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狼狈湿身皇子解围,嘴硬龙傲天违背本心,陷入魔障发现秘密
沏上的茶已经温热,楚兆始终静不下心来。 青涩年轻的皇子端坐在几前,他甚至不足弱冠之龄,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即使现在楚兆早已经运作出数不清的金银财宝,私底下有了炙热的声望,仍旧还是一身低调的衣裳。 伸在几桌上一只手臂高悬着,握住一只混用毛的笔。墨汁顺着毛丝点在细腻的纸张上,重墨洇出不可忽视的痕迹。 他什么都没写,只是出神。 冷情无波的脸上若不是带着面具,就会rou眼可见的神飞天外,实则思绪早已经牵挂到了屋内的师雪章身上。 今天做的事不应该,楚兆知道。 即便对方是宫宴上见过的过客,即便他窥见师家兄弟的龌龊,即便他知道师雪章未来无比可怜会被亲弟囚困一生,也不应该将人带到最私密的地方。 真的不应该,他再次确认。 没人探究楚兆的来去。 他虽然身为七皇子,却因为生母卑微,且前些年也撒手人寰,没有半点背景根基。 而当今太子恩宠不衰,上面几个兄弟母族都是盛极一时的世家,还未有人将他放在眼里。 于是只需要一点银钱便轻易出宫活动了。 这是楚兆私下的房产,借助了对未来的了解,四下安置过网罗来的不少可用的人才。多数都是做工的能人巧匠,还有一些巧舌如簧的喉舌,余下几个则是沟通权贵的线人。 他只需要日后生活的退路,而不是去奔争权夺利的前程。 正如仍在现世时的那样,生来无父无母,仅凭努力救活自己一条烂命,最终成为别人眼中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 不必要的事不去做,就算在他人眼里再如何冷漠无情,但这就是楚兆一直以来要求自己的准则。 但是从未不违背自己准则的楚兆还是去做了,就好像他捡起师雪章的发冠,本应该放在原地不便打草惊蛇,最后却拿着东西离场了。 他不知道这个除了长相和命运能够说道,其他一无是处的师家大公子是怎么一回事。 一件外衫也不脱,跳进池水里护着全身湿透的妓子,沉重的衣衫吸透了水,冷得瑟瑟发抖无比狼狈。听了作弄妓子的纨绔说要告诉师钦川,分明吓了一跳,最后还是强作镇定赶走了他们。 楚兆回想起来,执笔的手无意滑动着,细密的毛尖恍惚勾出一条弧线。 他见过被称赞为灿若朝霞的容姬,说是轻轻一笑比过万千花树晕色。 却不及那晚黯然伤神,在冷淡的月色下孤零零撩起衣裾,看着自己身上痕迹的师雪章半分。 只需轻飘一眼,就能在人心中种下妖魔。 他在墨点之外的空白画出了一弯眼睛,有七分像它本来的样子,只是没有朱色点缀缺了神采。但没有那剩下的三分,再漂亮也是不足够的。 楚兆眼前浮现出它本来样子,渐渐与纸上的重叠。 长眉如黛月,眼尾挑起,风一吹过摇曳着无尽的流丽恣意,蹙着眉的时候万分可怜。 它即便浸在水中也清凌凌的,湿痕漫过,也似是洗干净了灰尘,显露出本身应有的魔魅妖性。 楚兆晓得,师钦川随葬了一张帕子,绣着青莲与师雪章的名。 师雪章的确就是那样,他成了精,又把本不属于莲花的妖气萦满身。 所以楚兆那晚忽地产生过救师雪章出泥沼的想法。 倒是勉强打消后竟然又在宫外遇到了人。 方才站在岸上,师雪章还是靠师家劝走了那群顽劣的纨绔,楚兆见对方怎么也不肯从池水里起来,以为是被水底什么东西缠上了。 他忘掉了自己本不应该多管闲事,心脏激跳。 得是有什么人挤着它,令莫名的情绪散落至全身,这才叫楚兆没有几分犹豫跳了进去。 他潜入水底摸到师雪章陷在泥里的脚腕,同样摸到了那环金圈。 像是被扣住身体的脉门,惊得愣神的人猛地一缩腿,差点整个身子栽倒在水里。 却是在下一秒被楚兆揽着腿抱起来。 师雪章除去沉重的衣裳,竟然意外的轻飘,纤薄的一具躯体一动也不敢动地窝在楚兆的怀里,突然乖顺了。 污浊的池水在那张雪白的脸上沾上灰尘,滑出灰色的水线,混着乌木似的发丝,纷乱无序。 那双媚人的眼睛轻颤着,惊住似的,时不时偷偷瞧着楚兆利落的下巴,又立马收回,应该是不知道这个带着面具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年抱着窘迫的青年,深一脚浅一脚从淤泥里涉水而出,将人带到岸上。 落地的师雪章偷偷转过身,青衫混入了泥灰,显得暗淡些许。 他只用余光瞥着楚兆,莫名收拢了湿透的衣襟,露出尖尖的下颌,天生含笑的唇也有了羞色,似乎在耻恨着自己。 明明也算是个青年了,行事总是藏着些稚嫩的动作,像是遇见了谁之后再也没怎么长大过。 楚兆霎时想到师钦川的名字。 师雪章手指半搭着下巴,长长的衣袖盖住了上身,他正对着楚兆,长浓的眉弯着,要将人折在两汪水瞳里。 “多谢恩人,衣衫尽湿实在狼狈,我得赶紧回去了。不若您留个地址和姓名,雪章日后一定拜访。” 楚兆皱眉,他冷冷地:“你浑身湿透,还是先找家店换衣裳。” 师雪章顿了顿,而后摇头:“家里人恐怕会找来,我还是直接……” ‘家里人’,平淡的三个字砸中了楚兆。 他下意识就想到那天晚上的一切,莫名的恼火瞬息冲上头,仿佛是过激悖德的逆伦相jian触动到他少有的道德感。 