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宇宙学密度参数

    [宇宙的几何形状，只取决于宇宙的实际密度与临界密度的比值，即宇宙学密度参数，记作Ω0。　]

    “你所看到的，是全人类智慧的结晶，农耕血脉在星际时代的再度觉醒，在遥远的古地球时期，在中南美洲亚热带高原上萌发的植株，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它的后代竟然播撒在了土卫二的贫瘠、寒冷的土壤上……”

    时旭东看着自己的上司：“鱼总，这只是一根玉米。”

    余闲把珍贵的玉米收了起来：“你来干嘛？”

    “签字，立项。”

    余闲扫了眼半透明平板上的标题，

    “这什么意思？你给我翻译一下？”

    某机修人员说：“不知道。”

    余闲点开一看署名。沈青折，他的贴心好下属。

    大笔一挥，批了。

    “你老婆写的你不懂？”签了字，余闲搔了搔他本就不多的头发，“噢，不是你老婆了。”

    这一刀扎得又快又狠，时旭东转身就走。

    “唉，年轻人。”

    余闲摸着光滑的额头，又摸出来那根珍贵的玉米，拿衣角擦了擦，又凑上去仔细端详。

    此情此景，宛如赫鲁晓夫举着玉米棒子。

    余闲发自内心地感慨，多么完美，这饱满的颗粒，这清新的香气，这鲜美的植株，在土卫二上种出来的第一株玉米，正出自于沈青折之手。

    作为科研队队长和星舰的舰长，余闲还挂了个通讯作者。

    下半年的经费完全没问题了。

    他们是星际农业合作社和保供社下的一支科研考察队。科研队的主要任务是——探索各类植物在极端环境下的生存条件及基因重组，以保障各人类基地食品供应链。

    简而言之，就是种地。

    包括但不限于土豆、番茄、大豆、小麦、水稻等等。

    正为了下半年的宽裕日子得意，时旭东去而复返，打劫一样敲桌子，机械臂叩在合金材质上邦邦邦，吓得余闲手一松，玉米险些掉地上。

    余闲险而又险地把心肝宝贝护到怀里：“干嘛？！”

    时旭东阴着脸：“休息舱。”

    余闲立刻明白了。

    之前每次出来科考，时旭东和沈青折都是住在一起的。

    他们舰队规模不算太大，一艘中型舰，一艘保供用的物资舰，几艘探查定位的巡航舰，又要带各类种子和植株。总之留给人住的地方不多，都是两人一间休息舱，只在中间稍作隔断。

    “他这不是结婚了嘛，”余闲把自己的番茄赶紧塞进储藏室里，“不是，没有人家结婚了你还跟人家一起住的道理啊。”

    时旭东顿了一下，说：“我是Beta。”

    和Omega住一起也没关系。

    “我知道啊。我也是，咱们舰除了青折都是。咱们Beta有力量……”

    时旭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余闲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又开始挠脑袋：“呃……可他都要结婚了，得考虑人家丈夫的心情吧。”

    “我只会考虑青折的心情。除非他自己不愿意跟我住。”

    “等等，”余闲差点被他的歪理绕进去，“换你，你结婚了，你们家那口上班的时候，还跟另一个人住，你怎么想？”

    时旭东停顿了一下，说：“我不会结婚。”

    除非是跟青折。

    可是……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余闲觉得他又偷换概念。

    “小时啊，”余闲劝他，“你也得向前看，那句老话怎么说的，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看，我们队那么多小年轻不都很不错么。”

    时旭东：“呵呵。”

    “我知道都没你老婆好看，但是，但是！”余闲挥着玉米棒子，重音强调，“那句古地球话怎么说来着，癞蛤蟆想吃天鹅rou。”

    癞蛤蟆用没什么感情的眼盯着他。

    余闲换了个角度：“到时候他丈夫闹上门怎么办？他们Alpha都那么躁狂，万一把咱们星舰拆了怎么办？”

    “他敢。”

    余闲简直想用玉米敲他狗头，看能不能把他狗脑子里的水敲出来：

    “那影响多不好！让他那么一闹，我们文明科考队称号就保不住了；文明单位称号没了，拨款就要缩水；拨款缩水了，我们项目还搞不搞了？”

    “我可以跳槽。”

    余闲：“……”也对哈。

    他抓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继续道：“你们家青折的水稻啊番茄啊土豆啊还种不种了？”

