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债是要还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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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涂愿收到了张衾给的第三份钱。张衾盯着他把传照片的记录都删掉,反复确认他不会再讹自己。离开前,涂愿发了次善心,提醒他最好将手机恢复出厂设置。张衾一愣,就明白过来,气得直骂娘。他总算知道涂愿那天怎么会出现在北石宴,又怎么对来客有谁了如指掌。 张衾本以为逃过一劫,谁料到几天后,突然东窗事发,他母亲刘涵英不知怎么发现了他被勒索转钱的事,甚至连6800的金额都一清二楚。但母亲并不明白来由,反复追问下,张衾也咬死不说。刘涵英不与他纠结,果断找上涂愿。 涂愿在与刘涵英的那通电话里表现得强势无比,简单讲明了起因后,说这件事他和张衾已经两清了结了。可从刘涵英的角度而言,考虑到未来风险,她执意表达希望涂愿“放弃”考Q大,至于损失,她也可以用金钱补偿。此时,距离高考已不足二十天。最后谈判相持不下,刘涵英便约他周末好好商量。涂愿也退一步,答应了。 但涂愿不打算一个人去,他“哭”着找到了许晨妤,恳求她与自己一块儿去,望她能说说情斡旋。许晨妤神色复杂地听完了前因后果,无奈同意。 约见地方在咖啡馆,刘涵英订了个包间,并很有诚意早早到那了。许晨妤则和涂愿先在学校碰头,一起过去。公车上,她见到涂愿的脸色苍白,下意识安慰道:“刘阿姨没有那么不通人情……况且,这事确实是张衾有过错在先啊……” “许晨妤,”涂愿斜靠在窗玻璃上,突然轻声开口道,“我会把这件事跟你讲,不单因为觉得你可以帮我,还因为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的声音含着哽咽。许晨妤愣了下,无声点点头。 “张衾盯上我是从之前奥数冬令营开始的,他认为我和他都能进Q大,认为我和他属于分水岭同一侧的人,所以鄙夷地问我为什么要和句牧‘那种人’在一起。” 听见句牧的名字,许晨妤微微垂下眼。 “你喜欢句牧我很开心,我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他、爱他,”涂愿望向她说,“小狗值得,对不对?” 许晨妤是第一次听见小狗的亲昵称呼由涂愿吐出来,她心里复杂的情绪绞作一团直往外冒,眼眶忽地就湿了。她想,如果涂愿当真出什么事,句牧会如何呢?他明年还能顺利跨过高考那个坎么? 咖啡馆里,刘涵英见到许晨妤跟涂愿一并进来,有片刻讶异,但很快就恢复常态,亲切招呼两人坐下。她一开口就先做了番自我检讨,给涂愿道歉,替张衾道歉,也替自己的教子无方道歉。随后询问涂愿到底有什么金钱难处,别说六千八,就是六万八她其实也可以帮忙的。 她的“热诚”令许晨妤差点忘了来意,都忍不住附和点头。 “涂愿啊,阿姨没把这事跟你母亲谈,而是跟你谈,就是觉得你可能比你母亲更要明事理。况且,这事没有必要捅大,尽早解决,对你对我都好,你说呢?阿姨不希望你考Q大,绝对不是因为担忧你日后还会借机威胁张衾什么,绝对不是,你是个好孩子,反而阿姨真正担心的是张衾那个混小子会不会还纠缠你……” 涂愿盯着她精致的唇线,暗想她真的能说会道,可是,“以退为进”这种招数涂愿自己都用烂了。 “阿姨,我知道了。您的担忧也很有道理,不如这样吧……您让张衾别考Q大?” 刘涵英与许晨妤都同时愣住了。刘涵英是因为意识到涂愿油盐不进,且比想象中更棘手;许晨妤则是教涂愿一句话惊回了神,开口道:“刘阿姨,您的这个要求真的很不公平。为了您儿子前途无忧,就让涂愿放弃机会的话,那他的人生怎么办? “晨妤,人生的机遇本来就不是公允分配的,”刘涵英靠向椅背,向她压低声音,“阿姨知道你善良,但你真的不适合掺和进来。” 三人就公平这个问题兜了十几分钟圈子,刘涵英渐露不耐烦,终于说:“涂愿,阿姨是真的有一直在为你考虑,一个家庭培养出个能上Q大的孩子不容易,正是因为于心不忍,而且六千八也不是什么大钱,阿姨才不愿报案。” 终于讲到正题,涂愿的眼神落在咖啡无一丝涟漪的表面上,没有抬头,听到她又继续说道:“你知道敲诈勒索入刑的金额是多少吗?三千。” 许晨妤慌乱地将身体压向桌沿,叫刘涵英不能这样不择手段。她们两人声音都扬高了许多,激切的对话越来越急。当涂愿面前的咖啡被震得荡洒出来时,他才动了动喉结,突然插进来一字一顿地说:“阿姨现在是住在建设局的家属院吧?福华路,我昨天路过了的。” 刘涵英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她望向对面。 “我问门卫,住建部纪检监察组的组长住哪栋啊,他说住七栋,那和你们家应该隔得不远吧?” 随着涂愿说的话越发令人捉摸不透,刘涵英双臂交抱在胸前,深呼吸吐了口气:“涂愿你想说什么……?” “我之前有段时间一直把学校拆了一半的音乐教室当休息场所,可惜,现在不行了,拖到现在终于动工了。不止是建礼堂,好像趁暑假还要修机房、扩建教学楼、新增校舍、跟隔壁国际学校接轨搞什么风雨cao场……投资规模不小吧?”涂愿顿了一下,紧紧盯着刘涵英的反应,“我就想问问您,建设单位、施工单位是哪?监理呢?勘察呢?工程项目许可证谁批的?每笔钱都去到它该去的地方了吗?” “涂愿……”刘涵英呼吸紧促,“我不懂你说这个干什么!” “那我说点您懂的,北石宴那顿饭,”涂愿察觉到许晨妤的目光迷茫转过来了,“您戏做得很足,还向家长催收钱,说为了请校方吃饭。