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

    16

    能照顾戚忧的人并不好找。

    就算是现在这个几乎说不上“人格”的狗，仍旧会在让他痛苦的弃界寄养、和用这种姿态见肖梁之间选择去弃界，他能接受的人就变得屈指可数；洛轶要能信任、要熟悉药物滥用的性奴的身体状况、还要有时间，这个清单上的人并没有很多。最合适的人反倒是对戚忧不怎么好，但能也没什么坏心、能公事公办的调教师。

    但想要把一个地狱运营得有底线，远比真正经营一个天堂要难得多。四个合伙人里只有调教师是真正全职管理弃界的事务的，他能一周来两次已经是极限。

    洛轶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把狗一个人留在家里；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听到了极轻微的水低落的声音，以及忍耐的喘息。

    顾不上脱外衣，他快步走上楼，尚未到调教室的门口，就在走廊上捡到了他的狗。

    ——性奴整个人被困在拘束衣里，不知道是怎么从调教室的刑床上挣扎到这里的，身体不知为何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汗水一滴一滴地滴到地板上，浸湿了长长的一道；狗显然挣扎过，因为拘束衣歪向一侧，导致它被另一侧的皮革勒得喘不过气来。

    洛轶不敢想象，假如他回来得再晚一点、狗再挣扎得不凑巧一些，他会不会得到一具窒息致死的身体。

    他拔出腰带上的看似装饰的金属挂饰，指尖在侧面稍微施力，小巧、却带着刀锁的利刃就从那个金属挂饰里面弹出，让他利落地割断了拘束衣的绳索。

    狗贪婪地呼吸着、往前蹭了两步，抓住了它的主人、它的救星的裤脚；狗的手颤抖着，但抓得力气极大、极紧，每一个关节都用力到发白。

    洛轶闻到了尿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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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叫了弃界的人过来帮忙收拾——不仅是楼道、调教室也被弄得一团糟——狗一直抓着他的裤脚，不论如何也不肯松开；这种时候他倒是体现出了一点他从前的样子，力量很强又很是机敏，洛轶怎么也弄不开他。

    洛轶没办法，拽着狗的项圈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浴室。

    淋浴一开始让狗吓了一跳、但很快，温热的水流让性奴得到了安抚。它慢慢地松开了洛轶的裤脚，取而代之地、开始触碰洛轶的身体。

    洛轶一点儿也硬不起来。

    他脑子里全是刚才的画面，曾经让他不敢打开邮件的那种恐惧刚才变本加厉地来袭；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后怕。

    “别动。”他低声训斥，刻意用了严厉一些的语气。

    性奴停下了动作，低着头，回到了他被教育的、那个规矩的跪姿。

    狗出了很多汗，又失了禁，身上一片黏腻。洛轶第一次给别人洗澡，就算是小心翼翼地，也难免手忙脚乱。狗被他呛了几下，眼睛里溅到水，又进了一点泡沫，原本就有点发红的眼眶很快就变得一片通红。

    洛轶挫败地关掉了水，脱掉了自己一直没来得及脱掉的那身正装——他的衣服没有便宜的，这身大概也是某个设计师的定制款，但对洛家家主来说，这样的衣服还不值得他心疼。

    他只是觉得无力，这种无力他经历过无数次，像他第一次接触到家里的生意，像他看见财报上的药品交易金额，像他那天从医院接回戚忧的时候。它并不尖锐、远不如他看见戚忧痛苦的时候那么的痛，却重得想要把洛轶压垮。。

    “你想死吗？”洛轶也坐进浴缸，和他的性奴对视，“戚忧，你现在和我说……你想死吗？”

    他的狗平静地看着他，还是那双温和的褐色眼睛，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也不再能映出洛轶的身影，只剩下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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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轶的订单是秘书给下的，秘书没有这个公寓的进入权限，收货的工作理所当然就交给了置办这个公寓的路透。

    路透拿到订单以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他把订单截图发给洛如拭，对面的对话框闪过几次“正在输入”，最终什么都没有发过来。

    路透于是又把这个订单的截图，通过艾伦西亚Lite发给了他的契约伴侣楚江开，也就是叶晓的账号。

    楚江开的回复同样来得有些迟。

    【你想怎么做？】

    路透慢慢地输入：【什么都不做，可以么？】

    楚江开那边也开始了不停的“正在输入……”又停止的动作，路透可以想象到他的恋人是如何苦恼、踌躇、无法抉择，他需要时间。

    ——对路透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因为自己没有办法抉择，才卑鄙地求助于洛如拭和叶晓。

    在楚江开的回复到来之前，路透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没有门铃，没有敲门，洛如拭直接走了进来，在路透对面拉开椅子坐下，点了根烟递给他，又扔给他了三四个文件夹。

    “我拿不准，你看看呢？”

    路透打开一个，一页一页地看，然后他的光屏上收到了恋人的回信。

    【我不知道。】

    他看着那个句号，脑海中几乎可以看到恋人面无表情地删掉所有的话语，打下这四个字的样子。

    叶晓早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路透对他的挣扎感同身受。

    他啪地一下合上了文件夹，扔到一边。

    “大哥。”他拿走洛如拭手里的烟，连同自己的一起在烟灰缸里按灭，“不管这些，这些都不重要了，都去他妈的。”

    “只想一件事吧……阿一，会希望我们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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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轶回到家的时候，路透正抽着烟盯着施工队的人干活。

    看到洛轶回来，他下意识地把烟掐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家阿一现在也是个会抽烟的人了。

    他于是又点起一根烟，递给洛轶。

    洛轶安静地接过。

    路透不知道说什么好，揣摩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应当有的状态，问洛轶：“你就这么让他进游戏吗？就算是附属仓，他要和危楼的人联系，你也拦不住吧。”

    洛轶抽了口烟，靠在墙上，看着眼前升腾起的烟雾摇了摇头，精致的眉眼之间满是疲惫：“我倒是希望……他们能联系上呢。要是他们还接单，我愿意花钱找叶晓来照顾戚忧；他要是想带戚忧走，那他能闹得大一点，我能交代过去的话，就让他带吧。”

    他说完，转头问路透：“你和叶晓还有联系吗？”

    路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愣了，但好在洛轶或许把他的愣怔理解成了被问到老情人的尴尬，只摇了摇头，没有再问，而是看着施工队问他：“加个游戏舱而已，这么大动静吗？”

    正常加个游戏舱当然是没有这么大动静的，但路透、洛如拭都知道，加这个游戏仓意味着什么，多少要做点准备工作，为了洛轶，也为了戚忧。

    但这些话总不能和洛轶直说，路透也提前准备好了借口：“准备个单独的线路，这样万一有故障还有一个能用；你这个公寓说搬就搬，原本一开始就该准备好了，现在正好一起补上。”

    洛轶点了点头，不再追问，拍了拍路透的肩膀，说了句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