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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弟弟首次交锋落败被渣爹罚跪祠堂,雪章求情受伤,疯批暴怒

    作为世家之首,师家的祠堂总是彻夜通明。每当长烛燃尽,总会有小侍一一摆上新烛,再重新点燃它们。

    师钦川对这个地方熟悉得很,他在这里跪过多少次长夜,长到这般年岁已经数不清。缘由很多,有一些令他甜蜜,有一些叫他厌烦。

    现在正是令他厌烦的一种。

    师正仪站在他的面前,好似变成一座睡去的凶戾火山,他问:“钦川,你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么?”

    师钦川知道,这个时候不需要他来回答,否则会惊扰对方的兴致,进而延长无谓的时间。

    盛怒的师正仪压抑着情绪,他用一种师钦川经常看到的表情,假装平静地展现自己的失望。

    从前这般,是为了借所谓的培养师家的未来,发泄自己被安排的姻亲。现在如此,是看着自己的继承人日益强健,他却逐渐衰弱等着被族老推开让贤。

    他恨恼着自己那一眼望到头的未来。

    师正仪以期望用父亲的失望作为利剑,来拿捏打压越发脱离自己控制的二儿子。

    清正俊逸的师家二公子知礼地垂下自己头颅,对自己的父亲俯首,像是对自己罪责全盘接收。

    师正仪不知道,师钦川早在年复一年的周旋中看穿了这拙劣的把戏,低垂的脸根本无甚波动。

    他冷淡地从耳中略过一句句无聊的词句,脑中渐渐漫溢出与之无关的遗憾。

    天上的月亮已然升起,风雨渐起。夏日的夜来得很快,不知在外玩乐的兄长是否归家,路边的雨水会不会沾湿那截青色的衣裾。

    师钦川总会像个穷困潦倒的流浪者,他时刻担心藏在自己心口的唯一珍宝,恐怕对方无意划伤了哪里。

    师钦川回想着进祠堂受罚之前所听的。

    下一次他回来可以带一盏蝈蝈笼,养上那么一只小虫子,那般样子师雪章或许会开心点,让自己放肆地吻一吻。

    即便只是雪色的脸颊也好,他贪恋着兄长的一切,就算是一根发丝都叫他神魂颠倒。

    “你虽化解了张首辅一脉的猜忌,却没有及时跟上,被无名小卒摘走果实,真是丢尽了师家的脸!”师正仪终于判了二儿子的罪,他的气愤带着一丝怪异的迫不及待,迅疾地抽出摆在台前的戒尺,背对着师家祠台上无限蔓延的灵牌。

    烛火随风漫卷,也被雨风吹冷。

    师钦川微微回神,有种被打扰的躁。

    他半阖眼皮,与父母一般薄情寡性的线条低垂着,熟悉流程立刻拜首,道:“是,请父亲责罚。”

    幸好。

    师钦川忽地露出笑意。

    幸好清晨的时候没有真正将兄长作弄到床上,不然被发现了背上留有抓痕,他可是半点也不愿找借口,说那是留恋在别的什么人床上留下的。

    年轻的贵公子褪下上半身的衣衫,赤裸着肌理分明的背脊。

    卑劣地妒恨着子系的师正仪举起戒尺,他许久没有机会惩戒愈发优异的二儿子,又在这时更加清晰地觉察到自己年华的逝去。

    他走到二儿子的背后,眼中摇曳着阴冷的火。

    那根本不是在看着自己孩子,反而是看待一名未来会接替他的篡位者。

    一下,两下……

    师钦川的背上已经抽出血痕,他挺着腰脊默默无语,半点也不曾放在心上,而那沾着痕迹的戒尺也依旧不停。

    门外望风的小侍大惊,立马招呼来一名婢子,叫人去通传师夫人。

    只是等到流着热汗的婢子奔到师夫人面前,在她急切地通传情况后,端庄的师夫人仅做轻轻地颔首。

    她手中摆弄着才送来的荷花,配着当季的花草扦插着瓶束。

    侧身而坐的贵妇撇过半边脸,狭长的眼尾飞出。她仅用余光瞧着狼狈的婢子,举着一支含苞待放的花蕾遮在唇边,眉眼一弯,似乎在笑。

    “不碍事的,他们父子不就这样?”细长华美的指甲拨弄着各种舒展的花枝,师夫人抚摸着带青的苞蕾,“我不得空,你这护主的奴才去请林姨娘他们吧。”

    新来的婢子跪倒在师夫人面前,流满汗水的身子骤然冷了。

    她从那位当家主母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差点让门槛绊倒了自己,被长廊上的风一灌才清醒,忽地感觉这座奢华的庄园竟如此阴冷。

