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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灵海洲的王子

    9 灵海洲的王子

    白茸脸上的伤好了,没留下一丝疤,玄青看着无暇的脸蛋,高兴地说:“旼妃的药还真是管用。”

    他这些天被筝儿的事闹得心烦,提不起精神,淡淡道:“留疤也没什么,反正皇上看的也不是我的脸。”

    “小主这话说的,不看脸看什么?”

    “看屁股啊。”

    玄青心知他还记着筝儿的话,反问:“屁股有什么好看的,千篇一律,难道皇上是先扒了裤子看过,然后才宠幸小主的?”

    他被逗笑了,心情好些:“皇上走时说只待十天,怎么现在都半个月了也不回来?”

    玄青道:“奴才听尚宫局的一个朋友说,行宫出事了,本来初八就该启程,结果拖到现在也没动静。”

    “出什么事了,皇上怎么了?”

    “不是皇上,好像是昙妃,具体的谁也说不清,只能等回来才能知道。”

    四月十五日,瑶帝一行回来了。

    白茸穿戴一新,随大家一起到皇城门口迎候,皇上的銮驾从跟前经过,里面传来熟悉的笑,是昀贵妃。

    昔嫔也听见了,在他身边自语:“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乐这么开心。”

    常贵人皱眉:“他一开心,我们就要倒霉了。”

    尹常在捅他:“上次还说我呢,你这嘴也缺个把门的。”

    “现在没事儿,晔妃在前面,又听不见。”话虽这么说,但常贵人到底住了嘴,掏出鹅黄的小布包,递给尹常在,“我新做的糖炒桃仁,你尝尝,可甜了。”

    尹常在接过后,捡了一个放嘴里,甜得倒牙。

    旼妃闻见一股香味,一转身就看见后面几人在传吃的,他压住火气对晔妃不满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等了半天就吃了一脸灰?”

    迎候的事是晔妃安排的,本来瑶帝的銮驾会在正门口停下,他们恭迎皇上回銮,可没想到今年车驾直接驶过,他们白等一场。

    晔妃也觉得这事尴尬,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

    随后的几辆车驾停在门口,最先下车的是昙妃,只有他一人,旼妃迎了上去,问:“浅樱呢,他去哪儿了”

    昙妃发丝有些乱,神情疲惫,冲他摇头,也不与众人打招呼,拉着旼妃回宫。

    晔妃把暄嫔拽到一旁,忙问:“出什么事了,昙妃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暄嫔一脸幸灾乐祸:“一直伺候他的大宫人浅樱死了。”

    晔妃一听有好戏,十分兴奋:“快和我说说。”

    暄嫔边走边道:“好像是到玉泉宫的第三天吧,苗头就不对了……”

    瑶帝喜欢泡温泉,因而喜欢玉泉宫。尤其是这座行宫离得不远,就在帝都郊外,坐马车快走,一天就能到。也正是因为离得近,他不仅喜欢带美人出行,还会带些折子去那批。

    在入住行宫后,整整两日他一直在和美人嬉戏,到了第三天,才想起一筐子奏折,慢慢捡着看。可批到后来,发现有个折子不见了。

    他记得那个奏折,是关于藩国灵海洲的。最近半年来这个地处东北的临海小国屡次sao扰边境,定武将军奏请出兵,想要教训一下。可打仗是大事,他不能轻易下决断,于是带过来好好想想,然后再回复。

    然而现在,它失踪了。

    一开始,他没当回事,他一向有乱扔东西的习惯,觉得有可能是某次心血来潮的重新阅览后丢在别处,只让银朱找到后放回去。

    可银朱和其他人把寝殿和书房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这下事情严重了,奏折不可能长翅膀飞走,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被偷了。

    初五,也就是到行宫的第五日,他召集所有寝殿和书房伺候的宫人,一一讯问,没人说见过奏折。

    这时银朱提出来,奏折搬来时是放到寝殿的,批完之后才移到小书房整理,所以要丢也是在寝殿丢的,而寝殿不仅仅只有打扫整理的宫人会来。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四位美人都来过,究竟是谁做的手脚呢?

    袁嫔跟他闲聊了几句就走了。暄嫔和他一起泡温泉,共享鱼水之欢,回到寝殿吃了东西后也走了。两人都没过夜,所有动作都发生在他眼前,按说没机会搞小动作。

    昀贵妃和昙妃两人分别晚间侍寝一直到天明,要是半夜醒来搞些事情,他不会知道。但昀贵妃是定武将军的侄子,他们是一家人,没理由去盗叔父的东西。而昙妃是灵海洲进贡和亲的王子,绝不愿看到故乡陷入战火,所以……

    他带着人到昙妃的住处质问,昙妃自然矢口否认,然而宫人却在屋中搜出奏折。

    昙妃被禁足在屋中,哪都去不了,急坏了。他贿赂看守,给银朱带了话,请求再见瑶帝一面。

    银朱跟瑶帝提了一句,没想到瑶帝真答应了。昙妃再次见到瑶帝时,已经理清思绪,说:“陛下说我拿了奏折,试问我要它何用。若是真要开战,岂是一个奏折就能阻止的。再者,涉及灵海洲的事,我知道要避嫌,躲都躲不及,为何要在节骨眼上铤而走险。”

    瑶帝听着,没有说话。昙妃继续说:“此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请陛下彻查。”

    “谁会陷害你?”

    “皇上聪敏,自然心里清楚。”

    瑶帝当然知道,四妃分成两派,昀晔和昙旼,互相看不顺眼。他说:“怎么彻查?”