天色渐晚,带着面具好似马上就要去庙会参游的少年绷紧了下巴,裸露的半张脸上刻出冷硬的线。 他状似平静地:“跟我回去换衣服,否则我不会告诉你。”内里是强硬的霸道。 笔尖婉转,好似也怕破坏了线条的柔美。 楚兆还是画出了师雪章的样子,无需任何参照已经有了六七分的神韵。用的却不是一张好纸,早就污浊透了。 他静默地看着,耳边是窸窣的响声,灯花噼里啪啦爆开,映在那双冷凝的目色里扭曲晃荡。 楚兆放下笔,将其折起投入烛火中点燃,火舌很快吞噬掉了并不完美的美人面。 他记起来自己应该做什么,又从手边抽出一张纸,依然什么都写不出来。 滑动着,突兀地落下三个字,林雪章。 师雪章披着湿润的发走出来,有种天然去雕饰的清妩,微微弯着腰略显得拘谨。他穿着楚兆的衣裳,竟然还大了一些,手里提着用湿掉的衣衫打包的脏物,应该是准备带走。 楚兆存在这里的都是普通衣物,没有世家子弟穿的那样衣裾及地,有着长长的围摆。 那双雪白的足褪掉了鞋袜,裸在楚兆的视线里。 它们蜷缩着藏起两弯粉,还有着浸过水的湿润。 纤薄的脚背蜿蜒着黛色的血管,到了腕子竟有一截明亮的颜色闪烁,原是饱满的金环坠在他的脚踝处,发出煽情暧昧的响声。 师雪章衣着贵气,却不戴多番的配饰,这不像是他会主动穿的东西。 只能是师钦川给他戴上的。 楚兆一时出神,倒是来不及收起面前的纸。 师雪章无意瞟过只写了三个字的纸,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根本不认得自己的名字。 他只是弯腰,掀开眼皮,凝住眼前依然不愿露出真容的少年道谢:“多谢恩人,时候不早,雪章得赶紧回去了。”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那张脸生来就会笑,唇瓣丰润上翘。无论谁见了都会觉得,真是深情。 楚兆握紧了拳,不懂这人是真的不识字还是如何。 他抬笔,在纸上又写下两个字,并指到:“这就是我的名字。” 师雪章一怔,慢慢脸上浮现出一丝赤色,他低声说:“我只认得这个雪字,其他的劳烦恩人告诉我。” 他只学过几天,认的字并不多,后面一路荒废过去,自己的全名也只晓得天天抬头可见的‘师’和娘亲写过的‘雪’。 暗淡的神色收挤在楚兆的眼中,他竟然奇异地明白了。 师雪章不愿意这样。 他不应该做多余的事。 楚兆知道,却在此时忘掉了。 一只干净分明的手指着纸上的字,气质冷冽淡漠的少年对着师雪章轻轻地说:“我教你。” 楚兆忽地站起来,领着僵硬的人来到桌前,也顾不得自己刚才写了什么,牵住那截修长的不带一丝瑕疵的手,还不等师雪章反应,再次道:“我教你。” 他站在师雪章身后,略一低头便能嗅到一团湿暖的香气,是不属于楚兆的味道。 那是独属于师雪章的。 一截突出骨节的颈子从领口滑了出来,细弱得一伸手就能折断,白皙的皮rou从内里润出红晕,忽地扑出一股隐晦的色相,简直在邀人啄吻。 即使是现世,有那样多的妆品滤镜,楚兆也没见过有这样令人初初相见便心折的漂亮。 哪里都漂亮,简直叫人心惊。 “这两个字叫谢昭。”楚兆的声音有些恍惚。 师雪章的手如同两人的身形,小了一圈包在他的掌中,轻易攥满。好似一团暖玉嵌进rou里,柔润的触感天然契合所有的掌形。 无论是谁握住它都会觉得,原来两个人如此适合。 “是我的名字。”他越发地轻了,引着师雪章写,“这个是你的。” “师雪章。” 仅仅与最初那三个字差了一个。 楚兆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他还是将那张写满了师雪章名字的纸收了起来。 人已经走了,他的心终于静了。 于是抽出一本写过一半笔记,照例用奇异的文字写着自己计划。 随时会有人来,楚兆依然还带着半截面具。 他手腕晃动着,划出很多人的名字,写下了无数事件的归属与节点,并指出改变之后会出现的可能性。 写到师家的时候又一次停住了。 “阿昭,你人真好。”师雪章的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叫着少年的名字,秾丽的眉眼意外地露出明媚的表情。 不是楚兆的兆,而是谢昭的昭。 门外传来叩门声,楚兆沉默半晌,道:“进。” 来人凑到他的耳边说着,他过了好一会才说:“按原来的进行……” “暂时。” 师家的那页被楚兆翻过,烛火燃到一半,他唐突地想起来师雪章那团衣物还未叫人拿去丢掉。 楚兆放下笔,新翻的书页东西才只写了三分之一,显然还未结束。 池水的微腥也不曾压出衣裳上原属于它主人的香气,随意丢在门口的位置,那是楚兆说过的,他说会帮师雪章丢掉。 而师雪章自然不会再想这个透出冰雪般冷意的少年会对它们如何。 或许不应该丢掉,楚兆想。 如果洗干净送过去,他能教师雪章更多的字。 青绿色的衣衫低调内华,腰带上还绣着一个雪字,无怪师雪章还能认得名字里的雪。 楚兆蹲在那里,一直理到最深处,湿润的手指骤然一缩。 他猛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