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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养不熟的狗

    路眠雨自认算是见识多的了,黑白两道多少都沾点,血腥暴力也是瞧惯了的,可他还是惊了一下。

    当他看到这样的伤痕在一个如此外表光鲜养尊处优的女人身上出现时。

    瞟一眼他就能认出。有些是烟头烫的,也有刀子划的,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抽的打的。

    他没继续看,避开了目光。

    LiyaLnn也重新整理好衣物坐回路眠雨对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前未婚夫。他就好这口。“ LiyaLnn说。”五年前的事儿了。“

    路眠雨并不是很知情。那时候路家已经和林家达成了协定互不干扰,所以几乎各自有各自的势力范围很少往来。

    “林家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有一大半是用我换的。” LiyaLnn的语气中带着戏谑的自嘲。“十年前,我刚从国外毕业回国,家里就立刻给我安排了相亲,对象是当时炙手可热的毋家大公子。”

    路眠雨马上就知道说的是谁了。毋这个姓很少见,有一个倒是赫赫有名,是当时省上手握重权的官员。

    一些纠纠缠缠的往事路眠雨此时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十几年前,路眠雨的外公还没退下来,也在省上颇有实权,那时候的林家曾经在一个重大问题上站错了队,所以路眠雨的外公一直都不待见他们,他们也没机会翻身,可就是几年后,林家忽然就平步青云了,到底是怎么升上去的谁都不知道,恰逢路眠雨的外公退二线,这一下子两家就势均力敌了。

    原来关窍都在这毋家身上。

    “可是听说毋家大公子五年前急病死了。” 路眠雨紧盯着LiyaLnn。五年前毋家背地里被人检举,都来不及知道对手是谁就一夜之间身陷囹圄,没过俩月大公子就死了,但由于其父母亲属都在牢里,所以只说是急病暴毙,再没人去详查。

    LiyaLnn笑。

    “你猜想得对。全都是我。我忍了他五年,一点一点儿等着林家坐稳位置。”

    路眠雨打背后顺着脊梁骨升起一阵寒气。

    对于这女人,心理上的排斥与惊叹早就大过了怜悯。路眠雨知道,他面前坐着的,是一条毒蛇。看起来柔软纤弱而已。

    “所以路总,你明白吗?我现在只想找一个对我俯首帖耳的,我抬抬小拇指他就给我跪下的,我已经太累了,懒得折腾了。“ LiyaLnn靠在椅子背上叹了口气。”可惜林家就我这一个独生女,不找不结也不可能。要么就是我高攀,那我一定是不会再干的了,要么就是别人高攀,然后入赘。“

    “所以就是宋琪了?” 路眠雨面上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

    “是的。在我最心灰意冷的时候,最消极的时候,宋琪给予过我安慰和陪伴,所以即便知道了他的性向,知道他撒了谎,但他如果愿意因为我的权力与财富一直乖乖扮演好这么一个角色,我也十分满意。至于爱情……“ LiyaLnn笑得很不屑。“……就是个屁。”

    路眠雨也笑了。

    LiyaLnn以为他笑的是这句比喻。

    可路眠雨笑的是其它。

    最可怕的人是无所求的人。还好,这样的人在这世上并不存在。所以一旦知道人想要什么,那就有了切入点。

    更好的是,这件事根本不需要路眠雨再怎么动手加工了,因为宋琪,远不是LiyaLnn以为的那样。他是一条狗,但是一条养不熟的狗。

    路眠雨非常清楚宋琪在一点点偷偷地捡林家不要的剩饭,一点点积攒自己的人脉。

    “对,宋琪一向很善于……“ 路眠雨斟酌了一下用词。“很善于安抚受伤的心灵。”

    “所以,路总,无论今天是你要见我还是我要见你,现在我都希望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 LiyaLnn收起了那一直带着商业假笑的表情,逼视着路眠雨。

    路眠雨低低眼皮躲开了她的目光,一副认怂了的样子。

    “明白,林总,我如果养了一条俯首帖耳的狗,我也不希望有人动他,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

    他是真得明白了。所以很值得笑一笑。

    从包间出来的时候门口那三个彪形大汉不见了。他们还拿着路眠雨的手机啥的呢。

    路眠雨左右一打量。

    卧槽。

    “斗地主呢这是?“

    路眠雨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秘书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三个大汉正在跟路眠雨的秘书玩斗地主。并且明显已经输得面色铁青。秘书看着路眠雨的脸色不敢还嘴,只是嘿嘿笑着一个劲儿地往包里划拉赢来的钱。

    明明刚才进包间之前还一脸怂乎乎弱小的表情。自己公司里养的都是一群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那天回去之后路眠雨办公室的灯亮了一整夜,第二天他还是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七八个小时,直到快下班的时间才顶着俩黑眼圈走出来了。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刚发动车,路眠雨打算开回家睡一会儿,工作手机就响了。

    一条信息而已。路眠雨懒得看,太累了,有啥事明天再处理吧。

    但那手机就像疯了,一下子七八条信息进来了。路眠雨掏出来一看,全是薛老幺。而且全都是一两秒的语音,没有任何内容。

    路眠雨脑子里面转了一下,然后试探着给老肖去了个电话。

    “肖哥,出来撸串?“

    老肖有些气喘吁吁的,说话也有些敷衍。“不去了吧,困了在睡觉。“

    “好。“ 路眠雨挂了电话一脚油门就去了老肖的公寓。

    十五分钟之后老肖公寓的门被一脚踹开了。

    这是路眠雨第二次用这种方法破拆。

    不出所料,那是薛老幺发出的求救信号。此时他正被光屁溜捆成了个粽子跪在地上,嘴里塞着东西,身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有些已经渗血。

