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二章、抵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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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二章、抵洋 华夏的土地是如此广大辽阔,对於生於厮,长於厮之人,天下,已是全部的世界。 许多人穷此一辈子,还不曾踏足过大陆以外的天地。子吟自问是幸运的,多年前,他就到访过阿美利加,而这一次,却是终於来到大哥、二哥、怒洋留学过的欧罗巴大陆。 然而,他这次的远行,却再不是外交大使的身分,只是为了治好自己唯一的弟弟。 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子吟抬头便应道:「请进」,就见朱利安与科林推门进来了。 看着这久未见面的二人,子吟先是欣喜地走到科林面前,与他紧紧的拥抱,亲吻脸颊。 「科林,好久不见。」 「武,真高兴你能与我们一起回家。」老管家就像往昔一样,绽出慈祥的笑容,「你会喜欢我们母国的,我会保证你在冯.鄂图家里过的愉快。」 「嗯,谢谢你。」 此时朱利安就在一旁挤眉弄眼,摆出不是滋味的神情:「武,你太偏心了﹗我才是邀请你的人啊!」 「抱歉。」子吟说着,便也抬手与朱利安拥抱,亲吻脸颊,只是比之过去礼节性的寒喧,却是有了更深的意义:「朱利安,感谢你为子良做的一切。」 得到武主动的投怀送抱,朱利安心里有些飘然,但表面上,他还是维持着绅士的风度:「那没甚麽,只是举手之劳。」吻过武柔软的脸蛋,朱利安便问:「餐厅已经开始供餐了,我们一起去吧?」 「好的。」子吟点了点头,却是有些迟疑:「子良和梨子能一同去吗?」 「那两位,我已安排人把餐点送到房去。」科林周到地说:「你弟弟现在的情况,还是比较怕生呢。」 子吟犹记得刚才码头的一幕,子良在陌生的情景确实是容易不安、暴躁的。他无奈点了点头,便随二人一同进到餐厅去。 大轮船的腹部可比外面看到要宏伟丰富,毕竟是远洋大船,从华夏离开的欧罗巴人都要在船里渡过一段长远的航行,为了让宾客住的舒适,船舱就建得有如饭店一样。 三人走到餐厅时,里头已是热闹得座无虚席。朱利安报上自己的家族名,侍应生就把他们带到上层的单间去,不与一般人同坐。然而走动的时候,子吟就察觉到了不少洋人打量的目光,有注视朱利安的,也有看着自己的。 「武,怎麽了?」朱利安回头,蓝眸里带着温柔。 「这些人,好像都在看着我们。」 「能到上层坐的,只有贵族。」科林道,「也许他们亦很好奇武的身分。」毕竟坐在这船上的,可都是清一色的洋人。 「你不需要在意。」朱利安如此说,便揽过武的肩膀,把人带进独立的包厢。侍者先为他们开了红酒,再作点餐,在等待美食到来以前,正好就把近况交换一番。 「我本来以为,你没有办法上船呢。」朱利安垂着金色的眼睫,笑道:「武,你是对大白、三白主动说了吗?他们怎麽就轻易同意了?」 「本来是不同意的。」子吟回道:「但近日家母去世,大哥、怒洋怀着歉意,就再没有阻挠。」 「你的母亲去世了?」朱利安的蓝瞳便微微放大:「对不起,我很遗憾听到了这样的事。」 老管家的神色也略显沉重,他低喃了声上帝啊……,便划着十架的手势致哀。 「後事已经都处理了。」子吟便微微扬唇,现在已是能平静地回述过去:「母亲生前也希望我带子良离开,但愿到了那边,能真的找到好医生。」 「会有的。」朱利安便认真地保证:「到了那边,我就马上联系各医院和大学的专家。」 科林从旁听着,还是不由感叹少爷哄骗人的高明。他是亲眼目睹少爷在白和武的面前如何搬出两套说法,也亏的两边没有通气,不然少爷这明晃晃的拐骗,可要被拆穿了。 尽管心底怜惜着武,科林作为冯.鄂图家的忠仆,就对少爷的狡猾保持了缄默,毕竟他比少爷更期待着武能到德国来。 「可是,为甚麽有歉意呢?」朱利安疑惑的扬起眉:「你的母亲去世……和白他们有关系吗?」 「说来无关,却也是有关。从过去到现在,实在有太多的事积攒着……」子吟目光便黯了下来:「母亲知道了我和怒洋、大哥的关系,至死为止,都是反对的。」 「她是怎麽去世的?」朱利安小心翼翼地问。 「自缢。」子吟默默的握紧了酒杯。 看着武沉重的神色,朱利安便缓缓说:「所以你母亲的死,是为了劝阻你不再跟白们一起?」 「算是,但也不全是这样。」子吟抿了抿唇,「是我告诉她太多事……她受不住了。她本来没必要死的。」 子吟那犹在不断攥紧的手,就突然被雪白而宽壮的大手覆上了。 「武,不要责怪你自己,这事的发生,你才是受伤最深的人吧?」朱利安的蓝瞳就透着怜惜:「你身边可还有亲人?」 「邳县里有大娘,也还有我爹。」子吟说:「但爹认不得人已经很久了,就跟现在的子良一样。」 