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暗流涌动

    莉莉敛下眼，低声道：“我来找雪兰，门没关。我敲了门，没人应，我就进来了。”

    雪兰和晏南一站一坐，看见莉莉时便已迅速分开，但一时间内仍处在尴尬的情绪中走不出来。定了定心，雪兰放缓语气应道：“我忘关了，没关系。你找我什么事？”

    莉莉微微抬眼看他，“我那条珍珠裙子不见了，我在想是不是混到了你的行李里。”

    莉莉说的是雪兰专门为她定制的一件手工珍珠旗袍，是在她去年生日时候送她的成人礼，也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两日前家用机器人便开始帮忙搬家，雪兰和莉莉的行李加起来几乎堆满了顶层舱道，一个箱子摞在一个箱子，会搞混也是正常。

    雪兰看向了舱室深处还未全部拆封的箱子，有些头疼道：“我一会帮你找，可能被克罗德放进我那些西装里了。还有其他找不到的吗？”

    莉莉摇了头，但又说：“还有个箱子封口摔变形了，我打不开，装的是我的画具。”

    雪兰站起身，“好，我陪你去看看。”

    话音落下，在一旁安静无声的晏南抓住了他的手，“我去吧，我已经很久没跟莉莉相处了，想跟她说说话。”

    雪兰顿了下，同意道：“好，那你去吧，我找找她那条裙子。”

    晏南和雪兰两句话便决定了莉莉的事，没给她拒绝的可能。

    那日的尝试以失败告终，莉莉重新寻得跟雪兰单独说话的机会，已经是一整周后。

    独角兽号在执行日常任务的途中收到赛格灵能学院的求救请求，赶往阿卡巴星系进行救援。晏南在作战会议室开会时，莉莉在左舷了望舱找到了雪兰。

    莉莉进门时，雪兰正坐在沙发上静望着深远的无垠太空。听见动静，他回过头去，看见了莉莉。

    “过来坐。”他拍了下自己身边的空位。

    莉莉无声地走过去坐下，没有去看眼前静谧震撼的景致，而是看向了雪兰，目光凝聚在他脸上，不偏不倚，看得认真。

    “我不喜欢这里。”过了会后，她说。

    雪兰偏头看她，“你想回塞尼格斯？”

    莉莉摇了下头，静了片刻，挽住了他随意搭在腿上的手臂，之后轻轻挨过去，将脸靠在了他肩上。

    “不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她轻声说，“但在这里，晏南占据了你太多时间，让我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你了。”

    不等雪兰开口，她便又理智地径自补充道：“但我其实从来没有得到过你，我知道，你不用说。”

    她这么说了，雪兰便没有吭声，任由她依赖地靠着自己。

    了望舱内，音乐声轻低悠远，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过了一段时间，莉莉微微偏了头，将脸虚掩在他肩上，像是哭了。

    雪兰偏过头看她，叹息似的低语，“傻瓜，怎么了，我不是在陪着你吗。”

    莉莉更深地掩过头，将眼泪蹭在了他肩上。

    “可你永远不会像吻他那样吻我。”依偎在他身侧的少女哑声低喃。

    雪兰无法反驳她的话，但也不舍得将话说得太重。沉默了一会，他换着方式说：“可我也不会像纵容你一样纵容他。我会为你找裙子，但不会去帮他做这些，反而会命令他服侍我，你会想要这样吗？”

    莉莉从他肩上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目光又深又重，“我可以，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雪兰没有立刻回话，顿下思索词句。

    在雪兰静默的时间里，莉莉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动作，抓住他的衣袖仰头够去，亲向了他的唇。

    雪兰反应很快，当即偏头躲开了。

    那一下过后，莉莉便像漏了气的气球，垂头沉默着坐了回去，再不见当时的勇气。

    雪兰无言地看了她一会，说不出重话地摸了下她的头发，“还记得我一开始是怎么跟你说的吗？”

    莉莉在他手掌下微微点头，低低道：“你说我会等到一个跟你一样、但会主动来追求我的人。”

    雪兰静了下，纠正道：“我说的是你喜欢的人。”

