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宋云钧下意识伸手将宝宝抱了起来，柔软的触感顿时从神经末梢传导至大脑，提示他动作轻柔一些，不要伤害到他和俞楚的孩子。

    宋云钧心中一软，将宝宝抱进怀中，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

    俞楚笑眯眯看着面前的画面，心脏像被泡在热水中，热烫得即将化开。

    回国的第一天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去，第二天宋云钧要去公司，俞楚则在宋云钧的强烈要求下留在家中照顾宝宝。

    “这两天先别出门，等我忙过这一阵再陪你出去，好不好？”

    俞楚点点头。他并不害怕出门，不过既然宋云钧希望他留下来，他就留在家里好了。

    宋云钧看着俞楚平静的面容，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情出了门。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带俞楚回来的决定是对是错，也许连俞楚自己都不知道。

    如果是宋云钧，回来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报复俞家父子。可俞楚从来没提过这两个人，就好像他们从来没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就连前不久见过的跑到A国的邹娅，他都只字未提。

    ——回国真的只是为了领结婚证吗？

    宋云钧心中存疑，但俞楚不说，他也不愿勉强，反正迟早能知道俞楚的真实想法。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当年俞楚爸爸出走的真相。为此他特意找到俞烨的生母——如今坐在他对面的女人。

    宋云钧朝她一笑，“张总，你好。”

    张妍回以一笑，丝毫没有因为对面是个小辈，且是个声名狼藉的小辈而露出半分异样。

    很沉得住气，和俞烨完全不同。这是宋云钧对她的第一印象。

    他暗忖着如何切入正题，张妍却直截道：“宋总来找我，恐怕是为了俞楚那孩子的事吧？”

    宋云钧抬头，有些讶异地看向她。

    张妍脸上仍旧挂着那种温和却疏离的笑容，缓声道：“宋总说是有私人事务找我，但我想来想去，和宋总唯一的联系也只有俞楚。你喜欢俞楚，至少在俞家不是秘密，俞飞可找我抱怨过好几次。”

    宋云钧更加惊讶，张妍这句话俨然表明立场，她站在自己这一边。

    可是为什么？俞烨不是她的儿子？

    似乎看穿了宋云钧在疑惑什么，张妍解释道：“宋氏对俞氏的打压我看在眼里，也知道俞氏不是宋氏的对手。只是宋氏没有尽全力罢了，否则恐怕俞氏现在正在清算。”

    宋云钧不理会张妍的高帽子，面无表情听她继续往下说。

    “说实话，前段时间俞飞曾向我求助过。虽然已经离婚，但作为朋友，我很想帮他，却爱莫能助。比起负隅顽抗，我想或许和解更符合俞氏的利益。何况事情的起因也并非普通的商场争斗，而是因为俞楚这孩子。所以我想，或许我们还有和谈的可能。”

    这一招以退为进倒是用得不错，可惜宋云钧出了名的软硬不吃，只微微一笑，“既然张总清楚这件事由俞楚而起，也应当清楚和不和谈，不是我说了算的。”

    张妍面不改色，“俞飞的确对俞楚有所亏欠，不过这是他们父子的事，旁人也不好评价。不如哪天将俞楚和俞飞约出来，让他们父子面对面聊一聊。”

    “恐怕不行，”宋云钧道，“这件事楚楚全盘交付给我，他说他自己不想出面。”

    张妍完美的笑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缝。宋云钧既说自己没有权利代替俞楚原谅俞飞，又说俞楚将这件事全权托付不出面，岂不是绕着弯子说不可能放弃对俞氏的打压。可俞氏还有她儿子的一份，若真垮了，利益受损的可是她的儿子。

    “不过——”宋云钧拉长语调，吊足张妍的胃口后才徐徐开口，“不过有件事我很想知道，若是张总能为我解惑，我心情开朗了，说不定能放俞氏一马。”

    宋云钧声音低沉，“张总，你还记得二十多年前，见过一个叫楚敬言的男人吗？”

    张妍皱起眉头。

    接到邀请时她就觉得奇怪，宋氏和俞氏的矛盾她不是不知道，但一来她和俞飞早已离婚，二来俞烨也不是在她的教导下长大，就算宋云钧和俞氏父子积怨颇深，也不至于找到她头上。

    现在她知道了，宋云钧想问楚敬言的事。

    和这个名字联系起来的，是一张漂亮又满是怯弱神情的脸。这么多年来，张妍想忘，却每每因看到俞楚而联想起来。

    楚敬言是俞飞的情人，为俞飞生下俞楚。可想起他，张妍却没有任何类似嫉妒之类的感情，有的只是胜利的喜悦和藏在喜悦下的惆怅。

    他不是自己的情敌，但仍是自己的敌人——阻碍她和俞氏联姻的敌人。而现在，时隔二十多年的今天，他对于她又有了新的定义。

    张妍调整表情，重新带上笑容，“宋总想问什么？”

