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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走火入魔

    这不是一个好时机,至少唐奉青是这样认为的。

    顾萧旧疾沉疴未愈,夜冷风寒,湿气入体,他亦是有伤在身,即将入魔,但看到顾萧身姿挺拔,出剑一气呵成,凛冽剑光分三分月色,他的心跳便不受抑制的加快,声震如雷,又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了,他大概是疯了……

    顾萧自云鹜之变后,鲜少有出手的机会,他虽已廿五,但偶时心性仍如孩童,遇到强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更何况是面对内力浑厚替他疗伤的唐奉青。

    皎月投下清光,在剑刃上一跃,折出顾萧带着笑的脸,顾萧盯着唐奉青,目光如炬,开口道:“奉青,小心了!”

    这是凌霄九剑第三式——雷霆,顾萧已然掌握纯熟,声势磅礴,剑气有如实质,倾山倒海,吞天覆地,剑光仿若闪电,割裂一方天地,连带着他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

    唐奉青打心底里感到高兴,他的顾萧成长如此迅速,不仅成为武林盟主独当一面,武学造诣也来日可期,就算没有他,也可以很好。于是他长腿一扫,带起地上一截枯枝,顺势入手,挽了个‘剑花’,剑气却已迫在眉睫,他信手一抖,与顾萧的剑撞至一处,‘咔嚓’一声,树枝应声碎裂成数段,唐奉青双手并用,瞬息之间已将碎枝夹入指缝中,以掷器之法,连发尽手中‘暗器’,顾萧招式已老,便不再强求,旋身躲避,但有几枚却是避无可避,他只能挥刃将其震碎,一时间尘土飞扬,天地混沌。

    唐奉青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强得多,他甚至没有祭出自己的武器。可顾萧却毫不气馁,在这场酣畅淋漓的对决中获得了短暂的快乐,那一刻,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只是一个单纯的痴迷于剑的剑客。

    剑光折散出一片醉人的光,顾萧意犹未尽地送剑入鞘,唐奉青隔他几丈之外,伸手摘叶,将其放到嘴边,吹着一曲他没听过的调子,幽声入耳,唤起他压下去的所有,顾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哀怨地看了唐奉青一眼,撩开车帘进去休息了。

    唐奉青一曲终了,才捏着叶片手微微发抖,他深吸了一口气,满鼻的血腥味,呛得他咳了一声,便赶忙捂住了嘴,血却堵不住地从他的指缝里流了出来,他眸色一暗,擦掉了唇边的血迹,但粘黏的感觉让他不快,他看了眼马车,只能重新摘了片叶子,吹了起来。

    夜里风有些急,唐奉青气息不稳,尤其是低矮的灌木丛划拉着他的衣摆,仿佛有无数只手在轻轻拽着他,他的双眸已经恢复成红色,月色下,就像一头四处逡巡的野兽,‘喀……’唐奉青手里的叶片在他的不断施力下断了开来,吹出的音符也戛然而止,他眼里凶光毕露,他听到了溪水奔流的声音,也听到了顾萧掀开车帘的声音。

    顾萧看着车外空无一人的空地有些茫然,唐奉青不是在这儿吹着曲子吗?但随即他眼睛一亮,唐奉青离开了,现在正是他去青云派的好时机,他足下轻踏,直接使出逸尘青云没身于夜色之中,他一边赶路一边听着四周动静,心跳的飞快,脑子也飞速转了起来,唐奉青当时吹着曲子突然断掉,明明声音离他不远,想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不得不离开了,如今他偷偷溜走,唐奉青也肯定知道他要回青云派,那他自然不能走最近的路,即使他心急如焚。

    于是顾萧狂奔一夜,抵达了最近的码头,选择了水路。

    此时天刚蒙蒙亮,码头上只亮了一盏灯,顾萧调匀了呼吸,走向了唯一的一盏灯。

    船家正倚着船舱抽着叶子烟,一股呛人的烟味让顾萧有些不适,他捏了捏鼻尖,等味道稍微淡些了,才凑上去轻声问到,“船家,现在能走吗?”

