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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雪地破水|小皇帝阵痛将产,被弃深山遇流寇

    城郊的雪斜斜飞着,一辆马车行在路上,从京城方向驶出,一路向城外驶去。

    白汝栀肩上披着狐裘独自坐在车里,尽管车夫特意放慢了速度,车身频繁的颠簸依然让他有些难受。

    这场逃亡来得突兀。

    他扮作小太医的模样提着药箱才混过晋楠若的重重亲兵逃出寝殿,踏上这辆李晁事先备在宫门口的马车。

    素白的手撩起车帘一角,从未离开过京城的病弱小皇帝看着外面飞雪与群山,抿了抿唇,眉始终轻轻蹙着。纤细漂亮的手指托在雪白狐裘里沉沉挺出来的孕腹,缓慢地搓揉、摩挲着,缓解那里如影随行的坠痛。

    为瞒过侍卫顺利逃离,他不得不临近8个月的身孕束住肚子,勉强把自己塞进那件太医服制,一路脚步发软,几乎支撑不到马车上。

    大雪的天气硬是逼出一额头的冷汗,刚上车就捧着肚子软倒了下去,喘了许久才慢慢恢复过来,一个人笨拙缓慢地解了束住肚子的白娟,又换上车里备着的冬衣和狐裘,方才好受一些。

    “晋楠若心思深重,此番若非涉及他爹爹安危,恐怕再不会任陛下与人独处。今日不走,怕是以后再无机会。”

    “陛下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腹中两位小殿下考虑吗?”

    当初太医李晁以死相谏,将晋楠若的秘密告知于他,他当即让他出宫避祸、莫再返回京城。李晁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老泪纵横立下誓言,定竭尽全力救他离开,保他腹中胎儿。

    白汝栀只应了,催促他赶紧离开,没成想真有如此一日。

    白汝栀靠着车壁,在马车的颠簸中轻轻按着肚子,眉眼微蹙,额间慢慢渗出些薄汗来,手指几乎陷入下腹的衣裳里,呼吸间断,唇间偶有嗔吟。

    这般疲软乏力的状态已有数日,今起尤为明显。

    小皇帝病体孱弱,身怀双胎以来,腹中时有胞宫收缩之感,近日却似乎越发频繁。腹底像坠着一块铅,硬而沉,胎儿堵在那里,硌的他几乎合不拢腿。这也是不愿接受晋楠若扩xue的原因,实是肚子难受的紧,吞不下那玉势去。

    “嗯……”

    白汝栀低低吸了口气,忽然感到腹中胎儿在蠕动,而后一寸寸地下降,像被什么坠力拉扯着,不断往他腹底里钻,压迫着五脏六腑,连呼吸都添了灼痛感。

    他蜷在狐裘里难耐地挺了挺腰,捂紧了胎动不已的下腹,清晰感到那里一阵收缩,肚皮变得又硬又紧,几次呼吸后慢慢松软下来,不多时又整块硬涨起来——

    今日小太医来得匆忙,为掩护他逃离根本没有时间把脉。他7个多月的胎,还未至8月,根本不到生产之时,也正因如此李晁才会选在这样一天。

    可腹痛是真实的,无缘由的宫缩也是真实的。

    “呃……”

