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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签

    写生有很多不同的任务,一个班被分成好几个小组,有的测祠堂,有的测古建筑,有的临摹雕花,有的记录周边自然环境。林惊堂被分到测绘一栋老建筑,他的大学室友高云也分到这组,两人顺理成章又申请住一个房间。

    屏山风景好,老建筑多,颇具江南烟雨特色。虽然此时秋天不如春天风景那般好,却依然能时不时欣赏到一场如雾如烟的秋雨。

    总是听说参观古建和古村落最好的时节就是雨季,因为雨季人少,静静坐在某处透过水雾看着眼前的景色,才能悟出前人精妙的设计和藏在深处的韵味。林惊堂抱着速写本坐在潮湿的石阶上看屋檐上聚集的雨珠滴落到面前的石板路上,日积月累,灰青的石转上已经被滴出一排深浅不一水坑。

    林惊堂喜欢下雨天。他庆幸这次是来屏山,来屏山不用雨季也可以感受到静谧的意蕴。屏山其实并不有名,大多数游客会去周边的黄山游玩,因此这里少了许多商业气息,保留了大部分的原始样貌和自然风光。但也因为没什么游客来,这里的基础设施并不太好,住宿环境一般,甚至村里子晚上连个路灯都没有,倒真像是保留了以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传统作息。

    “在看什么?”

    林惊堂听到声音侧过头,看到高云测完一边出来,随意坐在他身边。

    林惊堂指指地上,“我在看地上的水坑。你看这雨滴都在地上砸出小坑了,”他回头看了看房子里面,“你说这房子得多久了?”

    “我刚刚问里面的老奶奶,听说她外婆小时候就住在这里了,我估计得有一百多年了。”

    下雨天测量记录不方便,高云坐了一会儿就提议:“这下雨我们也没法弄,反正时间没那么赶,要不我们去逛一逛村子吧,也当是实地考察了。我听那些老人聊天的时候说村里子好多很老的房子,还有几个遗产保护地,要不我们去走走?”

    “走吧。”林惊堂把本子装进包里,撑开伞往雨里走。

    下雨天村子里更没什么人,连居民都看不到几个。村子里高差大,大部分是山路,两人就顺着路走,一路往上爬。

    “你看前面那棵树。”

    高云闻言抬头往前看。徽州建筑大部分是白墙黑瓦,或是木头的祠堂和石砖牌坊,极少有尤为鲜艳的颜色。

    所以那棵树上满满随着细风飘舞的红绸带在一片素色里显得尤为显眼。

    “去看看。”

    两人慢慢走近,发现是竟然是一座庙。林惊堂站在树边往后面看,这座庙应该是整个村子的最高点,站在这里能俯瞰整个村落,远处的群山仿佛触手可及,云雾围绕在身边,就好像无意闯入某人的梦。

    林惊堂犹豫了一下,问:“要进去吗?”

    “进吧。”高云指指一边立着的简介牌,“三姑庙,应该也是很老的建筑了。”

    林惊堂没想到寺庙里有人,两人一进去那个阿姨就走到他们面前问:“是来求签的吗?”

    高云碰碰林惊堂的胳膊,“你要求吗?”

    “我不知道……”

    “三姑庙求签很灵的,你想求的话可以求一个,门口有人解签,十元一解。”

    “你试试呗。我也想看看怎么求的。”高云在一边怂恿。

    “那好吧,”林惊堂想着也不贵,就说:“我求一个。”

    阿姨把俩人领到正殿里,教林惊堂怎么求签,“你跪垫子上,这是两个骰子,你边抛骰子边告诉三姑神仙你的名字,住在哪,愿望是什么。等两个骰子都是正面了你再摇签桶。”

    林惊堂迷迷糊糊点头,接过两个龟壳骰子,便在心里默念边往上抛骰子。可是骰子要么是一正一反,要么就是两个都是反着的。

    林惊堂慌得汗噌噌往外冒,握着骰子的手都在抖。

    高云站在旁边也看出来林惊堂的紧张了便出声安慰:“没事没事,不急。”

    林惊堂稳稳心神,又抛了一次,终于抛出两个正面。他心里舒了一口气,拿起一边的签桶摇签,但是他不会摇,摇半天都出不来一支签。

    林惊堂有点着急,手里的幅度加大,突然一个没注意,“哗啦”一声签桶里的签全部被他撒出来,散了一地。

    他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猛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神像。

    “哎呀这怎么搞的。”阿姨赶紧过来把签捡进签桶。

    “对不起对不起。”林惊堂手忙脚乱跟着一起捡。

    “得重来了,从投骰子开始。”

    林惊堂点点头,紧紧捏着骰子,手心都紧张得出了汗。

    他闭上眼睛。

    三姑神仙,求求你了,让我得偿所愿吧。

    手向上一抛,两个骰子落地。林惊堂睁开眼睛,两个正面。

    他还来不及欣喜,看着签桶为难地说:“阿姨,我不会摇签桶。”

    “我教你摇。”阿姨握着林惊堂的两只手,带着他晃动签桶,慢慢的一支签露出来一大半,“你再自己摇吧。”

    林惊堂接着晃了几下,一支签终于掉出来。阿姨捡起签看看数字去拿纸质签。

    “是求姻缘是吧?”大部分的人来三姑庙都是求姻缘,阿姨理所当然认为林惊堂也是求姻缘。

    “啊……”林惊堂本想说自己只是想求生活平安,但是看到阿姨把签都递给他了,只好说:“是。”

    林惊堂接过纸条,上面有四句话。

    若持金弹打鸥禽,借问沧海有几深。打得鸥禽虽得意,珍珠落水恐难寻。

    高云凑过去看,默默念了一遍说:“这什么意思?你要不要去解个签?”

