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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清明(上)

    第二十六章 清明(上)

    日子奔着清明去,恒州城便接连下了三四日的淅沥小雨,成日里雨雾蒙蒙。

    这日陈冰阳要去上兵部的课,魏慎不用跟着,他一面在心内偷笑,一面又好奇,也不知课上会不会提及边疆如今的形势。

    难得闲上一日,不用受着陈冰阳脾气,魏慎午觉便睡了小一个时辰,醒来时头脑昏昏,见外头雨丝渐小,便与嬷嬷告说要同倩双去外头园子逛一圈醒醒神。

    方撑起伞乐呵地走了会儿,天上乌云忽又密重起来,雨声啪啪作响。

    魏慎一心想着他今日穿的鞋是防水的,便全不怕雨,走路专踩积水,边哒哒地踩边又同倩双说:“倩倩,你还是离我远一些罢,不然水珠子要溅在你身上的。”

    倩双一手撑伞一手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跟着,不由叹气。

    魏慎高兴了没一会儿,忽便觉自己鞋内进了水,袜子都已半湿,立时惊骂出声:“还说这鞋防水呢!原都是骗人的,以后再不在那家店做鞋子了!”

    “再防水的鞋也禁不住这般呀!少爷,雨大了,咱还是快些回去罢。”倩双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也不知踩那些脏水有什么意思。

    魏慎嫌屋里闷,转着木伞柄,有些不情愿,扭身停了步等她跟上来,说:“再走一会儿嘛,说不定待会儿雨又小了。”

    “少爷,要着凉的呀。”倩双说,额前鬓发被雨珠子打湿了,“待会儿嬷嬷要骂我了。”

    魏慎见她在雨中狼狈,心内不忍,只好同她朝原道返回,却不想行至半路,竟遇着陈阴禾也正回胜寒殿,身边聚了许多人。

    魏慎忙停了步,紧张地躲去树枝后头,唯恐被发现。

    倩双见着,嗤笑出声,吓得魏慎忙瞪她一眼朝她嘘了几声。

    他见陈阴禾偏身正同一人说话,面上照常含了笑,不时传来轻笑声,心内奇怪,却也只等他们影儿渐渐远去了方敢慎之又慎地回了自己院里。

    他一回了屋便任由人摆布,被督着换衣裳鞋袜,又被灌了盅热热的姜茶下肚,心内只不住想及方才陈阴禾身边之人。先时只注意瞧那皇帝神色了,倒未看清那人是谁,只那身影当真是熟悉的。

    正想着,李言便匆匆跑了进来道那皇帝现下在陈冰阳屋里,着人来叫他过去呢。

    魏慎一瘪嘴,已是惯了陈阴禾时不时的召见,老老实实穿好衣裳便赶过去。

    他进得陈冰阳那屋,见着里头众人,却是一愣。

    “慎儿!”史安彦原还坐在榻旁同陈阴禾兄弟说话,见了魏慎,却是立时起了身,“原来你真进了宫里!”

    魏慎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不敢往前一步。他什么时候有同史安彦这么熟悉?他们虽上一个学堂,话却也未说过几句的,卫袭同这人吵嘴打架他也常只是在一旁看的。

    陈阴禾原还只偏倚在榻上,觑着面前两位动静,见魏慎只在那头呆站着,便不由坐直了身,笑说:“瞧着你们原是熟人?”

    史卫两家在朝上本便常有争锋,去岁又出了卫袭、魏慎两个落水之事,关系已很有些紧张。陈阴禾翻着脑海里的记忆,一时却未想明史安彦同魏慎又有何牵扯。

    魏慎还未来得及否认,便听史安彦道:“我们原在一处上学,日日都见的。”

    魏慎又是一愣,他明明三日就有两日不去学堂,哪里就日日见了。他很欲驳一驳这姓史的,又不敢。

    陈阴禾微笑着看向魏慎,魏慎也只呆呆看他,一时忘了畏惧。

    陈阴禾心中有了计量,又朝史安彦看去,轻声应说:“即如此,日后也好相处了。”

    .

