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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离女儿近一些,陆郡在寰市买了一套房子,但他在集团的职位性质特殊,除非出让股权,否则怎么都避免不了每周回璟市一次,他只能勉强在两边取得平衡。

    新房完全是按照儿童喜好挑选的装修风格,陆郡原本算盘打得精,计划之后可以接女儿一起过周末,可没成想,直到房子装修好以后,聂筠对他依然是不冷不热的状态,离了聂斐然根本抱不出来。

    他亲身经历过,知道亲情最强求不得,虽然一开始难忍失落,但渐渐想通后,索性也就放下急躁,一直住在公司配套的酒店,免得一个人回家心里总感觉空着一块。

    所以客厅里那架滑梯的首滑倒是便宜了回国找他叙旧的阳霖。

    阳霖第一次去他新家,虽然提前知道了他为孩子搬公司的事,但门一开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夸张的鬼叫声。

    他从二楼滑下来,边滑边笑骂陆郡神经病:"救了命了哈哈,你他妈真是人才!你怎么同意在家里安这种东西的?"

    然而不关同意的事,这个滑梯根本就是装修之前陆郡主动提出要装的,把负责的设计师吓了一跳。

    "你烦不烦?"陆郡站在客厅中间,闻言脸红了一瞬,又有些凶地回身瞪了一眼阳霖,"谁让你穿鞋上去的?我女儿都还没玩过,你给我滚下来擦干净。"

    阳霖乐不可支,笑得想死。

    大概阳霖没想过,陆郡更没想过。

    就这一年,陆郡生活再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手机屏保换成了女儿三岁生日时的合照,手机壳背后则是女儿用水彩笔画的杂乱线条。

    甚至连手表表盘上也被贴了小孩子喜欢的星星贴纸,令仍然坚持使用这些东西的某人看上去有些不那么符合原本的性格和身份。

    但陆郡就是舍不得换。

    统统舍不得。

    当了爸爸以后,年轻时不屑过的,耻笑过的,觉得杀了自己也不可能做的,最终都变成了无底线的让步和宠溺,以及怎样可以把那个软乎乎的小家伙哄得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

    聂斐然是在一年以后才知道陆郡也搬到了寰市。

    如果以那个窗外下着暴雨的咖啡店为重逢的起始点。那天两个人见了面,争论完,互相指责完,情感上久违地激烈碰撞过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之后他们之间就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尽可能尊重对方,加倍替对方着想,甚至在每次说话之前谨慎地斟酌所使用语气和措辞的礼貌性。

    看似风平浪静,但陆郡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就像隔着千百层纱。

    而一旦这种相处模式稳定下来以后,他就忍不住开始重新思考,想他和聂斐然是否还有可能。

    也许是分开的过程过于残忍和绝望,对陆郡来说,宝宝的到来实在像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仿佛一缕柔和的光刺破乌云密布的天空,给了他希望,也拯救了他一团混乱的人生。

    但很显然,选择缔造这个奇迹的聂斐然本身却在相逢之后的每一刻都令他捉摸不透。

    抚养协议签完后,出于沟通方便的考虑,他和聂斐然别别扭扭地交换了联系方式,终于不再通过助理喊话,他也因此产生了朦胧且不切实际的期望。

    那年放手的时候是他害怕了,但他从未忘记聂斐然,也从未放下过对聂斐然的感情,尤其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更加难以割舍的纽带。

    可在接下去一年的相处中,从聂斐然身上,他观察了许久,又承认自己几乎再也发觉不了任何还被对方爱着的迹象。

    具体表现为:聂斐然从未开口邀请过他去新家参观,而对自己过去几年的经历,他不询问,更不好奇。一起等待女儿的时候,避不开了,也只是安静地听着,否则就一起陷入无尽的沉默。

    这样的现状很磨人,让陆郡感到每周的见面就只是见面而已,目的不过是为女儿提供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聂斐然对他所有的礼貌和客气都只浮于表面,且往前再迈一步都绝无可能。

    此外,则是陆郡最为介意的部分——

    那个叫颜饶的男同事。

    -

    生活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推着他们往前走。

    但进度比远比陆郡想象的慢得多。

    聂筠读幼儿园中班那年还在叫他陆叔叔,偶尔惹来一旁陪玩的家长异样眼光,但他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只有分别的时刻最难熬,有时聂斐然见陆郡眼中不舍,就会有意识引导:"宝宝,爸爸要走了,你要说什么呀?"