    林惊堂心现在还在紧张得砰砰直跳,不想在这里多待,便摇摇头,把纸叠好放进口袋里,“算了。雨好像停了,我们回去吧。”

    “好。”

    走在路上,林惊堂想了想,摸出纸条展开拍了张照片发给赵合德看。

    “我今天去庙里求了支签。”

    没过一会儿,赵合德回道:“这些东西,净骗你们这种小孩儿的。”

    林惊堂没有接这句话,又发了几张风景照给他。

    “这里好漂亮。你吃过这里的黄山烧饼吗?特别好吃。我到时候给你带点回来。”

    “好。别老到处玩,好好学习。”

    “知道啦。”

    后面几天天气难得放了晴,林惊堂和高云抓紧时间测量绘图。房子里的老婆婆人好,让两人就在屋子里画,又方便随时检查细节又不用来回跑。

    村子里水系通达,这家门口就有一条水渠,婆婆每天在那里洗衣服洗菜。两人就边听着婆婆锤洗衣服的声音边绘图。

    “我昨天看群里说老师后天要集中检查进度。”

    “嗯我看到了,我们草模还没开始,所以今天就得把CAD画出来模型才能建。”

    “没事,也就差一点了。”高云看看手机,“快五点了,我们先走吧。再留一会儿婆婆又要留我们吃饭了,怪不好意思的。”

    林惊堂保存页面,“也是。数据量得差不多了,画图回旅馆画也可以。”

    回去的路上两人随意买了些吃的带回旅馆,快速吃完后就立马开始赶图。

    一直到晚上九十点,窗外天黑透了,薄云遮住星光,连这里最引以为豪的星空也看不到了。

    林惊堂先画完自己的部分,站在窗边看远处朦胧的群山出神。

    合德在干什么?他会不会还在加班工作?他吃饭了吗?我不在他会去找别人吗?他可能会想我吗?

    我想他了。

    “我去!”高云突然骂一声。

    林惊堂回过神转头问,“怎么了?”

    “这里数据对不上啊,怎么差这么多?”高云拿出草稿纸看两人之前量的数据,“没错啊,上面是这么多啊,那怎么这两线合不上啊。”

    “我看看。”林惊堂把纸拿过来算,“啧,好像真的不太对,差好多,可能当时记错了。”

    “那怎么办,我这后面还有东西没画呢,今天必须画完了明天才能建模。”

    林惊堂放下纸拿起外套手机,“我重新去量吧,你先画别的。”

    高云犹豫看了眼窗外,“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去行吗?要不我跟你一起吧。”

    “没事,就只是个外立面,几分钟就量完了。”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啊。”

    虽然只是秋天,但是山里的夜晚还是冷得人打颤。或许是因为明天要下雨,空气里潮气很重,青石板路和路边的石块缝里都似乎往外渗水,走在上面直打滑。

    村子里的人睡得早,这时候路上已经没一个人了,别说路灯了,甚至连屋子里透出来的灯光都没有。

    林惊堂开着手电筒,凭着记忆慢慢往老婆婆家走。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如果这时候,可以在合德身边就好了。林惊堂点开手机,轻轻咬唇,按下通话键。

    “喂。”声筒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林惊堂原本慌乱不堪的心逐渐平静,“合德,你现在在忙吗?我没有打扰你吧。”

    “没有。”林惊堂听到电话那边有布料摩擦的声音,“我在床上,过一会儿准备睡了。怎么了?”

    “没什么。”林惊堂低着头一步步的往前走,仿佛已经跳脱出周边的环境,来到赵合德身边,“好几天没跟你说话了,就想跟你说说话。”

    赵合德低低笑几声,“你再过一周就回来了吧。”

    “嗯,我买了一些特产,我还自己做了一条扎染的方巾,等我回来我就给你。”

    “好,我等你回来。”

    林惊堂舍不得挂电话,但是又害怕打扰赵合德休息惹他心烦,就说:“嗯,你早些休息吧。晚安。”

    “晚安。”

    “等等!”

    “嗯?”

    林惊堂沉默一瞬,“合德,我想你。”

    “宝贝,我也想你。”

    林惊堂满足的笑起来,然后催促他快挂电话。

    通话结束,婆婆家的房子也到了,林惊堂轻手轻脚拿出卷尺把临街的外立面又量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以后快速收好东西往回走。

    走到一半,他不放心,拿出手机点开刚刚在上面写了数据的照片,边走边算,再检查一遍。

    “1600加1600,这里是3200,对的。”林惊堂把图片放大又缩小,“窗框240,门高2800……”

    林惊堂不知不觉就走到水渠边,那里总有人洗衣服洗菜,再加上雨天返潮,渠边更加湿滑难走。林惊堂正聚精会神的算数据,根本没注意脚下,他越走越靠近水渠边,突然踩着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块,脚一扭,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径直跌进水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