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乱臣贼子
血水浸透了寝衣,白汝栀长长的墨发凌乱铺散在地,指尖按紧了膨隆的肚腹,在一阵阵尖锐的剧痛中痉挛。 “竟与自己的臣下苟且,陛下为留下子嗣真是很拼。” 白汝念冰凉的指尖抚上他被薄汗沾湿的眉目,看着阵痛中瘫软在地的君王十分满意。 “可惜……” “这君王殿中脏污的秘密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我很期待呢,弟弟。” 嚓。 剑刃穿胸而过,果断而精准。 溅落的血滴在白汝栀脸上。 “你……?” 白汝念的身形顿了顿,低头盯住透出自己心口的剑尖,似是不敢置信。半晌僵硬地回过头,望进一双寒潭封冻的眼眸。 “你怎敢……” 嚓! 晋楠若果断地抽回长剑,一霎血雾飞腾。 白汝念口中的话语断去,身形一晃重重倒了下去,大片的血顺着伤口淌出来,很快在身下积了触目惊心的一滩。 嚓! 又是一剑从上方直贯入肩,白汝念口中血沫汹涌,大睁着眼盯着那如阎王罗刹的人,眼中第一次有了入骨入骸的恐惧。 晋楠若在笑。 他慢慢地抽出细长滴血的剑尖,抬脚踩住豫王肩上的伤口,一点点发力碾动。 “原来是你。” 被血沫呛咳得不清晰的惨叫声中,提剑的男人如地狱归来的鬼魂,笑得阴鸷而癫狂。 “跟我斗了两世的……” “竟然是你。” 他踩住白汝念被血浸透的肩胛俯下身,握剑的手一紧,剑尖已抵在豫王的喉咙。 “楠若……” 气若游丝的呼喊。 晋楠若眸中嗜杀的颜色黯了黯,抬眸看去。 白汝栀浸在血泊中,苍白的指尖捂在耸立的腹部,眸中有泪,艰难地向他摇头。 耳边传来白汝念低哑的笑声。 “杀了我……”他喘得虚弱又讥讽,“你以为……” “你还能活着……走出这君王殿……?” 晋楠若垂眸盯着他。 嚓。 剑尖贯入咽喉,鲜血涌漫。 豫王白汝念瞳孔缩紧,嘴角大量的血汹涌而出,睁着眼彻底断了气。 长久的沉默,在压抑的呻吟声中碎开。 晋楠若扔下剑,几乎跌撞不稳地扑上去,将白汝栀抱入怀里。 “汝栀……”他慌乱无措地吻他,颤抖的指尖触及沾血的发丝,掌心贴放到他浑圆的肚腹之上,摸到腹中胞宫剧烈的收缩,他的腿间血污胎水已经淌作一片。 “他对你做了什么……他对你做了什么——” 晋楠若几乎夹带哭腔嘶喊出来,紧紧将白汝栀搂在怀里,不断吻他惨白的脸,颤抖的手紧紧捂住他宫缩不断的肚子,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哀嚎哭喊。 “动了……胎气……罢了……”白汝栀没提那两颗催产的“糖”刺激他,枕在他心口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很快在剧烈的疼痛中消散,“孩子要出生了……楠若……”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白汝念的尸体上,眼中添了哀凄…… 更多不安。 “你快……走……”他攥住晋楠若的衣裳,在阵痛的间隙艰难地央求,“兄长好歹……也是亲王……威望……势力皆深厚……你怎么敢在君王殿中杀他……” 晋楠若摇头,埋头深深吻在他唇上,睫毛颤了颤就有泪落下来。 “我说过……知晓陛下秘密的人,臣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不会再有开口的机会。” 白汝栀喘着气,眼中有泪滑落,颤抖着抬手想触碰他的脸,腹中蓦然的紧缩激出他喉中痛吟,指尖紧紧压住了腹底。 