    婢子跌跌撞撞跑向林姨娘的院子,正巧回来的师雪章也在。

    她扑倒在地埋着头发抖,战战兢兢地请人过去劝上一劝。这般作态倒也不是为了师钦川,仅仅是害怕这群鬼一样的人。

    她被人轻巧地拉起来,眼中印出一张从今以后都不会再忘的容颜。而它的主人蹙着眉拢上丝丝忧郁,叫人瞧了心中一痛。

    此刻好似连呼吸都忘却了,婢子呆呆地被牵着站起来,就见那人转头望住林姨娘。

    “娘……姨娘,我们快过去吧!”

    这雨越下越大,隐约能听到惊雷闪电。

    闷闷的天音轰在耳边,遮盖住了打击皮rou的响动。

    就算师钦川并不在乎,也已然麻木。身体的本能却无法克制,冷汗不断从额角滚落在地,他沉着双眼仍是不吭一声,只是躯体还是有些弯折了。

    因为自己的过失受苦是无趣的事情,他平淡地评判着。偶尔抽出思绪,目光随意略过灵台上熟知的姓名。

    那是一群和师正仪类似的人。

    血从皮rou中被抽打得渗透出来,那块肌理变得模糊起来。

    师正仪有些累了,于是瞧着师钦川仅仅弯折的背脊,他强装的失望终于被恨恼替代,随着剧烈的喘息愈发深刻。

    师雪章领着芸娘赶来的时候,望着那一片赤露模糊的血rou,脸上的颜色徒然褪去,显出脆弱的底。

    可怕又陌生的父亲再度举起戒尺,他下意识扑过去拦,被师正仪一戒尺抽在了手臂上。

    一瞬间强烈的痛苦几乎抽断了师雪章的神思,令他猛地跪在地,人倒坠而下,额头在砖石上擦出血痕。

    “唔……”师雪章抿唇痛叫,浑身都疼了。苍白的脸皱成一团,泪水失控地溢出来。

    那袭衣摆沾过路沿的雨水,并拢的双腿无序地抽动,在祠堂的道上蜿蜒出凌乱的湿印。

    他捂着不断抽痛的手臂,从喉咙里挤出呻吟,眼瞳剧烈摇晃着,却不为身体上的伤痛。

    好多血……

    师雪章眩晕着,一时忘了呼吸。

    他有种颠覆想象的破灭感,好像有什么光鲜亮丽的东西碎掉了。

    温热的血线顺着脸颊往下,师雪章完好的手臂支起身子,他无比仓皇地抬头,倒映出三张不同的脸。

    芸娘的惊慌,师正仪的讶然,还有师钦川的怔愣。

    那把一时不知如何摆放的戒尺上除去新鲜的痕迹,还有常年凝固在上面的勋章,是用血日日涂抹后才有的腥狞。

    师雪章于此间霎时明白,上面是师钦川的血。

    刚来到师家,师正仪也并不是师雪章印象中那般好说话,会说这个孩子应该去祠堂受罚管教一下。

    师钦川总是拦下来,说代他去受过,第二天又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师雪章身边。

    他的弟弟说:“只是跪一段时间,钦川已经习惯了。”师雪章也就相信了。

    师正仪之后便不再对他抱有期待,那种古怪的失望有时会像妖鬼般在梦里缠着他,师雪章会生出愧疚,但白天见到师夫人的脸后便立刻消散。

    他从不知道在祠堂受罚的后果会是这样严重,严重到师正仪好像要杀了他的弟弟。

    师雪章的手指摸索到师钦川攥紧摆在腿上的拳头,好像这样会好受一些。

    他什么都忘了说,嘴唇抖了很久。

    久到师钦川失魂落魄地伸手将他抱在怀中,以为他痛得说不出话,神经质地不住重复着:“哥哥,很痛么,不要吓我,你是不是在痛……”

    满是汗水的手掌甚至不敢去触碰师雪章的额头。

    师钦川怕汗渍刺痛了伤口,只能轻轻地托住那张泌出血迹的脸。

    他整个人都抖得厉害,颤着指尖去安慰兄长的眉头,这个人痛苦的眼泪绞碎了他的心,又从一滩碎rou里挤出钝痛的汁。方才麻木的痛好似这会刚传到身上,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激烈的情绪冲得难以呼吸。