    “我只喜欢你。”莉莉音量很低，说得也普通，但这样平淡的语气却更是令人担忧。

    雪兰还没想好如何应对，便听莉莉又道：“你骗我，根本不会有那样一个人。这两年我们走过了很多地方，遇到了许多人，各式各样的人，可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样，连接近的都没有。”

    “你骗了我。”莉莉冷静地做出了推论，说出了令雪兰意料外的话，“你教我像淑女一样等待邀请，可是你却不是这么做的。你想要什么，你会主动去夺，不是吗。”

    雪兰这次沉默了更久的时间，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到一抱就能说出轻了还是重了的女孩，生出了一种类似于家长的感慨——原来真是这样，小孩每一次的成长都格外突然，像是一夜之间发生，令人措手不及。

    “所以你要做晏南的情敌吗？”雪兰平心静气地问她，“你觉得你可以从他那里把我抢走？”

    莉莉摇了摇头，用很是平淡的语气说了句，“他会杀了我。”

    她的话令雪兰有些哭笑不得，默了半拍才道：“……那你想怎么办？”

    莉莉垂了眼，像是陷入了低落，好一会道：“我不知道。”

    听见她这么说，雪兰松了口气。“你还小，莉莉，”他安抚地抚过她的长发，“会遇到那个人的，而且除了爱情之外，人生还有很多其他东西，带来的幸福感不比爱情差。”

    莉莉似乎没有多少兴致，仍是低垂着头，但还是顺应地问了句，“比如说？”

    “比如自我实现，比如友情和亲情，比如得到认可，比如完成一幅流传千古的画作……”

    雪兰越说越细，说了很多以为不会跟人说的话。他说到自己的过往，说起记忆里的薛文，和他们幼稚又惊心动魄的冒险。莉莉没有再作声，安静地听他说，听着听着侧身卧下，躺在了他腿上。

    莉莉已经有一会没有动过，雪兰的声音便停了下来。他垂头看了会，轻轻拨开莉莉遮在脸上的发丝，发现对方已经悄然睡熟了。

    轻柔地将莉莉抱起，他将人送回舱室，安置在了床上。离开她的房间后，雪兰去作战室找了晏南。

    雪兰到的时候，他们刚开完会。见到雪兰，安德森便自觉地带着其他兵士出去了。雪兰迎着晏南的目光，走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腰，将前额磕在了他肩上。

    自然地抬手搂住雪兰，晏南顺势靠坐在作战室宽大的方形会议桌上，垂首在他耳朵上亲了下，低软道：“怎么了，宝贝。”

    默了会，雪兰道：“我在想，莉莉需要的是跟同龄人相处，我们这样带着她在星舰上生活，会不会太不负责。”

    “现在不是顾虑这些的时候，”晏南很是冷静，“莉莉已经开始恢复记忆了，很快她回忆起的信息就会成为决定联邦与斯派克之间战局的关键。她很重要，所以必须待在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

    晏南口中莉莉恢复记忆的事是从三个月前开始的。某天她突然提了独角兽，说起了加州，问雪兰能不能带她去地球。

    地球已经回不去，但雪兰立即带她前往了医院。检查结果显示她的一部分海马体异常活跃，医生推断说她的记忆会在近期逐渐恢复。

    后来每过一些时日，莉莉似乎都能想起些什么。从说想看大海沙滩，到路过其他大学看着身穿白袍实验服的学生静立发懵，莉莉的变化与日俱增。雪兰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具脆弱的身体上发生过的残酷过往正在一点点浮出水面。

    莉莉有时会忽然拿着画笔静住，那一刻雪兰会觉得不忍，偶尔甚至生出不切实际的杂念，但他知道这一切不可避免，这些过往的记忆是晏南来说极具价值的信息，关乎着他最后的血亲。而如今，更是关乎着人类联邦的稳定。

    “……”雪兰深深闭上了眼，“你说得对。”

    晏南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两下他的后颈，挽起他的脸，在他唇上吻了下，“担心的话，就去多陪陪她，但我也需要你。”他轻抵着雪兰的鼻梁，近距离望进他的眼睛，轻声低语，“我马上要去执行任务，等我回来，陪我一起洗澡，可以吗，兰兰？”

    雪兰没有回答他，微抬下颌，亲在了他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