    老肖的拳头还在空中愣着。挥拳的动作被路眠雨这猝不及防的破门而入给打断了。

    老肖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已经被路眠雨死死攥住然后猛地一拧,他就被扎扎实实按倒在了地板上。

    “狗日的王八蛋你他妈的还有别的本事没有。”

    “只有他妈的人渣才会随心所欲对着身边的人发泄情绪。“

    路眠雨一拳一拳打得老肖一个劲儿嚎叫,几次想挣脱都被路眠雨制服了。

    “你仗着人家顺着你不反抗你你就犯浑。“

    “等你他娘的后悔了剁了你的手也晚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路眠雨一句一句骂的到底是自己还是谁,他已经不清楚了。

    直到老肖的鼻孔和嘴里都冒了血,人蜷缩了起来,路眠雨才停手了。

    他站起身揉了揉手腕。歇了口气儿。

    “你打吧,老肖,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只要你打到位,随便是个什么人,只要不打他,就能把他从你身边带走。”

    路眠雨又想到了昨天的LiyaLnn。

    杨医生说得对。人的经历是人意识不到的弱点来源。LiyaLnn算是脑子清楚手段狠毒的了,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但偏偏就是那段不幸的交往经历使得她暴露了她自己的盲区。

    路眠雨掏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几下割开了薛老幺身上的绳子。薛老幺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朝老肖爬。

    被路眠雨拽着头发拎了回来。

    “穿衣服跟我走。”

    薛老幺和老肖一起抬头看向路眠雨。

    “少废话老子让你跟我走!“ 路眠雨瞪着薛老幺重复。

    薛老幺吓一跳赶紧蹦起来穿衣服。

    “你带他去哪儿?“ 老肖的嘴被打肿了,说话有些含混不清。

    “去相亲去给他介绍对象。” 路眠雨甩下这几个字就揪着薛老幺的后脖领子把他拖出了公寓。

    “老肖他……“ 薛老幺小声问。

    “死不了他抗揍着呢。“ 路眠雨铁青着脸说。不小心扫到了薛老幺那不停回望的眼神,他才又叹了口气补上了一句。”放心吧我下手有轻重。你跟我走就对了,否则他永远改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 薛老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去医院?” 路眠雨问。

    薛老幺摇头。“不用不用,我心里有数。都是外伤,去了也无非就是上药。经常这样,我都习惯了。”

    路眠雨没再坚持,在楼下不远处找了个小摊。人挺多,挺热闹,掩盖了些黎姜不在时路眠雨耳边经常出现的幻听。

    一会儿是黎姜叫自己了,一会儿是手机响了黎姜来电话了。

    “吃个饭?” 路眠雨问。

    薛老幺点了头。

    “你咋非要赖那儿啊?你自己不是有房子吗。” 点了几个家常菜,等着菜上桌的时候路眠雨问。

    “房子卖了。他在外面欠了赌债,人家都追到家里来了要剁他的手。” 薛老幺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cao咋不给我说!” 路眠雨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老肖说您已经帮了很多了。” 薛老幺给路眠雨递了根烟,又给他点上。“其实我们知道,我们在这公司基本上什么事儿都不用干,您就是养着这一群兄弟。”

    路眠雨吐了几口烟圈不置可否。他也不是个客套虚伪的人,事实就是这样,但他愿意。

    “还清了吗?现在还有麻烦吗?” 他问。

    “都处理好了。您放心吧。” 薛老幺自己也点了根烟。

    “你说你看上他啥了,挺明白的一个人,咋自己的事情上面就这么糊涂呢。“ 路眠雨真是搞不懂,薛老幺平时理论一套套的,人也灵光,咋现在还贱嗖嗖的非要往上倒贴。

    “我说不清楚。“ 薛老幺笑了笑。“能说清楚就不是爱了是不。”

    菜上来了。路眠雨也沉默了。

    服务员摆好了碗碟离开之后,薛老幺才又先开口了。

    “您呢?跟那个黎先生。”

    路眠雨也摇摇头。“一句两句说不清。”

    薛老幺有眼色,也没再追问,换了个话题。

    “我听说公司最近出了点问题,是不是因为得罪了林氏和宋琪?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吗?“

    路眠雨靠在椅子背上,饭菜在桌上,他也没动筷子,烟在手里燃着,他也没怎么抽。

    “是有些问题。也没什么好帮的,林家根深蒂固,他们要想弄垮我,很简单。“

    “那您也是有解决办法的是吧?“ 薛老幺问。在他眼里路眠雨一直是个在经商方面很有手腕的人。

    可是路眠雨摇了摇头。“想弄倒一个人,资源方面必须有优势,所谓资源,无非就是资金、权力、人脉。但跟林氏相比,我什么都没有。“

    “那怎么办!“ 薛老幺有些急了。

    “那就只好他们想要什么给什么了。“ 路眠雨笑了笑。

    “他们想要什么?“ 薛老幺追问。

    “要我的产业。要公司。给他们就是了。”

    路眠雨的回答差点没让薛老幺吓得从椅子上摔下去。

    路眠雨却摆摆手让他别紧张。

    “没事儿,是我自己不想在这个城市呆了。但我能保证两件事,一,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二,你们该挣的钱不会受影响。”

    “我们跟您走,您去哪儿我跟老肖就去哪儿,不用拿钱,老肖说了,您这人最仗义!” 薛老幺马上表态。

    没想到路眠雨笑着摇了摇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儿。”

    夜市很大,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夜有些深了,昏暗的灯光下烧烤的烟雾缭绕着。路眠雨是直接从公司出来,还是一身的西装没来得及换。

    薛老幺看着他,看着他身后一桌一桌一摊一摊谈笑聚餐的人群,第一次觉得路眠雨的身影是那么落寞。在这个城市中那么抢眼,却也那么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