    “俞飞的母亲，不是楚敬言推下楼梯的吧？”

    略一沉吟，张妍很快回复道：“当然。楚敬言不敢，是她自己跌下去的。她太讨厌楚敬言了，所以栽赃到他身上。我想和俞氏联姻，让家里的公司更上一层楼，所以陪她撒谎，谎称是楚敬言推的。”张妍只停顿了一瞬，赶在宋云钧开口前继续道，“整件事我可以再在俞飞面前说一遍，但是我希望对俞家的报复停在俞飞身上，俞烨毕竟是我的儿子……”

    可有可无的儿子。宋云钧在心理替她补充道。

    尽管接触时间不长，他却已经摸透对面这个女人利益至上，亲情爱情通通可以用来交换利益。嘴上说着担心儿子，实际上却更关心儿子未来到手的俞氏股份。若是真爱护儿子，不会不管不顾地和俞飞撕破脸皮。如今承诺告知俞飞真相，也不过是想以此作为筹码保住俞烨手中的股份。

    想到这里，宋云钧反而勾起唇角，“张总放心，我对俞烨没什么恶意。”对俞氏可就说不准了。

    张妍表现得就像一个心系儿子的慈母，“那我先替俞烨谢过宋总。”

    “对了，”临走前她最后问道，“俞楚过得还好吧？”

    宋云钧敷衍地回复她，“楚楚很好。”

    拼图的最后一块被拼上，当年的真相一览无遗。告别张妍后，宋云钧马不停蹄地回到家，一推开门，就看见宝宝正拿着块积木要往嘴里塞，俞楚慌忙制止。

    “不可以，宝宝，这个不是吃的！”

    宝宝听不懂俞楚在说什么，好在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刚刚进门的宋云钧身上。他放下手中的积木，朝着俞楚身后露出笑容，“啊啊”地使劲叫着。

    俞楚疑惑转身，却被宋云钧抢先一步抱在怀中，外套上还未抖落的寒意涌入俞楚鼻腔。

    “咦？”俞楚不解，“老公你不是去上班了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宋云钧松开他，“有点事要和你说。”他看了眼宝宝，又问：“保姆呢？让保姆带一会宝宝。”

    “保姆在房间里。不过宝宝还是有点不能接受她，要我看着才让她抱。”

    宋云钧没再多说，想了想道：“那把宝宝抱进房间吧，把他放在婴儿床上。”

    宝宝还差几个月就满周岁，随着月份的增加体重也逐渐增大。宋云钧舍不得俞楚受累，没等俞楚行动便抢先一步抱起宝宝，朝着卧室走去。

    将宝宝放进婴儿床，宋云钧回头面对俞楚，“楚楚，你还记得你说过想知道爸爸的事吗？”

    俞楚当然记得。

    他迟疑一瞬，“你……你已经查到了吗？”

    宋云钧没有回答，而是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和一根录音笔交给俞楚。录音笔中是刚才张妍口述的真相。

    “先看文件，再听录音。”宋云钧提醒道。

    跨越三代人的纠葛恩怨被压缩成薄薄几张A4纸，白纸黑字写着当年的一切。俞楚看完资料，又听完录音，满脸平静地将这两样东西整理好，重新递还给宋云钧。

    “这些东西不好收集，辛苦你了。”

    宋云钧一怔。他想过俞楚的反应，或是愤怒，或是悲伤，至少不是现在的平静。

    俞楚看着宋云钧怔愣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我是很为爸爸不平，但也很庆幸他能离开俞飞。纵然我看得出来他仍然爱着俞飞，可俞飞终究不是良配，在一起越久，只会伤爸爸越深。”

    “那你呢？”宋云钧追问，“就因为这个误会，俞飞区别对待你十几年。楚楚，你不生气吗？”

    俞楚摇头，“不是的。俞飞之所以那样对待我，不是因为爸爸的事，而是因为看到我，就想起当年的事。他未必不知道爸爸不会做那种事，只是受自己父母胁迫而不敢追查。他不喜欢我，和爸爸的事无关，不过是我的存在让他想起自己最无能为力的那几年罢了。”

    宋云钧嘿然无言。

    从前他就知道俞楚豁达。尽管有些时候这种豁达更像是自欺欺人，但真正需要面对现实的时候，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楚楚，”宋云钧问他，“你想怎么处理他们？”

    “他们”指的是谁，宋云钧和俞楚之间心照不宣。

    俞楚道：“俞氏现在走下坡路，哪怕不再被打压也支撑不了多久。其实……其实我不是很想再管俞氏的事，我只想过自己的生活……”

    宋云钧若有所思，“比如结婚？”

    “嗯！我们现在就去领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