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舞会的开场白

    坐在马车上，夏凌双手压着礼服的裙摆，心情还是难以平静。

    想起这几天的日常，头脑里几乎都是他和克里斯跟着埃莉诺在学习宴会上的礼仪和舞步的影像。原本是因为自己和克里斯比较熟悉，才让克里斯作为舞伴，但是起初他们真的是一点默契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舞步过于复杂，还是两人的心情都过分紧张，埃莉诺原本也对这些社交舞不算熟悉，但是看到两人僵硬的动作，笨拙的转身，也不禁感叹这世上居然还有比她更不擅长跳舞的人存在。后来她不得不放慢节奏，让两人一遍又一遍地跟着她重复动作，夏凌和克里斯才慢慢合得上对方的节奏。

    但是一想到自己今晚的舞伴又是一个陌生人，夏凌就紧张得头皮发麻。克里斯的身份只是他的侍从和车夫，等护送他进舞会的大厅之后，他就不得不一个人去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了，按照埃莉诺的描述，舞会大厅应该也只是个普通的贵族和官僚的社交场，但是夏凌生平也没参加过这么隆重的场合，以目前他的认知看来，卡萨雷斯说不定是他见过的人物里地位最高的了，他一个人已经很难应付了，万一这个舞会上再来几个比卡萨雷斯脾气更古怪更刁钻的家伙，他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夏凌捏着裙摆的双手都沁出了细细的汗珠，胸衣的料子不厚，但是鱼骨的支架十分紧凑，将身体紧紧的围裹着，加上自身的紧张，夏凌又开始觉得呼吸不太畅顺了。

    “克里斯，我们到哪里了？”

    他撩开车窗边的帘子，看到窗外一片陌生的风景，心情更是难以放松。

    “按照埃莉诺小姐的地图指示，我们已经很近王城了。”

    秋夜的风吹在脸上，有点萧瑟的凉意，克里斯也有些许忧虑，把夏凌送到大厅之后，他就只能留守在门口等待，如果夏凌遇上了什么麻烦，他也是爱莫能助了。

    “夏凌先生，你在紧张吗？”

    路的前方已经能看见王城的轮廓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嗯，我是觉得有点凉凉的，不过没关系，去到舞会上就不会冷了。”

    从窗缝里漏进来的冷空气，也让夏凌紧缩着身体，这件露肩又露腿的礼服，在这样的温度面前的确显得很单薄。

    克里斯看了他一眼，拉紧了缰绳，他也想早一点把夏凌送到王城里去。早一些完成这个任务，他们也可以早一点离开。马车很快到达了王城门口的第一道关卡，克里斯拿出了埃莉诺事先准备好的邀请函和令牌，在铁甲的守卫一番查验之后，他们被放行了。

    进入了王城内部的通路，迎面就是一座庄严而宏伟的宫殿，环绕四周的是经过的精心布置的蔷薇庭园，点缀了不少蜡烛灯，即使是在夜晚也别有一番风情。只是这安静的石板路上，只有马车经过时马蹄的踢踏声和的车轮的碾压声，听不到其他的声响，让人完全感受不到一点舞会的喜悦气氛。

    顺着指向舞会大厅的路标，他们的马车很开就来到了大厅的门口。将马车停住之后，克里斯将马绳栓在了专门用于停伫马车的石柱上，然后他撩开客舱的帘子，弯下腰，向夏凌伸出手。

    这一系列的动作，克里斯都演绎得十分流畅，穿上了侍从的礼服，克里斯的气质也改变了许多，这一刻，夏凌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变成了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他有些迟疑地伸出手，触碰到克里斯的掌心的温度，才有了些许自己置身其中的实感。他另一只手扶着马车的侧栏，慢慢地从车上下来，高跟鞋的鞋跟落地的那一刻，偌大的裙摆终于能够自然舒展开来，夏凌飘浮在空中的思绪也才从漫无边际的夜空飘回地面。

    “请披上这个。”克里斯解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夏凌的肩上。

    “呃…谢谢你，克里斯。”

    秋夜的清凉，的确是肩部露出的肌肤最先感受到的，克里斯比他更早想到了这点，这让他感到很暖心。因为埃莉诺帮他整理发型和化妆花了比较多的时间，胸口戴着从她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黄宝石吊坠，说是这样搭配比较有特点。但是夏凌总觉得那个吊坠有点眼熟，好像就是卡萨雷斯硬是塞给他的那个，不过现在的自己戴着红色的波浪卷假发，也化了更为女性化的妆容，对方只要不细看，肯定不会发现他的真正身份。

