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那日许策昭进医院后,他推掉了一月内的所有应酬,必要的见面大多安排在家里,有时候尤暄回家会碰到许策昭和别人坐在客厅里,或者正好从书房下来。 许策昭见人不会避开尤暄,圈内人也知道许策昭和尤家的Omega结了婚,但因为某些原因没有举办婚礼,其余的照常。他们礼貌的称呼尤暄为“许太太”,理所当然地把他和其他已婚的Omega一样,当作他们Alpha的附庸品。 “您好。”尤暄点点头,朝许策昭走过去,坐到他身边,许策昭揽住他腰的动作还是不太自然,他朝向尤暄,对他说“这是刘总,xx 集团的经理”,尤暄把茶续上,抬眼,纤长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是精致的艺术品,“刘总好。”尤暄和他握了握手。 对面人脸上堆着笑:“许太太好,许总太低调了,我都还没给你们送个大礼,恭喜许先生许太太,百年好合。” “许典先生刚去世没多久,策昭不想大cao大办,我支持他。”尤暄说着,手指按上许策昭的手背,食指不经意勾住他的无名指,指腹贴在婚戒上,“那你们先聊,我不打扰你们了。” 见两人柔情蜜意,外人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刘总连忙起身说已经聊完了,告辞,门关上后,许策昭轻咳一声,松开尤暄,两人贴在一起的手也松开,垂在身边。 茶还冒着烟,上一秒还柔情蜜意的两人此刻却稍显疏离,尤暄举起茶杯一点点把茶喝完了,问许策昭:“最近胃还会疼吗?” “好多了。”许策昭手收回来,交叠放在膝盖上,总觉得手背还残留着尤暄的温度和触感,他被尤暄所吸引,一丁点触碰都会无限放大,同在屋檐下这段时间,尤暄清晨站在客厅的一地晨光中,傍晚踩着夜色归来,无论是清晨还是黄昏,看上去都那么得体漂亮,日常杂务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疲态,许策昭意识到自己会把眼神不自觉地转移到尤暄身上,就连他清洗杯子后指尖挂着的水滴许策昭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每半年一次的易感期,有时候会独自度过,有时候会挑选不能被标记的Beta作伴,他记不住任何一个人的脸,声音都不会费心记得,那些Beta事先签订协议,用身体换取丰厚的报酬,事后从许策昭身边消失。 有人为许策昭精心打点好一切,许策昭不喜欢横生枝节就有人帮他清理掉多余的事情,不喜欢Omega就不会有任何Omega接近他,哪怕许典重病卧床,唯一的心愿是许策昭成家立业,许策昭也不为所动。 许典的遗嘱是许策昭沉寂数十年人生里投下的巨石,因是为了继承遗产而不得不成家,果是许策昭枯木逢春,树枝上长了一朵名为尤暄的花。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是被尤暄的外表蛊惑,看习惯了也就没兴趣了,但尤暄的好却一点点侵占他的生活,无形之间让许策昭越来越牵挂,看不到他的时候想他,看到他的时候想要更亲密的靠近他。 尤暄给许策昭倒好温水,从药盒里取出药片,递到许策昭手心,看着许策昭把药吃了,许策昭微仰着头,喉结上下滚动,颈边的青筋浮出来。 “吃了药早点休息。”尤暄说完,站起来,结束了跟许策昭待在一起的时光,“我回房间了。” 自上次许策昭提了协议后,尤暄没有再跟他共用一日三餐,家里请了清洁阿姨和厨师,两人在出门去上班到回家打个照面,见到彼此的时间加起来不过三个小时,许策昭看着尤暄的背影,想要把他留下,却苦于没有借口。 这种若即若离的相处模式让许策昭烦闷,他无处宣泄,便在许朗生日时去了一趟墓园,站在他的墓碑前和他说话。 许朗英年早逝,三十四岁因黎贞变心离婚,开车时分神出了车祸,黎贞甚至连他的葬礼都没有来,直到听闻许典病重,恰好钱准备花光,便串通一直在盛典帮忙的黎项,想要从许典留下的庞大产业中分一杯羹。 “但我不会让他拿到一分钱。”许策昭看着墓碑上的男人照片,他长得跟许朗像,许朗是许典独子,就算是Omega也没受过什么挫折,一直深信自己的Alpha丈夫爱着自己,黎贞为了娶许朗愿意入赘、被人说了许多年的寄生虫,许朗觉得亏欠黎贞,源源不断地补偿给他钱财珍宝,最后黎贞拿着那些东西离开,等于是掏空了许朗,给许朗这个从小到大从没受过什么伤害的傻白甜富二代致命一击,许策昭不愿重蹈覆辙,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走许朗的老路,“再等一段时间,爷爷的财产全都属于我之后,黎家的人会彻底滚出许家,这两个姓再也不会挂在一起。” 