    魏慎虽不明白为何史安彦总同他套近乎,但自他进了宫里,自己日子便好过了些,再不用他一个人受着陈冰阳的脾气了。

    可魏慎哪里忘得了先时卫袭落水之事,便有意同他保持了距离。

    从前他只晓得史安彦是陈阴禾表兄弟,却不想他同陈冰阳也很是熟悉,据他说是因陈阴禾在南方时,陈冰阳总住在史家受照料。他对着宫里人,举止仪态大不一样,全无从前在学堂时的半分顽劣,活像变了个人。

    魏慎不知多想让卫袭来亲眼看看史安彦这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不知会不会激得他学点好来。

    史安彦是隔个三两日便能出宫回家的,魏慎瞧着不知多羡慕,好容易淡了些许的对家里人的想念,又因为常见史安彦回家而浓厚起来,夜里总偷偷地哭,却一点也不敢给他屋里人晓得。

    他近些日子回家的机会瞧着是只有清明了,那时家里是一定会去祭卫盼兮的。魏慎总念着这事儿,只是他现下同家里通信很不方便,也不知他爹和大哥有没有在陈阴禾面前提说让他回家。

    魏慎心内钩扯许久,终忍不住在做功课时问陈冰阳能否帮他同陈阴禾告说清明让他回家一趟。

    陈冰阳才被他皇兄训说文章写得糟烂,一点都不愿再去见他的,断然拒绝了魏慎,叫他自己同他皇兄说去。

    魏慎无法,挣扎几日,眼见都已三月了,初五便是清明,只得乘几人在陈阴禾那头用午膳时鼓足勇气提了一嘴。

    陈阴禾闻言,立时放了碗筷,通情达理地道:“清明了,是该要拜一拜祖宗。你们家是去哪里祭拜,又去几日呢?”

    “去兰通县,”魏慎也放了碗筷,见他并不刁难,倒很有些惊喜,“大抵要去三四日罢。”

    陈阴禾笑看他,却久久未言语。

    “嗯、嗯……恒州离兰通不远,”魏慎反应过来,试探着补说,心内却难受起来,“快的话或许两日便可回来了罢。”

    “陛下,兰、兰通葬的是我哥哥jiejie的母亲,”魏慎言语里带了恳求,见他一幅似笑非笑的模样,声音又渐小,“从前对我也很好,我想尽一份心……”

    “是该尽心,”陈阴禾点点头,宽慰他,“那便按你说的,去两日罢。”

    魏慎低下头,违心地同他道了谢,一下一下戳着米饭。

    史安彦看了魏慎一眼,不由说:“陛下,两日赶路未免太过劳苦,还是三日……”

    陈阴禾看向他,眸中笑意淡下来,慢声道:“你心是好的,可再如何也不能耽误了课业。”

    “陛下,我、我不会耽误的,”魏慎忙说,又向史安彦投去感激的一眼,“我在家里也会好好学的。”

    陈阴禾盯着他,只淡淡道:“怎么不会呢?冰阳也只放一日的假,你总要陪着他的。”

    “啊?!”陈冰阳从饭碗里惊得抬起头来,又被他皇兄一句“吃你的”逼得委屈地垂了头。

    陈阴禾继续同魏慎讲道理,“你作的文章朕前些时日翻了翻,字要多练,书要多看方好。”

    魏慎被他说得脸上飘红,同他对视便都不敢,心内却直念他又不是魏津,凭什么管他,这人若有心,还不如多教教他的好弟弟。

    “待会儿你留一留,朕将批过的那几篇文章寻给你。”

    “表哥,我文章写得好,我到时候可以替他补功课的!”史安彦偷瞥过魏慎,到底年纪小,一时兴奋,称呼便忘了应有的顾忌。

    魏慎吃惊地看他。他明明晓得自己是常和卫袭玩在一处的,怎地还总这般帮他?魏慎心内疑惑,不由忐忑小心起来。

    陈阴禾这几日将史安彦那点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勾了嘴角道:“表弟,你的文章朕也翻改了,届时送与你瞧瞧看批得如何?”

    史安彦怔了片刻,不多时便冷汗直下,慌乱地同他告起罪来。

    陈冰阳一面吃饭一面暗暗观察着众人,心道史安彦是个傻的,一点也未摸清他皇兄脾性。他皇兄是最受不得别人同他唱反调的,——虽说他自己常也做这事儿。

    他又看魏慎,便见他只呆着,悄悄在察他皇兄神色。魏慎真也是个蠢笨的,总掉进他皇兄挖的坑里。

    陈冰阳不由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觉这世上怕是无人能制住他皇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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