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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泊舟!”许恬叉腰气势汹汹地喊道:“你已经赖床十分钟了,再不起床早上自己步行滚去上学。”

    叶楼起正端着早饭从厨房出来,他边摘围裙边附声喊道:“快起来,老爸今天做了叉烧!”

    叶泊舟小学快毕业前,叶楼起逐渐开始将重心放在家庭上,在律所学着好友当起了甩手掌柜,偶尔去合伙人那里给孩子们上上课,闲下来的时候就会黏在许恬身后,这惹得她烦不胜烦,在家也就罢,他甚至想跟着她去出差!

    被嫌弃的叶楼起只好独立挖掘后半生意义,钓鱼长跑园艺厨艺轮着试了一遍,眼看家里阳台将沦陷为蚯蚓泥水的狂欢,连叶泊舟都开始往家里带些各色无脊椎动物,许恬一锤定音,将家里最重要的活计交给他——负责叶泊舟的早餐。

    叶少爷的早饭并不是物理层面的难做,而是精神方面的难以实现其自我价值。起床困难晚期,升高三后更是仗着自己尊贵的备考生身份,时时刻刻在迟到与早餐前选择前者,许恬心疼他熬夜,又想儿子身体健康,最后利用叶楼起来完成叶泊舟每日的早饭任务。

    她自己小口啜着咖啡,翘着二郎腿,心情明媚地观看每日固定节目。

    ——今天例外。

    他们家弟弟今天要回国了。

    这下应该不会再回去罢。许恬放下敲门的手,环抱在胸前,转身看向背后紧闭的房门,放在心底轻轻地说:小柬,该回家了。

    两年前,许恬和叶楼起刚坐上回国的飞机,错过了叶柬发来的消息。站在南城熟悉的热浪中,夫妻俩相视而立,被这个意料不到的消息绊住脚步,后知后觉发现,他们居然一面没见,就再次分离。

    许恬对于离别不甚在意,这是人这一生无法避免的经历,而叶楼起对弟弟的感情总掺和着莫名的复杂,最后,只有叶泊舟在离别面前被迫惯于接受。

    放下行李,揉了揉儿子的脸蛋和头发,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这是她难得的温柔流露。她在平静中嗅到了幼崽无声的悲伤,母亲的安慰温暖绵密,抚慰叶泊舟紧绷的神经,温吞接受现实,学会适应与和解。

    对一个人的依赖因放纵沦陷惯性,又被迫沉默中接受离别。许恬觉得这不失为好的经历,虽然作为母亲,她难免心疼,却可以减少未来可能面对的,更大的伤害。

    现在是叶泊舟平平无奇一天里的开始,因为叶柬辗转反侧而稍稍浑浊,新一天的钟摆归向零点,叶泊舟一秒一秒数过,不甘进入黑暗而睁大双眼,怪诞的虚点乱作一团,推推搡搡,拥簇在眼前。

    旋转散乱飞走,游动变化成虚化背景,拼凑光斑,浮现一张熟悉的脸。

    “小舟,”一个多月未见,叶柬脸色有些苍白,或许是长时间飞行的缘故,他若无其事般将手搭在叶泊舟的肩上,亲热地说:“入学快乐!过得怎么样?”

    叶泊舟帮他拿过行李箱,接受祝福,说:“还可以吧。”

    转而迅速调整语调,用轻快的声音继续说:

    “你呢,那边过得好吗?”明明说好月初回来,现在都已经开学整整一个月。

    叶柬含糊地嗯嗯几声,安静稍许,又亲昵地贴在叶泊舟耳边,询问起他最近的生活,一高的现状,醋溜的体重……

    秋去冬来,熬过寒湿的冬天,成澈在春天向东去往海洋的另一边。临别前,在机场送别的叶泊舟瞥见了简绪。不同那晚,那天他没戴眼镜,露出一双漂亮、冷漠的眼睛,越过人潮汹涌,安静地注视成澈。

    叶泊舟难得见到了成先生和夫人,他们一左一右将成澈夹在中间,仿佛他们常常这么做。他站在许恬的身边,注意到,简绪始终没有上前,而成澈什么也没有发现,笑着对叶泊舟说圣诞见。

    “哥,过年那边可能会有些忙,你帮我和小舟解释……”

    叶泊舟站在小公园不远处的树下,在他们看不见的位置垂下眼帘静静听完。

    秋天已至,落叶绕开去年的轨迹,纷纷扬扬与树下静如雕塑的男生擦身而过,打着旋落入泥土。

    “没有不想回来,到时候还得出差……”

    叶泊舟弯下腰,成熟的金黄映在眼底,他捡起一片被蛀虫啃噬得只剩下叶络的残叶,接受了秋季的残忍,在疲倦尾调中,小心地捏住叶柄,放入厚厚的书本内页。

    叶柬他,用了同去年一模一样的理由。

    年初,叶柬躲过南城淅淅沥沥的春雨,在大陆板块的另一端,避开嘈杂,低声同叶泊舟说,自己最近很是忙碌,小叔叔我啊,可能没时间回去了。

    叶泊舟在听完这句话后开始分神,只需一刹那,浑身洋溢的热闹就全都消失不见,似乎都被那头隐藏的倦意吸走了,他出神地盯着脚边炸开的水花,与叶柬隔着纷乱通话。

    恍惚地听见,对面传来桌角摩擦地面的尖锐噪音,还有在出声后就被制止的嘶哑声,叶柬还在他耳边不厌其烦地说着抱歉之类的鬼话,叶泊舟顿生愁绪万千,千言万语抵在喉间,他想出声清晰地告诉叶柬,你能不能说说自己,你回不回来并不重要,我宁愿你能多分点时间给自己,多用心照顾自己。

    最后,一声由远及近,又戛然而止的尖叫强制打断这次通话,叶泊舟在混乱声中缓缓闭眼,碎碎的额发掩过眼眸,遗落身后倾洒而下的一地月色。

    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