个邪门的山岗。那里平常看都很好,山灵水秀这样,可是一旦起雾就会变化,阳变阴,等不到客户来,害我差点被坑死。」 李嗣看段豫奇似懂非懂的,简略解释:「就跟潮汐相似,没有定向,但大体还是有规律,只是没接触的人不会留意。张姍逃到这里来,带着水里的阴湿邪气,就这个。」他刚才已经把邪物装进特殊处理过的小玻璃瓶里。 段豫奇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怪不得刚才隐约也嗅到怪味,一种带湿气的臭味。现在剩香茅的气味,所以忘了这事。他问李嗣:「你会吃掉它吗?」 李嗣把瓶子推向张姍说:「你自己解决吧。」 「咦──不吃吗?」张姍拿起皮夹:「我多付你两千啊。」 「我不是吸尘器,也不是回收场。」李嗣漠然回应,他在罢工。 段豫奇沉吟:「那我住这里不是也很危险?我会不会被连累啊?」 李嗣看着他,没有挽留的意思,只说:「退租的话,按契约会扣押金。你想搬也没关係,不勉强。」 张姍劝说:「别搬走嘛。多个人多个照应,而且你已经住过这边,不惜被扣押金搬走不是显得很古怪吗?就算现在搬,如果真的有人盯上你也不会简单放过你。因为你可能知道这块地的什么嘛。」 「我什么都不知道!」段豫奇叫道。 「这块地出过灵物,利于修炼。」张姍强调。 李嗣补枪:「现在你知道了。」 段豫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