    时旭东不说话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

    时旭东好好地想了一路，沉默着回到自己的休息舱。从他的舱室看出去，圆形舷窗中间嵌着那颗土星卫星。

    一颗冰雪星球。

    土卫二的南端布满虎纹，是表面冰层破裂所致，在南极喷射出漂亮的羽流。

    青折很喜欢看那些羽流。

    他的仙女老婆说是仙女的裙摆。秃头中年领导余闲说是土卫二窜稀。

    沈青折气得那个季度多报了一堆发票。

    他的小间没有窗户，只有通风口，因此常来时旭东这里看羽流。每到那个时候，时旭东就会默默地在背后看着他。

    现在通往沈青折床榻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人。

    时旭东轻手轻脚地走他的休息间，躺到了很窄的床铺上，看着白色的舱顶，近于自虐地想沈青折。

    在婚礼现场，和他的Alpha丈夫交换戒指。

    他们的婚礼将在三天后举行，地点在在小行星带的太空教堂。那是被命名为梵蒂冈的小星球。

    青折应该非常高兴，非常幸福。

    那样就好。

    时旭东想了想，又无声说了一句，一点都不好。

    沈青折很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微笑，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表情会不会太僵硬。

    他的婚礼被闹了个天翻地覆。

    越昶的前任太多，中间总有些脑子不清楚的，面前这个泫然欲泣的Omega就是一个。

    他啜泣的样子，确实有几分楚楚动人的韵致。

    他看见父母从座位上半起了身，往下压手，示意他们坐下。

    而后对眼前的Omega说：“我觉得你们需要好好谈谈。”

    越昶试图挽住他的手：“青折……”

    沈青折忽然觉得疲惫，也不想应付心智不健全的人，把手里的酒塞到手足无措的越昶怀里。

    “我去抽根烟。”

    他没顾其他人的反应，径直离开，绕了一圈，在教堂外面找到了一块空地。

    刚点上烟，就有一个机器人过来开罚单。

    梵蒂冈全球禁烟。

    沈青折在捻灭烟之前猛抽了一口，而后缓缓吐出：“我抽烟的时候也想着上帝呢。”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他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者。

    机器人采集到烟雾，疯狂报警，沈青折只好捻灭了，揣进了自己的西装衣兜里。

    一只机械手捏着星网端，一张半透的小卡片，在机器人的采集器上刷了一下，帮他交了罚单。

    沈青折意外：“你什么时候来的？”

    时旭东眼里有明显的血丝：“我……”

    他其实都决定好不来了。

    但是，还是想看看……婚礼上的沈青折。

    以后做梦也能有题材。

    等纠结完，到梵蒂冈的票都没了，星程旅行保证给他抢到，还让他买加速包，而且必须要拉好友帮他点击加速。

    全科研队的人都帮他点了，天杀的秃头领导鱼总一边嘴上劝他，一边帮他报销加速包的钱。

    但是不包路费。抠门得别出心裁。

    其中同科室种番茄的林獾獾格外激动，一边猛点星网一边说：我支持你，我都好久没有看到抢亲这种古早戏码了。

    不抢。他说。就看看。

    林獾獾：……

    林獾獾：……你坦诚点儿，你是不是不行？

    “抢不到票，”时旭东半真半假地说，“只有晚一点的这张。”

    沈青折笑着伸手：“份子钱呢？”

    时旭东捏着那张卡，居然真的准备来刷。沈青折赶忙收回手：“逗你的。怎么当真了。”

    时旭东“噢”了一声，重新沉默下去。

    不知道该说什么。怕自己一开口，就说出不妥当的话，泄露心思，朋友都没得做。

    “刚刚的罚单就当是份子钱吧，”沈青折笑了笑，显得有些落寞，“我的立项材料鱼总批了吗？”

    “批了。”

    “等我回去就开始，木卫二的环境和土卫二还是有区别……”

    他们在土卫二的任务已经差不多完成，准备把成功经验移植到生态环境相似的木卫二上。

    木卫二也是颗冰球，厚厚冰层下面也有海洋，但是体积要比土卫二大上许多，可利用空间自然也就多。

    只不过木卫二前些年出了大事故，人类基地全军覆没。沈青折就是那场灾害的幸存者之一，被赶来的部队成功救援，也因此认识了越昶。

    事故之后，很多科考队对木卫二项目避之不及。倒是他们的好领导余闲，因为摆烂没去交流会，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稀里糊涂就从保供社拿了这个项目。

    沈青折和他聊了会儿工作，忽然笑道：“怎么又在跟你说工作……”

    “青折？”

    一道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越昶阴鸷的眼睛扫过自己的Omega，盯住了他身前陌生高大的男人。

    他们俩怎么站得这么近？

    沈青折回头看他，被拉住了手臂往后带。

    越昶揽住了他的肩膀，极具占有欲地亲他头发，一边问：“猫猫，这是谁？”

    “这是我同事，”沈青折说，“叫时旭东。”

    越昶心里起了莫名其妙的危机感，故作大度地伸手：“越昶。青折的丈夫。”

    时旭东的心像是被硫酸腐蚀了一样。

    同事……

    他叫他猫猫……

    还有他们手上一对的戒指。

    他面上维持着平静，也不伸手，只略一点头：“时旭东。”

    猫猫的饭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