嘈杂的说话声传来,被豫王白汝念以君王病危骗来的众臣已抵达天子殿外,却遭到侍卫阻拦,不得靠近。 “晋楠若,你好大的胆子!陛下病危,你竟敢擅自派兵包围天子殿,你是想造反吗!” “陛下和豫王殿下都在殿中,晋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可亲眼看见他提剑冲进去的!陛下、陛下只怕已被挟持,这jian佞小人蛰伏多年,果然是要谋朝篡位……” 从声音听来,他们愤怒而惶恐。 “你做了……什么……”白汝栀满额的冷汗,枕在晋楠若怀中虚弱地抬起眼,“楠若……这样不行……” 晋楠若搂紧他的腰,在怀中托稳,低头吻上他汗涔涔的鬓发,手指在他疼痛最烈的下腹轻轻揉抚: “你什么都别想,先把孩子生下来。我发誓……” “会守住这殿中的秘密,守住你和孩子们。” 他在赶来的路上一见群臣蜂拥而至,便知有人居心叵测。白汝栀怀胎待产,不可能此时召见群臣。 听闻白汝念在殿中后,他心中已有眉目。 这是他一个人的、跨越两世的恩怨。 旁人不应被牵扯进来。 遣开温盈和白瑾煜,当着群臣的面,晋楠若下令侍卫将天子殿封锁、禁止出入,而后独自提剑进入了寝殿。 这一系列举动,在众臣眼中俨然已是“造反”的铁证。 晋楠若在下令侍卫封锁天子殿的那一刻便想清楚了。 白汝栀的秘密…… 他的爱人与骨rou…… 寒江之畔的懊悔与痛断肝肠…… 今生他将誓死守住。 ——无论代价是什么。 两颗催产药糖的效力迅猛,生生将未足月的胎儿推进产道。 白汝栀脸色惨白,瘫软在晋楠若怀里微微痉挛,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向来压抑隐忍的人口中几乎压不住撕心裂肺的痛吟。 晋楠若紧紧地抱着他,安抚他紧绷的背脊、温柔地搓揉他胀痛的腰腹,在每一次宫缩的间隙鼓励一般吻他,轻柔地耳语情话。 白汝栀痛得这般剧烈,不可能只是动了胎气。更像是被人强行催动产程,处心积虑要他提前生产,联想众臣此刻无缘无故汇聚于此,白汝念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 耳畔呻吟声凄厉痛楚。 白汝栀一向在他跟前隐忍,以往生产也从未如此。 晋楠若咬紧了牙,抑制住想要将豫王的尸身千刀万剐的冲动,埋头在白汝栀紧绷汗湿的脖颈间落下一吻。 而后揽紧白汝栀的腰小心地将他放平,动作麻利地从殿中龙床之下翻出那个他提前备好的药箱,里面干净的衣袍、药品一应俱全。 这些年二人缱绻相爱,诞育子嗣,这些准备工作他已经很熟练了。 “楠若……呃……楠……” “我在。” 晋楠若很快带着药箱回到白汝栀身边,托起人稳稳抱入怀里。 白汝栀当即就揪紧了他的衣袍,痛得冷汗涔涔,喘息连连,回到他怀里似乎才好受一些,惊惧激痛的分娩中对爱人的拥抱无比依恋。 “会没事的,我在呢。” 晋楠若在他眉心印下一个安定的吻,感受到白汝栀的呼吸和身体的痉挛都有所减缓。 揽着君王后腰的手臂沉稳有力,晋楠若将手贴放到他怀胎将产的肚子上,顺着上腹平坦的轮廓慢慢抚至浑圆凸起的腹底,一遍一遍重复。 白汝栀额发湿透了,寝衣紧黏在肌体之上,勾出肚腹有些骇人的轮廓。 他在晋楠若怀中近乎无助地粗喘颤抖着,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裳,任由他的手带着力度不断抚压他的肚子,加速胎儿下行,紧咬的下唇渗了血,努力抑制住颤抖的痛呼。 被血水浸透的寝衣下双腿终归慢慢地张开,被产道里坚硬的胎头顶开了产口。 “好了,很好……” 摸到了胎发,晋楠若放轻声音,像怕惊吓了谁,一面继续轻抚白汝栀僵硬的腹底,一面慢慢地伸手托住胎头,牵引胎儿连着脐带慢慢娩出来…… 肚子里一松,白汝栀睫毛颤抖神思困倦,靠在晋楠若心口虚弱地喘气,黑发湿漉漉沾着汗与血,腿间更是一片狼藉。 来不及多说什么,晋楠若麻利地剪断脐带,将孩子擦拭裹好,放入了铺着软布的药箱里,藏入寝殿龙床下。 低低的婴儿啼哭,隔着特制的药箱不算明显。 以往几次生产,都是通过这种方式瞒天过海。 “温盈会把孩子带出去。” 他向着昏昏欲睡的君王解释道,边说边褪下了他血迹斑驳的寝衣,擦拭清理干净身上的血污、换上干净衣裳,这才拦腰将他抱起,稳稳放到床帐之中。 拉过被褥,又将薄绒的披风盖在胸腹间。 新生的婴儿藏在药箱里只能隐瞒片刻,当务之急必须赶紧把孩子移送出殿,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白汝栀颤动着睫毛,鬓发汗湿,脸颊惨白,虚弱得几乎睁不开眼。侧躺的姿势加上被褥、披风的 掩盖,刚生产完尚未恢复的肚子隆得便不算明显了。 “别怕,你安心地睡一觉。”晋楠若俯身在他发间落下一个温存绵长的吻,“天塌下来,有我给你和孩子们顶着。” 白汝栀望着他。 眼尾有泪慢慢滑落,倦怠地点了点头。 晋楠若拭去那滴泪,低头吻上他湿软的唇,起身跨出了殿门。 临走不忘狠踹了豫王白汝念的尸身一脚。 “温盈太医。” 紧闭的殿门打开,重兵把守的天子殿长阶之上,倨傲权臣的身影居高临下地显现。 他的衣袍上染着血,目光落在熙攘群臣中踌躇不安的温盈身上,冷淡开了口: “陛下病重,你进来吧。” 群臣再次躁动起来,晋楠若身上的血再次引得群情激奋。 “佞臣,佞臣!你对陛下……你对陛下做了什么!” 人群中的老大臣哆嗦着手指着他骂:“我宁国朝堂,竟出了你这等乱臣贼子——” 晋楠若眼皮也未抬,下颚溅上的一点血迹更添冷肃。 “‘药箱’在床下。” 错身而过之时,压低的声音清晰传递过来。 温盈一怔,当即明白过来,不动声色进殿去了。 天子殿前群情激奋,众臣指摘辱骂。 一片混乱间没人注意到,温盈太医出来时,手中提着的药箱和先前有些不同。 砰。 一脚踹在温盈腿上,险些将他踹翻下去。晋楠若阴鸷的一眼睨过去,眸色森冷讥讽: “废物。” “既诊不出病症,便滚去你们太医署,换一个有真本事的来。” 众目睽睽,温盈抱稳了怀中药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晋楠若立在长阶之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殿尽头。 又过了许久。 算着时间差不多够了,天子殿前一人之下的当朝重臣慢慢睁开眼,抬手示意。 长阶之下持刀封禁大殿的侍卫随即退开,封禁解除。 作为天子心腹,实权宠臣,见其如见天子。 君王殿的侍卫一向唯晋楠若的指令马首是瞻,从无疑虑。 一直严防死守的阵线突然自动解除,群臣反倒疑惑起来,没人敢上前了。 “我说了,陛下病重,要静养。” 晋楠若懒散地勾起嘴角。 “你们既不信,就自己去看吧。” 他说罢,迈步慢慢沿阶走下,身后巍峨的殿宇笼在天光里,莫名多了苍凉。 一路人影幢幢,呼号的群臣如蜂群涌上长阶,如逆行的流水,与他错身而过。 而后,如意料中的惊呼声传来。 晋楠若闭上眼。 一切都结束了。 “豫……” “豫王殿下——!!” “逆臣晋楠若,他杀了豫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