    那船家带着斗笠,昏黄的光只投到他下巴,船夫拿开了烟斗,吐出一圈白雾,声音有些苍老,“走,两倍价钱。”

    “行,去翠蔚山的高家庄。”

    顾萧走进了船舱,里面摆着一个小桌,桌下倒是很体贴的垫了一层厚毯,顾萧已是疲累至极,随着船晃晃悠悠,整个人便昏昏欲睡,他揉了揉额头,在休息与强撑之间挣扎,兰兰便劝到:‘休息吧,都已经到江心了,唐奉青即使追来了,你也能察觉到。’

    顾萧心中的天平便一边倾倒了,不过几息之间,他便躺在厚毯上睡着了,船夫捂着嘴轻轻咳了一声,顾萧却无知无觉,那船家将手插入了水中,深黑色的血便被晕开,消失不见了。

    顾萧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了,红彤彤的夕阳只余半个在天边,他走出船舱,波光粼粼的水面就像是研磨细碎的金沙撒在地上,刺得他有些猝不及防,船家靠在船舱边啃着一张烧饼,船顺水而行,倒也不慢。

    顾萧没有指责他的懒散,毕竟去翠蔚山途中只有三个码头,更多时候他们都得飘在江上,只靠船夫一人,也不能没日没夜的撑着船。

    船家倒是不像一般人那般对他这出手阔绰的金主阿谀奉承,认真吃完一张饼后,捞了水中流金净手,顾萧注意到他手心那面有些发黄,像是常年抽烟被熏的,于是便遮挡住了许多细小的划痕,水流过去后,便顺着那些划痕闪着晶莹的光,倒是别致,顾萧便忍不住凑过去了一些,车夫的脸仍掩在斗笠之下,顾萧半分也看不清。

    “船家,咱们这是到哪里了?”四周都是树,也没什么标志性的建筑,顾萧也摸不准路程。

    那船家吃完饼后又抽起了叶子烟,深吸了一口后才不紧不慢道:“你睡了一夜又一天,白日里已经过邠水城了。”

    顾萧点了点头,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顾萧脸上一赧,船家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船舱,“桌子下还有几张饼,且先填填吧。”

    顾萧拱手一谢,便进了船舱,他醒来后也没注意桌肚子底下还被塞了几张饼,不过此时他已经饿得有些不适,便也没多想,拿了一张饼吃了起来。

    这饼是煎的,外酥脆,内里却是软绵的,还夹了香喷喷的rou馅,瞬间勾起顾萧的食欲,几口便吃完了,还意犹未尽的舔净了指尖。他倒是想多吃些,又放不下脸,便有些依依不舍的把饼塞了回去。

    此时余晖已尽,星斗横斜,江水湍急,景色也千篇一律,看得顾萧昏昏欲睡,他只得跟船家道了声谢,便又睡了过去。

    顾萧醒来的时候,又近黄昏,他心头大震,直接出了船舱,见到面前的人时,不由脸色一白,这身影就是化成灰,顾萧也认得。

    唐奉青见他咬牙切齿却不说话,伸手搅了搅江水,掬起一捧水擦了擦脸,“郎君面色不虞,想是不想见我了。”

    对着救命恩人顾萧也实在是垮不下脸来,只淡淡摇了摇头,不愿接话。

    “郎君就不好奇,在下怎么上船的吗?”

    顾萧心道:好奇也没有用,反正已经失败了。

    但偏偏唐奉青不罢休,双手还带着水直往下滴,下一秒却是贴在了顾萧脸上,顾萧被冰的一震,唐奉青为何这样冷?他后撤一步,却是船舱,退无可退。

    “郎君看看,我洗干净了么?”

    顾萧搞不清唐奉青在玩什么把戏,只粗粗扫了一眼,道:“挺干净的。”

    唐奉青这才满意收手,擦净了水,“我知郎君定要想方设法去青云派,不过很不巧,我脚程比你快些,你想走水路也不难猜,就是不知道我这一手易容之术,可还入得了郎君的眼?”

    顾萧梗了口气,原来那船夫竟是唐奉青所扮,那他们定然去的不是翠蔚山,而是云鹜山庄了。

    “现下到何处了?”顾萧无意与对方侃这些,直恼自己粗心大意,若不是自己放任自己放松一刻,又怎会耽误两日,越驰越远?

    唐奉青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他明明已经擦干了水,却还是不住地擦着手,几乎要把手搓掉一层皮,勉强答到:“我也不知,顺水而行,约莫明日便到翠蔚山或者云鹜山庄了罢!”

    顾萧思及刚才所触的冰冷,又着实不是恩将仇报的性子,只能拉了唐奉青的手意欲替他把脉,哪知唐奉青抽回了手,又伏到船边净手去了,顾萧心里不可谓不震撼。

    唐奉青抿着唇,竟是控制不住,眼底腥红重新翻将上来,他见之竟生怒,水面骤然炸开水花,顾萧吓了一跳,冲过来想制止他。如今他们飘在江上,如同无根浮萍,若唐奉青再把船毁了,他们怕是得成落水狗,现下又已入夜,顾萧对此地无甚熟悉,唐奉青又怪举频频,怎么想怎么糟。

    顾萧一搭上唐奉青的肩便冻得缩了缩指尖,唐奉青转过头来,见他面色不好,便抽回手揽着人腰关切道:“郎君可是内伤复发了?”