    “哥哥,哥哥……!”师钦川紧促地呼唤着怀中人,生怕师雪章再没有声响。

    见人还是说不出话,他忽地崩溃了,那张淡漠的脸慢慢破碎,露出内里滋生而出的疯魔恨意,赤红的眼眶却漫溢出眼泪。

    师钦川一边用衣袖为兄长擦掉了脸颊上的血,一边不断地又在那张可怜的脸上坠下水痕。他手足无措,几乎看不透现在的情况如何。

    珍藏的宝贝还是被划伤了。

    那道破掉的口子就似花苞上被恶手揉烂的瓣。它依然漂亮,日后也能长好,却不能说没存在过,叫爱恋这朵花的人心痛得要命。

    师雪章眨着眼,脸上的热流不停滴着,他轻轻抱住弟弟,似乎是怕压到师钦川的伤,只能用脸颊蹭着弟弟的手掌心,滚了数次喉结,才终于挤出声响:“钦川,好多血……”

    从没有哪天像这时,师雪章觉得师家如此可怕。

    芸娘回过神,她柔弱的脸上尽是惶然,枕边人的情状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看了一眼抱在一起无比狼狈的孩子们,强撑过心中不断生出的恐惧,跪倒在师正仪脚下,不顾规矩礼仪拉住夫君苍色的衣裾。

    “仪哥,钦川这是犯了多大的错,何至于此?!”

    师正仪骤然让心爱的女人见了自己这幅样子,猛地一缩脚,芸娘摔在了地上,手掌擦满了灰尘。

    他一时慌神,而后又是无尽的愤怒,摇曳的瞳色宛如灵台上的烛火,鬼气森森,无比可怕。

    师正仪喘息着,怒斥:“芸娘,不可仗着我怜惜你多年困苦,为了这个废物在这里作态!把雪章带走,不然我连以前的惩戒一起!”

    芸娘本就不是什么刚强的女子,又当师正仪是自己的好情郎,一下叫他喝懵了,哀婉的面目呆然。

    反倒是师雪章听了这句话,不知哪来的力气,他从师钦川失力的怀抱里爬出来,师钦川只来得及拉住兄长的衣袖,根本没留住那抹青。

    他曾经也倔得很,又为许多事妥协了。

    师雪章沾着血的脸格外凄艳,混着两个人的泪,将衣襟打湿出一弯粉晕。

    他突然发现,在师家呆着或许还不如于陋巷中烂死。

    师正仪从未见过自己的大儿子有过这般倔强的表情,那张长在男子脸上称得一句可惜的容颜,无论是谁瞧见了都会晃神。

    他可惜过,要是师雪章是个女儿,师家必定能再进一步。

    定会有无数高门贵族翘首以盼,等着他的女儿及笄,求娶的人能踩烂师家的门槛。

    师雪章伏在地上,难以忍受地流泪,却咽下了示弱的哭腔,说:“请连同雪章一起!”

    “好一对兄弟!”师正仪怒极反笑,“这么多年你都未来过这里,今天我成全你!”

    失神的师钦川却在听到他这句回答时木然转过身。

    那张令上京无数称赞过俊逸可亲的脸,这时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从一开始就是空白的模样,只余下阴诡冷凝的眼瞳卷起涡旋。

    师钦川还挂着泪,眼眶布满红丝,近乎是在滴血。

    他满身的血与汗,如今又加上了泪,显得他整个人都湿漉漉的,涌出狂溢的魔气。仿佛从哪出沼泽爬出的水鬼,要将过路人拖下水。

    师正仪无端从背脊上揉出惊颤的疙瘩,一道惊雷劈垮而下。

    他的二儿子站起来,温柔地扶起伏在地上的兄长。

    用一种绝不该于此时出现的语气,轻柔地:“父亲,够了。”

    雨声更大了,惊碎了无人的祠堂中半边的烛火。

    师雪章的房间则是点得通明。

    师钦川伤得太重本该先一步擦药,他却不容违抗地叫医师先为兄长处理了额头与手臂。

    等到该他处理时,忍不住卖着乖非要师雪章来。

    男性宽阔的背脊睡在绝丽的美人的膝腿间,形容苍白的美人红着眼眶,他虚着指尖,怎么也下不了手。

    最后实在没有忍住,还是叹出一声带着哭音的气。

    “哥哥,没事了,”师钦川轻声道,他安慰似的补了一句,“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他将师雪章的手腕攥住,而今天,他的兄长忘记了拒绝。

    师钦川饕足地吻住那弯秀致的指节,惊得人终于记得两人尴尬的关系,欲要收回。

    “让我摸一会,好么?”他揉开兄长皱拢的手指,将脸埋了进去。

    心脏泛出温热的酥软之意,熏在师钦川的面颊上,带出异样的潮红。

    那双看不到师雪章的眼却盛着癫狂的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