    “那我走了，等一会儿见。”他披好肩上的外套，朝着舞会大厅的方向走去。

    “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夜晚。”克里斯带着些许眷恋的眼神，目送夏凌离开。

    从现在起他就是埃莉诺?布兰朵了。

    不过为了减少出错的可能，夏凌还是决定不要说太多话，过了门卫那关之后，他除了基本的点头微笑，基本没怎么开过口。

    这几天除了练习礼仪和舞步，埃莉诺也给他说明了一下整个舞会的流程，按照习惯，他大概会在舞会开始前的自助餐会上见到埃莉诺的相亲对象，然后就是他该做的事情了。按照大家一致讨论的结果，埃莉诺想知道他个人的一些兴趣爱好，还有对于结婚和未来家庭生活的设想，如果可以的话，最好邀请他在舞会之后再见一次面，让真正的埃莉诺来看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不过这些设想都是建立在见面和谈话过程顺利的情况下，要是对方是个让人第一面就生厌的家伙，恐怕夏凌就可以直接找借口开溜了。

    至于开溜的借口，埃莉诺也都给他想好了。不外乎就是跳舞是扭到脚呀、身体不舒服之类的托词，只要对方个性不是特别恶劣，应该也不会强行挽留他的。加上这是皇家的舞会，到会的人大多都是有名望的贵族和名媛，埃莉诺并不是属于特别引人注目的那种类型，即使他突然消失，也不会有谁在意。只要不遇上她家族的亲戚，也不会露馅儿。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埃莉诺还是告诉了夏凌应对亲族的方法，如果有人问及关于布兰朵家族的事情，就说自己因为沉迷图书馆的古籍研究，很久没在家族里走动，所以记不太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了。总之装模作样地打马虎眼糊弄过去就好，埃莉诺说自己很少和亲戚往来，所以他们大概也不会怎么纠缠她的。

    穿过略显安静的连廊，在两边历代王族和精灵的石像的视线守护之下，夏凌终于来到聚集了盛装打扮的人们的正厅了。

    打扮华丽满身珠光宝气的名媛们都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身边不乏名流贵族，更有些夸夸其谈的公子少爷，这样的场面，很有某些商业电影的浮夸风格。

    夏凌自然是没怎么亲历过这样的社交场，他从心底觉得自己和这种场面格格不入。他应该自然而然地融入进人群之中？作为埃莉诺?布兰朵，他并不想对那些陌生的男士们过于主动，但是那些漂亮得体的贵族千金似乎也不怎么欢迎他这样木讷的女孩靠近。

    犹犹豫豫地走到了自助餐台旁，桌面上摆满琳琅满目的精致餐点，色彩缤纷艳丽，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在化妆之前他吃了一点面包，但是为了不影响胸衣和礼服的形态，他没敢吃太多，一紧张起来肚子就觉得饿得咕咕叫，既然不知道怎么说话，干脆吃点东西堵着嘴巴算了，他提着裙摆，大步地向那个台子走去。

    全然没有注意另一边两个已经喝得微醺的中年贵族勾肩搭背地大笑着，看也不看地往他的方向走，差点就撞到他的身上，而且其中一个秃头的男人的皮鞋还踩住了他的裙摆，浅色的裙摆上立刻就多了一个灰色脚印，夏凌要是走得再急一些，可能就会跌倒了。但是他不想在这里惹是生非，打算自认倒霉地离开那两个老家伙的时候，另一个拿着酒杯的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把脸凑了过来，喷着难闻的酒气，眯着眼睛盯着夏凌的脸蛋在看着他。

    “哟…这…发色…不是那个布兰朵家的千金吧？”

    “啊？鲜艳刺眼的红，不过我记得布兰朵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已经成婚了啊，还有谁会来收获节的舞会露脸？该不会是那个成日躲在书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吧？”

    “哈哈哈，那个小丫头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吧，再不嫁人可就没人要了…”

    “我是埃莉诺?布兰朵，并不是像二位所说的那样不堪的小丫头。”夏凌还是来气了，这两个酒气熏熏的大叔凭什么对埃莉诺那样评头论足的，她结婚与否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吧？这有什么值得嘲讽的呢？“请放开我，不要弄脏我的礼服。”

    “哎呦，好几年不见，你是出落得更加傲气了啊？身子倒是没怎么发育，脾气是大了不少？我可是你父亲从军时的上司啊，你该好好叫我一声笛铎尔叔叔，别还像个小孩一样，说话没规没矩的。”

    对方的手从他的手腕慢慢往肩膀上移，让夏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这种感觉就是明着拿辈分和地位来调戏女孩子嘛，真是恶心透顶了！幸好埃莉诺本人不在，要是她在场，只会会对某些男性和社交场合更加幻灭。

    那个男人不仅细细地摸着他的手，还越来越靠近他的身侧，讨厌又浓厚的香水混合着酒气真是让人作呕！

    原本他是想息事宁人的，但是这两人可不是对方示弱就会收敛的类型。相反，夏凌觉得自己的态度必须强硬，虽然不能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但是也不代表他要示弱，他可不希望以后埃莉诺对着这样的混蛋长辈还要继续低声下气的，埃莉诺和他都没做错什么，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我是来参加舞会的，并不是来与你们争吵的。你们对于一个淑女做出这样失礼的举动，不觉得羞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