    昙妃语塞,这事儿没法查,盗取奏章是死罪,谁也不会承认。

    瑶帝上前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对视:“你们私下里怎么斗,朕权当看不见。但有一点,后宫不得干政,永远记住。”

    昙妃艰难道:“我是被冤枉的,我既入陛下的宫廷,便是帝国子民,灵海洲与我再无瓜葛。”

    瑶帝放开他,拨开棕金色的发丝,吻上柔润的双唇,吮吸一阵后,忽然道:“你是朕的爱妃,想来也不会这么糊涂。可你身边的人呢,当年与你一起来的人,你能保证他就没有这心思?”

    “陛下还是不信我,非要从我宫中找出嫌犯。浅樱出身贵族,从小与我一同长大,后来又随我到这里,多年来忠心耿耿,断不会害我。”昙妃道,“陛下为何不去审问贵妃,这宫里头一个想害我的就是他。”

    瑶帝下令将昙妃带去的人全部收押细审,酷刑之下浅樱招认是他害怕战火烧至家乡而盗取奏折,想伺机带出去,交于灵海洲之人。

    而昀贵妃则质疑,浅樱背后一定是昙妃指使。

    昙妃再一次陷入困境。

    四月初十,浅樱熬刑不过,用送饭时的一根竹筷插进鼻腔自杀身亡,死前留下血书,称整个事件全是他一人所为,与昙妃和其他人无干。

    至此,瑶帝解了昙妃的禁,也释放了其余的人。

    ***

    思明宫里,昙妃依然没有从祸事中走出,一连三天不打扮不见人,只呆呆傻傻地坐着,总觉得先前的一切就是幻梦,等到用膳时浅樱会指着菜肴让他多吃些,或是不经意间又会听到他教训偷懒宫人时夹带的家乡方言。

    可新来的近侍秋水的存在却无时不刻不在提醒他,浅樱已经死了,他只能一遍遍在回忆中见到。

    他是王的第九子,却因美貌不得不被当成贡品千里迢迢送进云华帝国,成了瑶帝的美人。浅樱亦是贵族之子,按照习俗担任王子近侍,也一同被送来。那时他们年纪尚轻,政治于他们太过遥远,而近在眼前的是巍峨广阔的宫殿,美轮美奂的高屋华堂。他们手挽手,到处在宫里转悠,哪里都新鲜哪里都好奇,把能去的地方全转遍了,整日在宫里探险嬉戏。

    浅樱说:“你现在都转遍了以后年老色衰就再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

    他说:“我老了,皇上也老了。我们一起慢慢变老,才不会无聊。”

    那时,他只是嫔,而昀贵妃仅仅是个常在。一晃多年,浅樱永远停在了二十八岁。当年低眉顺眼的常在已经成了金册傍身的贵妃,而他却还没等到和瑶帝一起变老就恩宠渐衰。

    早上,旼妃在思明宫外转了几圈想进去,然而最终还是走了,有些事情总得自己闯过去,别人终究无法代替。可他还没走远,就看见对面昀贵妃坐着步辇过来。他不想打照面,试图走上另一处岔道,不想还是被叫住。

    他站在原地,理理衣衫,等着昀贵妃靠近,率先问安:“贵妃早。”

    昀贵妃穿着墨色长衫,镶金边的宽大袍袖从两侧扶手搭下,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上面点缀着细碎的紫色宝石,从里到外透着雍容华贵。他漫不经心道:“旼妃这是去哪儿啊?”

    旼妃看着小岔道,脑子转的飞快:“听说绣坊新进了一批绸缎,想去看看。”

    “旼妃什么好玩意儿没见过,还惦记绣坊的几匹破布?”

    “贵妃说笑了。”旼妃心底觉得这个借口太差劲了。

    不过昀贵妃似乎注意力不在这上面,眼睛望着远处:“我是来看昙妃的,听说他茶饭不思,以泪洗面,不知是不是真的。”

    “他的近侍浅樱从少年时就一直跟随,突然故去,难免心痛。”

    “浅樱犯的可是谋逆重罪,昙妃哀悼他,是何居心?”

    旼妃退后一步:“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贵妃已是六宫之首,何必在一个死人身上费心做文章。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贵妃请自便。”

    昀贵妃到思明宫时,昙妃还在神游天外,看见人来了也不起身,淡淡地一瞥眼又继续望着帐顶,活像冷宫里独自过活的罪人。

    昀贵妃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他不理不让座也不看茶,仿佛来者是空气。

    昀贵妃预先设想好的话一句也没说成,反倒自讨没趣,最后说:“下月北域各国使者来朝,其中就有灵海洲,皇上已经驳回出兵的奏折,所以浅樱其实是白死了。”

    昙妃终于有了些反应,掀起被子下床,只穿了里衣站在昀贵妃面前,伸手把长发理顺,然后,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昀贵妃被打懵了,他的近侍章丹也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昀贵妃才反应过来,捂住火辣的半张脸,目露凶光:“颜梦华!你怎么敢?”

    昙妃打完后揉揉掌心又回到床上,侧身背对着他们躺下,然后轻飘飘说:“我就敢。”

    昀妃忽然明白过来,昙妃的确敢。

    灵海洲来朝贡,两国关系缓和,瑶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因为芝麻大点事就处罚昙妃,事实上就连浅樱的死也只是宣称急病暴毙。何况就算没有朝贡的事,昙妃也是有底气的,他出身王室,这一点无人可比。

    想通之后,昀贵妃咽下哑巴亏,低声道:“你等着,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