朱利安现下终於明白,三个白为何最後是同意了。而对犹在世的武子良,也再没有赶尽杀绝。 若是来硬的,他们绝对可以杀死武子良,永绝後患。然而要真这麽做,他们就要一辈子失去武了。 权衡利弊後,不若就让自己带着武散心去——治一个永远治不好的傻子。 朱利安万没想到,形势竟这般悄无声息的随着有利他的局面靠拢过去。他心里带着一点甘美的得意,尽管这对武的母亲来说,实在有些不敬。 三人用过一顿丰盛的晚餐,也是把各自发生的事,都分享了一遍。朱利安自是把与大白的通话隐瞒了去,只说他一直与科林忙着筹备出国,也很关切武子良的病况。 子吟回到船仓,还是放心不下要去看看子良。科林便领着他,前去了武子良的房间。 叩叩的敲了门,便听见小姑娘怯怯的声音:「请进。」两人推门进去,就见梨子正和武子良折腾着用餐,武子良理所当然是不配合的,盘子上切好的牛排东歪西倒,也不知被拿起多少次,又无奈的放下。 「武哥哥﹗」梨子看到子吟,脸上登时亮了起来,可随即就犯难的道:「哥哥甚麽都不愿吃……」 「让我劝劝他。」子吟便对小姑娘说:「你回房吃点东西吧,不要饿着了。」 梨子看着温文和善的武哥哥,眼底有些酸涩,在上海的时候,她只能孤军奋战,与大哥哥瞎折腾。洋馆子的下人对哥哥是更没辄的,那时她就经常想念着武哥哥,有武哥哥在,他就有办法治大哥哥。 她等了好久,以为武哥哥再不会出现了,没想到现在他们又再在一起,武哥哥还是和从前一样,令人安心。 「小淑女,我们先出去吧。」科林对梨子招了招手,便带着她离开房间去,门合上去後,子吟一步一步走到弟弟面前,他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翘起一边的长腿,把玩着手里一个木头玩具。 「子良,在玩甚麽呢?」子吟蹲在他的身边,像哄孩子似的问。 武子良并未回应,只是凝神盯着那玩具,那星眉朗目,还是和往昔一样好看。 朱利安确实把子良照顾的很好,脸上不但有了精神气,大概是衣食充足,这两颊都圆润了起来,带着健康的血色。 子吟看着看着,就有些发怔,好像突然子良就会看向自己,像往日一样笑着喊一声大哥﹗ 然而他所期待的,始终没有发生,武子良仍是一本专注地把玩着那玩具,没有察觉子吟的到来。 「子良……」子吟抬手过去,便握住子良的手,「你看看大哥。」 如此,武子良确实是抬起头来了,因为这个人挡住了他心爱的玩具,他看着子吟,好看的眉头挤了起来,彷佛在辨认着眼前的人。 子吟耐心地等待,等待着奇蹟的到来。然而不到一会,武子良就动了,他把子吟的手掰开,因为他无法把玩那木头玩具。 「唔……」他只发出了一点不耐的声音。 子吟没说甚麽,只抬起手,轻轻扫着弟弟的发梢,像是抚摸一头怕生的小狗儿。他不敢更放肆的碰触,就怕刺激到子良。 「不要紧的。」子吟就低低呢喃,既是对子良,也是对自己说:「到了德国,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 持续一个月的远洋航行,轮船终於靠近了欧罗巴大陆的海岸。 甲板上再次聚满了人潮,等待船梯降下,一家老小便提着行李,蜂涌着走下阶梯。来接船的人也早已挤满了码头,欣喜的挥动着手。 与去时同样,朱利安他们在另一道船梯,待所有人都下船了,才缓缓的走下。这会儿,武子良再也没有绳子綑着,却是子吟握着弟弟的手心,一步步牵引着他走下去。 一台澄亮的加长礼车,早已在此处久候,当看着朱利安一行人从船梯走下,车窗便缓缓的下移,从後座里露出了一张冰冷而傲慢的脸庞。 「路德……」朱利安看到了这位堂兄,不由有些怔住,「你怎麽来了?」 「浪子回头,不值得我亲自来迎接吗?」路德淡色的蓝瞳扫视着堂弟身边的人,眉头便不悦的拧了起来,「我倒是没听说,你还带着几个累赘回来。」 如此不欢迎的态度,让子吟心下一凛,然而往後的日子确实是要寄身於冯.鄂图家里,说是累赘实在也不为过。 他挺直着腰背,就尽量维持着平静的神色,「大公,好久不见。」 「我并不想见你。」路德看见子吟手把手牵着身边的年轻男人,更是感到不成体统,「这是谁?你的情人?」 「这是我亲弟弟。」 「堂兄,武这次来,是为了给他弟弟治病。」朱利安便适时插话,「我会以个人名义招待武,这事与你无关,也不会给家族带来麻烦。」 「哼!最好如此,光是国会的事已经让我头大,我要你回国,不是为了给我添乱的。」 露骨的厌恶和鄙视,尽管听不懂的梨子,也是多少察觉到了,为免让气氛弄的更僵,朱利安便上前道,「好了,有甚麽话,等回家再说,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码头吧?」 路德睨视着随行的人,便对仆从吩咐了一声,对方忙即走到对街去,过一会儿,倒是招了一台汽车前来。 「你和科林上车,那些华夏人上另一辆车。」路德扬起冷傲的侧脸,说,「他们不配与我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