可是单真的是您买的么?呵,是校长买的吧,奇不奇怪,所以到底谁请谁吃饭啊?” 刘涵英语气变得极为严厉:“涂愿,不兴你这样恼羞成怒、血口喷人的啊!那天就是一顿普通的谢师宴,校长和几个领导很给面子都来了,当然是我们做家长的买单。” “您买的单?哦,那您记得账单多少钱吗?要不记得的话,吃的什么菜报一下,许晨妤正好在这,让她给您算。要还是不记得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实名、举报到、纪检监察组,让他们去查——你们到底吃了多少钱,校长买单实际又花了多少钱!” 涂愿掷地有声,陡然站起,拎过书包往外走。率先找回动作追出去的竟是许晨妤,咖啡馆外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狼狈地拉住了涂愿,眼眶里瑟瑟浮起眼泪。 “我没懂……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么?这跟我爸妈有什么……” “你还没懂么?行贿的以吃饭买单的名义给高额现金,然后你爸妈作为中间人再把钱分出去给受贿的。餐馆只用做个假账,这样谁都不会怀疑校长和张衾他爸有过金钱交易。而且……而且都不是第一次了……” 涂愿的步伐加快,许晨妤抓着他的胳膊,语无伦次落下眼泪:“可是,我……嗯你要……你要去哪儿啊?” “建设局纪检监察组。” “涂愿……”许晨妤小跑到他前面,哭着说,“你不要闹这么大好不好?” 涂愿脚步一顿,痛苦地拧起眉眼,说:“你看到了,是她逼我的。我……我不跟她鱼死网破,难道乖乖等着她送我进监狱吗?” “那、那……那我爸妈怎么办啊?”许晨妤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要去好不好,我求你……” “那我怎么办呢?你刚才不是自己也说过么……这不公平。你爸妈做错事的时候,难道就不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吗?” 涂愿扯开她,义无反顾地往前走,但默默数着脚步——他也紧张,他在“等”。 “你装得太冠冕堂皇了涂愿!”许晨妤崩溃哭喊,然后用双方都可以听到的声音挤出三个字,“杀人犯……” 终于,许晨妤还是说出口了。涂愿隐忍地长舒一口气,沉默良久,才慢慢转过身。 “……你那天看见了是不是?”他轻声问。 那天追到商场负一层的许晨妤并没有如笔录中说的因为胆怯停在原地,她其实找到涂愿和句牧了。句牧撞掉了遮挡帘,所以她远远地、一览无余地看见了韦洺死亡之后发生的一切。那天的证词,三个人都撒了谎。 “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要威胁我吗?” 许晨妤怔怔望到涂愿竟也滚下眼泪,连忙重新走上前,哭颤说:“不是……涂愿,不是……我不是要威胁你,我求你,我……”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公车上涂愿推心置腹地说“你和他们不一样”,可到头来,她和他们没有什么不一样。因这难以言喻的羞愧折磨,许晨妤哽咽到无法说话,慢慢蹲下身,嚎啕大哭起来。 良久,涂愿仰头深吸口气,突然哑声说:“那天你帮我……许晨妤,我真的很感激,那这个人情今天我还给你。” 许晨妤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她没有因这句话心里好过多少,反而愈加难堪。 “行……不管日后发生什么,我跟你保证这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 涂愿轻轻推开她,转身离开。许晨妤回过神站起,仍在身后紧张地安慰——不知道算是安慰涂愿还是安慰自己:“刘阿姨她……她也肯定吓到了,会愿意各退一步的。你不会有事的涂愿……你不会有事的……” 其实,最坏的打算涂愿已经想过了——张衾父母先发制人将他送进去蹲局子。他是在翻过刑法条例做好准备后,才下定决心给刘涵英发匿名邮件告密的,告诉她她儿子被同年级一个叫涂愿的勒索了六千八。他可能会因为敲诈勒索罪被判三年,而他的收获则是令许晨妤牢牢记住今天,记住今天所有沉重的愧意,从而将韦洺那件事守口如瓶带进坟墓。 这个赌无论输赢涂愿都得下注,因为句牧值得,他早先便对许晨妤说过的不是吗? 涂愿走到街角转过弯时,面上已经毫无血色。面对许晨妤,他的眼泪几度是装的,苍白的脸却不是。一早起,他就感觉身体像被抽干的海绵,又经过刚才在咖啡馆歇斯底里的宣泄,他再也力不能支。步子几个踉跄,涂愿扶住路边树干。十字路口冰凉的阳光照得他眩晕冒冷汗,几秒后,俯头一阵干呕。 忍着头昏脑涨加腹痛,涂愿的余光扫到街旁的药店。其实有那么多先兆,涂愿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略。他拖着软绵绵的步伐去买了验孕棒,进公厕,在等待结果的那一分多钟里木然坐在马桶上。 两道杠。 算算身体异样开始的时间,这个所谓的胎儿很可能已经寄生在他那残破的zigong里超过十周了。涂愿隐约想到,他活到现在凡所得都有代价。是什么竟让他侥幸以为,从小狗那汲取一点可怜的快乐就不会有代价呢? --------------------- 彩蛋是小狗的三人行性幻想剧场(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