    第一次这么说时,聂筠下意识地以为是聂斐然要走,哇的一声就要哭,聂斐然只好赶紧哄:"哭什么呀乖宝?爸爸说的是陆叔叔要走了,要下周才能见面了,宝宝亲亲陆叔叔,跟叔叔说再见好不好?"

    聂筠这才勉为其难地收声,泪珠珠挂在睫毛上,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亲了陆郡脸颊。

    结果陆郡那边还没感动够,小家伙一亲完马上用小小的手背擦了擦嘴。

    "唉?小机灵鬼,你跟谁学的呀?"聂斐然有些惊讶,刮刮她鼻子。

    而陆郡哭笑不得。

    其实叛逆期的宝宝多少都会这样,但细心观察以后,陆郡发现聂筠对聂斐然的亲近就从来不会有任何抗拒,他去查询资料,得到的答案是宝宝对熟悉的气味天然有安全感。

    另一方面,他以为是聂筠嫌他,所以下一次见面前就会特别仔细地剃须,想起聂斐然身上总若有若无的香,还特意找出一瓶很久没用的香水,很淡地喷了一点在衬衣上。

    渐渐地,小家伙终于不再抱着聂斐然的腿偷看他,会吃他剥的水果,偶尔也让他抱。

    而聂斐然给她拆开一盒什锦软糖,她会挑挑拣拣半天,然后胖嘟嘟的小手晃晃悠悠地举着一颗橙子味的递到陆郡掌心。

    橙子是聂筠最喜欢的水果。

    陆郡觉得这就够了。

    -

    四岁的时候,聂筠已经有些懂事,不过第一次尝试单独监护的那个周末,陆郡还是被现实打击得非常沮丧。

    前一晚说得好好的,但周六早晨,陆郡车到楼下,发现聂斐然不跟着一起去时,聂筠说什么也不肯跟陆郡走了,抱着聂斐然哭得叫一个肝肠寸断:"爸爸陪我……我……不去……爸爸陪我……我不敢……"

    聂斐然一直觉得女儿太依赖自己,也知道这一步必须得迈出去,所以不用陆郡开口,态度有些坚决地安慰着小朋友:"没关系呀宝贝,昨天我们拉钩钩的,叔叔只是带你去游乐园,你最喜欢游乐园的,不是吗?晚上,晚上叔叔就送你回来,爸爸就在家里等你,好不好?有什么事让叔叔给我打电话?嗯?乖不乖?来跟爸爸击掌——"

    聂筠使劲摇头,抽抽搭搭地哭着:"不好,我要你,爸爸陪我……"

    陆郡上前一起哄着,笨手笨脚地拿出前一天去商场买的玩具,弯下腰逗着女儿,模仿玩具发出呜呜声,"叔叔带筠筠去坐小火车好不好?"

    但聂筠沉浸在要和爸爸分开的巨大悲伤里,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

    陆郡的车停在楼下车道上,耽误不了多久,最后聂斐然一狠心,虽然心里充满了担心和忧虑,但还是红着眼眶把怀里的孩子抱给陆郡,"你先带她走吧,我在这儿越哄她越哭得没完。"

    陆郡实在无奈,没想到搞得父女俩那么伤心,心中涨满了酸涩情绪,问他:"你为什么不能跟我们一起去?"

    "因为……"

    其实这个问题早就讨论过,但陆郡一看他那个为难的样子,胸口立马闷得要喘不过气,马上打断道:"行,我明白了,我们不用一遍遍强调。"

    他知道的,聂斐然又要提醒他——

    因为我们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