    白汝栀像溺水之人靠在马车软垫上疲软地挺了挺腰,蹙眉轻轻地喘着气,薄唇轻咬,雪白的脖颈上喉结微微滚动,齿间不经意泄出一丝呻吟。

    君王男身孕子的秘密,多一个人知晓便多一分危险,因而除了车夫以外,李晁并未在这辆带着君王逃亡的马车上安置旁人。

    楠若……

    白汝栀在几欲昏迷的腹痛中呢喃,像溺水之人抓住最重要的那一根稻草,无助唤着那个名字。

    他忽然有些后悔。

    若在君王殿,晋楠若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适,此刻定然是抱他在怀里揉腹抚慰的。

    可当时事发突然,李晁和小太医冒着性命危险助他离开,他没有选择。他深爱的少年憎恨着他,憎恨着他的孩子,他可以把命给他,却不能不管腹中孩儿的性命。

    白汝栀昏沉地想着,想着晋楠若的狠,晋楠若的坏,他对他这么残忍,毫不留手的欺骗、利用,竭尽所能的欺凌、羞辱……

    可想着想着,更多想到他的好。

    想到第一次念读他的文章,便被那惊人的文采和隽秀字迹所折服;想到第一次朝堂相见,少年身着官服英姿挺拔,在他面前恭谨跪下,虔诚念着“陛下”。

    想到第一次湖畔偶遇,年轻的君臣并肩同游、吟诗作对。那日天光晴好、湖水粼粼,少年的眼眸比水波更温润,发丝间落满金色的灿光,美好得令人恍然。

    想起那日君王大殿,他病痛发作软倒在他怀里,少年搂着他紧张又小心,神色却渐有异样,蜻蜓点水般的吻颤巍巍印在他的唇上,两人都痴傻了……

    马车突然剧烈一颠,随着马的嘶鸣,刀剑声起,车夫的惨叫传来。

    白汝栀脸色煞白,胸膛起伏,强烈的预感促使他颤抖着撩开车帘,一眼望见了那人——

    晋楠若身披斗篷,骑在白马上,发间因仓促赶路沾了薄雪。他手中一柄长剑寒芒毕露,方才一剑将那车夫割喉,鲜血喷薄……

    白汝栀蓦然放开帘子,捂嘴欲呕,那白雪地里满目灼眼的血红,哪是养尊处优从未踏出深宫的小皇帝所见过,遑论他如今怀胎待产,更见不得血腥。

    晋楠若一剑斩了车夫,轻松把白汝栀从马车里拽了出来。不等小皇帝裹着狐裘在雪地里站稳,他抬手在马臀上重重一击,那马凄声嘶鸣,拖着空马车直直往前奔去,很快消失在茫茫飞雪中。

    铺满雪的无人山道上,便只剩下君臣二人,以及晋楠若那匹白马。

    白汝栀脸色比雪更苍白,一头墨发松散在狐裘上,漫天飞雪中看着病弱而憔悴,颤巍巍抬头看向眼前人时,眸底却有微光,良久哑声道:

    “你何必伤人性命……”

    “知晓陛下秘密的,臣一个都不会放过。”晋楠若立在雪坡上,回头看向他,唇边勾起一丝讥讽,“倒是陛下,比臣想象的有手段。竟能联合李晁和我爹爹,替你卖命。”

    白汝栀睫毛沾了薄雪,正欲解释,腹中又是一紧,生生截断了他口中话语,喘着气几乎站不直佝偻下腰去,手紧紧掖着狐裘。

    晋楠若没有看他,静静伫立在大雪中,似在思考什么,眸中逐渐多了冷酷:

    “我本打算到此为止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白汝栀。”

    白汝栀并未听清。

    他额上薄汗渗出了更多,脸色白纸一般,裹着狐裘立在雪地里,美得像一只白狐成的精,却是身形曳动,已经站不稳了。

    “我跟你……回去……”

    他艰难地开口,指尖轻颤着慢慢拉住晋楠若的袖子:“楠若……”

    晋楠若身形微顿,而后甩开了他的手。

    “……呼……”

    白汝栀立在雪地上,呼吸里皆是痛色,呆呆望着少年背影,他抿了抿唇,艰难地上前一步,执拗抓住了他的手,央求道:

    “楠若……我好疼……”

    “我快生了……”

    晋楠若这次嗤笑一声,总算回头看向他,神情却高深莫测,像在打量什么精妙绝伦的表演。

    “陛下的演技进步不小。可惜这个理由太过蹩脚,您7个多月的身孕,跟臣说这话,是觉得我像个好骗的傻子吗?”

    白汝栀眸中有水泽蔓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佝偻着身子紧紧按着肚子,抓着他的手不住哀求:

    “疼……楠若……我疼……”

    晋楠若定定看着他,手被冰凉的手指紧紧抓着,眸中的坚冰有一瞬松动……

    他终是狠狠心别开了脸,不愿再看他演的把戏,同时把手抽了回来。

    “白汝栀,罢了。”

    漫天飞雪,少年翻身跨上白马,斗篷在风雪中拂起,声音疲惫而残忍:

    “若天意佑你回到京城,我自任你处置。若天意不肯,便是命该如此……”

    “你我两清。”

    他纵马离去,消失在山道尽头,留下无人的深山雪坡上小皇帝孤零零立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泪流满面。

    白汝栀哭的满脸是泪,裹着狐裘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确认晋楠若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他眼里泪水跌落,痛苦地蹙紧了眉,终是再支撑不住,捂着肚子慢慢疲软地伏倒了下去,蜷在雪地里恹恹喘息。

    宫缩牵扯着五脏,阵痛越来越密集。一股暖流慢慢浸出他的下体,白汝栀睫毛轻颤,恍惚意识到自己失禁了,却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呃……”