    顾萧被这么一块千年玄冰搂住,顿时动得牙关打颤,唐奉青却对自己的异样无知无觉,顾萧心头纳罕,只能推了推他,“无碍。”你别靠近我,自然不会有什么事。

    唐奉青倒也很识趣的松开了他,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掌,很快便又想去水里净手,顾萧忍无可忍拉着他进了船舱。

    唐奉青倒是乖巧了些,坐在顾萧对面姿势端正,俨然家教良好,顾萧奇哉,拉住他的手放在桌上,手指探上唐奉青脉门。

    习武之人最忌讳将自己命门遭人拿捏住,唐奉青脸上却无抗拒,只是微微缩了缩手指盖住了手掌。

    随着这一探,顾萧不禁锁眉,唐奉青内息浑浊,诸流乱蹿,摸上去又如寒冰,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他却是忘了,唐奉青替他疏导体内多余真气之时,已有冰火两兆,那之后变故频生,也不知唐奉青送尸之后又如何从魔教脱险,想必也是九死一生,他却还与人切磋,以致于唐奉青的内伤一拖再拖,顾萧咬了咬唇,心下一叹,去云鹜山庄也好,柳成舟他固然放不下,但人需活在当下,还是先替唐奉青疗伤为重吧。

    焉知唐奉青见他咬唇皱眉,竟着手掂起他下巴,指上施力,将顾萧咬出一抹殷红的唇解救下来,大拇指揩过顾萧唇上血迹,竟将手送入口中舔去,顾萧如被惊雷劈中,瞪大了眼睛。

    唐奉青甚至咂了咂嘴,小声道:“是甜的。”

    顾萧大受震撼,难不成走火入魔的前兆竟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他还来不及反应,唐奉青已经欺身上来,索性直接上嘴,含着顾萧咬破皮的那处重重一吮,顾萧吃痛,便羞愤地去推举止放浪的唐奉青,哪知对方岿然不动,反倒得寸进尺,越过桌案扳住顾萧肩膀,伸舌舔过顾萧唇上重新冒出的血珠,顾萧面上着恼,一张嘴便教对方趁虚而入,勾着他的舌头纠缠不休,直亲得他双唇发热,口津横流,唐奉青还意犹未尽地一一舔去,顾萧恨恨想,要不是打不过救命恩人,现在他又神志不清,就算是把这船毁了,也不能让唐奉青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方肆意妄为的程度,竟直接伸手抓住了他腰带,顾萧一忍再忍,终于怒上心头,以手为刃,直劈向唐奉青颈后,唐奉青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他本就留有一手压着顾萧肩膀,此刻重重一捏,顾萧吃痛,手便偏了些许,唐奉青侧首躲过,顺手一拉,顾萧腰带已除。顾萧怒道:“奉青!清醒些!”

    唐奉青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我很清醒,我的身体没有一处不在告诉我,我想要你。”

    “那你也不能强人所难!”

    因着他的话,唐奉青手上一顿,顾萧眼见事情还有转机,便挺身上前,“你现在不清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总归是知道我不愿意的,松手!”

    唐奉青确实是松了手,只是他直接拉开了顾萧衣襟,唐奉青倒也脸皮奇厚:“我是知你不愿,郎君放心,我自有分寸。”

    “唔!”顾萧又惊又怒,你有个屁的分寸,分明是残虐之欲暴起,已隐隐有入魔趋势,他叫苦不迭,嘴却还让人塞住,几番攻讦之下,顾萧气喘吁吁,脸色绯红,即便不掌灯,借住月光也足以让唐奉青窥见顾萧脸上动情的神色,他脑中混沌,满心满念的都是想要眼前之人,手上也没个轻重,可他听着顾萧痛呼,又有些无措,双手在顾萧伤痕遍布的身体上逡巡,却迟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直把人仿佛要揉掉一层皮。

    顾萧心里却是比他更委屈,唐奉青有恩于他,之前也是存了报恩的心思,若他真能助对方从弥天混沌里清醒过来,他定当尽全力,又何苦对他这般压制。唐奉青却不知他心里所想,只是见他眼角隐有水光,便停了手,像做错事的孩子偎在顾萧身上,可怜兮兮道:“我冷……你身上好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