说完,许策昭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了一些,也温和了一些。 “但是跟我结婚的那个Omega是个很好的人,小时候经常缠着我一起玩的那个尤家的小孙子,尤暄,我跟他结婚了。”许策昭摸了摸戒指,“可能是缘分吧,他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我能够接受的Omega,他也长高了不少,长相......也变得很不一样,你要是在的话,应该会很喜欢他。” “就算只是协议婚姻,也还是对我很温柔,我想没有哪个Alpha能拒绝得了吧。”许策昭笑了笑,开玩笑一样说完,又突然沉默下去。 “不过他对我好都只是协议罢了。” 半晌,只有墓园哀寂的风吹过,许策昭整理了一下心情,把抱着的花放下后,转身离开了。 他原本是想着回家,但半途中接到了黎项电话,车便调转了方向,开往另一条路。 黎项当初还是个待业青年时,被Alpha兄长黎贞推荐,进到盛鼎集团的分公司当一个主管,或许是突然开了窍,变得非常努力,一步步爬到了总部,在许朗死后哭着在许典面前表忠心,发誓会好好照顾许策昭,不会再认黎贞这个兄长,现在看来当时黎项只不过是担心失去工作,流了几滴鳄鱼的眼泪,许典并没有相信他,以权力为诱饵,让黎项接手了一部分核心业务,黎项表面待许策昭不错,许典病重后便原形毕露,联合黎贞一起试图吞并盛鼎,好在大部分股份还被许典握在手里,许典在商业叱咤多年,就算疾病缠身,也让黎项和许策昭都在他的控制之下,黎项讨不到好处,整日盯着许策昭,巴不得他露出马脚好出手争夺财产。 许策昭坐在黎项对面,宽大的沙发让他整个人都陷在皮革里,许策昭不太喜欢皮革的味道,也不喜欢黎项收藏的酒,他没碰,只是看着黎项:“这么晚叫我过来有事吗?” “今天是你父亲的生日,我怕你难过,特意叫你来喝两杯酒,你去看过你父亲了?”黎项一边说一边抬起酒杯,眼底都是浸yin名利场多年的精光,一寸寸审视着眼前年轻而难缠的对手,“黎贞最近一直跟我说很想见见你,他当时一念之差犯了错,现在非常后悔,想亲口跟你道歉,也跟你父亲忏悔。” “他要是真心想忏悔,可以亲自去找我父亲忏悔。”许策昭说。 黎项笑笑:“策昭,你这话就不对了,黎贞虽然有愧于许朗,但他没有伤害过你,他一直挂念着你,你应该听他解释。” 许策昭不为所动:“他如果真的有良知,就应该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里,而不是在我祖父病重时召开发布会,控制舆论,想要争夺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就是属于你的,谁也抢不走,”黎项摆摆手,又意有所指地补充,“不过,如果你握不稳的话,我很乐意搭把手,我是你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人了,不是吗。” 黎项的豪宅构造正正方方,如同四合院,一层客厅在中心,头顶便是天窗,夜晚一片漆黑,被天窗切割成四方形,像是要捂住人口鼻的黑布,朝许策昭笼罩下来。 从黎项那里离开后,许策昭走到大门坐上车,每一次见到黎项,他的心情就会变得糟糕,他对司机说:“去永乐会所。” 司机犹豫片刻,开口:“尤总十分钟前打电话来,问您今晚还回家吗?” “他怎么突然问这个。”许策昭的语气放缓了一点,“回拨给他。” 许策昭想,最近尤暄回家的时候自己都在家里,今天突然没在,尤暄会不会不习惯?会不会......也是会想自己的?所以才会打电话过来,这样想着,许策昭的心情莫名轻松了一些,他听到尤暄的声音在机械冰冷的默认铃声后传来,带着客厅暖橙色大灯的颜色:“策昭。” “你刚刚打给我了?” “嗯,我看你没回家,司机说你也没带药,就问问你去了哪里,还回不回家。” 许策昭故意说:“我要去一趟永乐会所,可能直接睡在那里。” 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对尤暄口是心非,他在听到尤暄声音的时候就想要回到他们安静温暖的家里去,想要见到他的青梅竹马,他的妻子,但一开口却成了这样。 他暗自希望尤暄表露出一点不开心,指责他不带药出门或者夜不归宿不接电话......什么都好,他会勉为其难地回家去,哄一哄尤暄,都可以。 但尤暄只是说:“好,那我让人把药送过去,你记得吃药。” 许策昭的脸色变得有点差,他说:“不用了,我会和别人喝酒,吃药也没用。” “策昭,”尤暄叫他的名字,语气平和,没有任何不愉快和嫉妒,只是像许策昭的生活秘书一样劝他,“至少先带在身上,我会让人送过去的,你玩得开心,我先挂了。”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