    许久,捱过腹中一阵紧缩,他脸颊还残着泪迹,咬牙沿着雪地往前爬去,沉坠的孕肚怀着双生胎碾过雪地,尽管护在掌心,依然痛的又冷又硬。

    瘦削苍白的手腕颤抖着伸向前,抓住了那里一株坚挺的植被。

    白汝栀眼角有泪水滑落,不断轻吸着气,胸膛起伏,趁着阵痛的间隙抓住那植被费力地爬了起来,踉跄摇晃着慢慢迈动步子,往前走,身上已出了一层薄汗。

    风雪很冷,连呼吸都很冷,很痛……

    他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喘着气,捂着硬如磐石的肚子生生挨过一阵宫缩的痛,而后颤颤巍巍地支撑起身子,继续往前走。

    白汝栀在昏沉的阵痛中不断吸气,手紧紧按着肚子,摸到了下腹里入盆的第一个孩子的头,yingying的堵在小皇帝紧窄的甬道里,不断往下钻。他的腿早已合不拢,每走一步都摇摇欲坠,所有的悲伤、绝望此刻只凝聚成求生的欲念——

    他的孩子要出生了。

    已经是最冷的寒冬,山里大雪如鹅毛一般厚重,荒渺不见半个人影。

    白汝栀走在雪地里,一步轻一步重,身后留下深陷的脚印,很快被风雪掩埋。星星点点的水迹顺着他湿透的衣角滴落进雪里,一丝痕迹都留不下。

    他裹紧了狐裘,单薄的身子像风雪里一个孱弱的纸人,随时会被吞没。冻得通红的手指紧紧托住雪白狐裘里沉沉隆起的肚子,饱满而垂坠的肚形在小皇帝孱弱纤瘦的腰身上并不明显,堪堪将狐裘顶起了些。腹底鼓的硬挺滚圆,宫缩牵动着他脆弱的神经,痛的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密集。

    风雪茫茫,前方半山腰出现了一间茅草屋,盖着厚实的雪被,却是风雪中唯一的栖身之所。

    白汝栀低低喘出热气,脸色煞白如纸,睫毛长发都沾了雪,裹着狐裘捂着肚子一步步艰难地向那里挪去,行至茅草屋外,身形晃了晃就软倒在了雪里。

    又一阵钻心剜rou的缩动从腹中升起,刺激着小皇帝恢复清醒。

    白汝栀痛苦蹙紧了眉,喉结滚动,蜷在雪地里又痛了好久,捱过这阵宫缩已经站不起来,只得拖着肚子一点点往那茅草屋里爬去。伏卧在铺满的枯草堆上,风雪隔绝,终于任由自己呻吟出声,下体湿糯一片沁凉透骨,还时有暖流浸出,他的腿也已经合不拢,整个人捧着肚子奄奄一息地喘粗气,再动弹不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小了一些,天色暗下来,飘飞着小雪,隐隐可见星月。

    白汝栀睡在茅草屋里的枯草堆上,狐裘松松裹在身上,长发散乱满额冷汗,一次次在宫缩阵痛中辗转、嗔吟,雪白的脸庞眉眼倾世,忍痛呻吟的模样双眼迷离,含着水雾,早已痛得昏沉迷蒙。

    他记不清痛了多久了,好似从离开京城开始,疼痛就不曾停歇过一刻。男子之身本就腰细胯窄,何况白汝栀这般身量纤细瘦弱的,他早在雪地里破了水,一路痛着捱着,产口依然只开了一点点,第一个胎儿的头早已下行入盆,挤进他狭窄的产道里,腹底绷得硬如磐石,可产口未开,任小皇帝喘的气若游丝、痛的死去活来,生不下来。

    昏沉的夜色里,传来说话声,而后茅草屋外慢慢出现了几道人影,冒着风雪走了进来,握着火把投下晃动的影子。

    是住在茅草屋里的山中流寇,不知从何处刚打劫了回来,拎着几个麻袋子还沾着血。

    白汝栀卧在枯草堆上已经睡熟了,长发流泻开来,狐裘纯白尊贵,像山林里走失的精灵,偶尔在腹中阵痛里蹙眉蜷紧身子,浅色的唇间喘出零碎的呻吟。

    几人循声发现了枯草堆上睡熟的漂亮少年,执着火把的手往前,照亮了那张薄汗涔涔却倾城绝世的容颜。

    他着实美得不似凡间所有,裹着狐裘在睡梦里虚弱喘息的模样,世家公子的装扮俊美清秀得令人一眼心动。

    为首的流寇盯了他好久,慢慢吞了口唾沫,似乎还没从这天上掉下香饽饽的美事里反应过来。

    几人对视一眼,再看向枯草堆上的病弱少年,眼里不约而同添了如火烧灼的欲念。

    “呀……是个迷路的小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