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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用一把火,将属于他的全部都烧成了灰烬/喻沉的过往。

    第34章:用一把火,将属于他的全部都烧成了灰烬/喻沉的过往。

    狂风卷起的骤雨毫不留情地劈在少年身上,埋在帽下的白皙脸蛋被水滴浸湿,蓬松的发丝被润黏成簇。雨珠汹涌而至,无情地拍打在脸上,顺着通红的眼角滑落。

    喻沉无暇顾及,大步径直地走到停驻在巷角的豪车前。

    伴随着车门关上的瞬间,所有的暴风雨都隔断在车外。寂静的车内只有少年发丝间水珠间歇滴在沙发上的轻声,他身上剑拔弩张的气势掩藏不住隐隐透出的脆弱。像只受伤的刺猬强忍着难过,还要竖起一身刺吓走所有好奇、疑惑、乃至于同情到想要靠近的人。

    “开车。”

    喻沉往后扯下被雨水打湿的帽子,盯着车内后视镜冷冰冰地命令道。

    茫然无措了不过几秒的司机向右方快速瞥了眼车内后视镜,感受到了自家少爷的极度不痛快与即将爆发的怒火,只得匆匆然地启动引擎,噤若寒蝉,无意间加快车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答应奶奶,这串佛珠赠予你生命中最重要那人……”

    里斯本夏季炎热干燥,烈日的阳光如射灯般坠落、刺向地面,老式庄园内的床铺已经有些年头,但仍旧不妨碍它的耐用度。

    老妇人从薄被中颤巍地探出手,裹在手心的珠串递到了仅十岁的少年手中。

    年幼的喻沉不明所以地将其收到怀中,手串还残余着她手心的温度。

    当她闭上眼的前几个小时,才捧着那本书在少年迷糊的睡眼惺忪间重复念了好几遍这首诗,诗篇的页面被她翻得褶皱泛黄。

    喻沉从午睡中醒过来想要再问她为什么的时候,老妇人已经沉沉地睡去了。这一睡,是永远。后来他抓着爷爷询问,沈励峰也总是在他耳边提起那首诗,再无其他,直至三年前……沈励峰也长眠于地下了。

    再无人解答他的疑惑。

    再没人在他身旁念诗。

    三年前那场葬礼,喻沉回想起来都觉得荒谬又可笑,因为喻江妍一句“忙”“暂且没空”,沈励峰的葬礼一推再推,最后这位世家千金才难得抽出了半天的时间,赶回葡萄牙,心不在焉地跟随众人走了一遍流程。

    她回到里斯本的第一时间,不是拥抱自己的孩子给予关怀,而是越过姐弟二人,询问葬礼负责人相关事宜。不外乎是“什么时候结束”“需要多久”“尽快结束”“空闲时间不多”诸如此类的重点。

    坦然又冷漠……是母亲的一贯作风。从七岁那年跟随她回国之后就已经强迫着自己慢慢习惯了。

    喻沉和沈维拉并肩站在一起,身后的年轻助理为他们二人撑着伞,仿佛一位透明人。少年盯着墓碑上笑得和蔼的爷爷,眼珠一动不动,就连沈维拉的啜泣声也隔绝在耳外,他还有一份执念,想知道母亲眼里的自己,是怎么样的,爱他吗?爱吗?十五岁的少年处于叛逆的青春期,执拗又自大,但在沈励峰的葬礼上,他的强硬再也支撑不住心中的痛苦。

    “爷爷,我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你父亲啊,温柔,善良又沉稳……”

    “像您一样吗?”

    “比爷爷好……”

    当所有一袭黑压压着装的人流散去,喻江妍转身回眸给了喻沉一个安慰的笑容,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一丝的释放。母亲一袭黑色长裙,撑着黑伞优雅缓慢地向他踱步而去,仿佛时间都变慢了数倍,再靠近点儿,再近点儿,她要走到我面前了。

    喻沉垂在身侧的手刚抬起时,喻江妍却侧身越过自己,走向了后方……

    停在半空的手骤时血液停止流动,不过几秒的时间,指尖开始发颤,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消失在眼前了。

    他动了动嘴唇,嗫嚅着低语了一声:“mama……”木然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在那时于他而言,‘mama’二字变成了极度陌生的字眼,仿佛需要放在口中不停地回味才能品出其中的味道。

    心脏突然跳动了一下,喻沉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血液加快流动,胸腔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逼迫到他几乎要窒息。他微微张开嘴巴,身体不受控制地转到后方……才发现母亲不停地查看手表上的时间,正催促着想要尽快结束这个葬礼仪式。

    所有话语都化作了嗡嗡作响的嘈杂噪音,刺得他耳膜发痛。伴随而来的,是自己怔忡在原地,母亲已经模糊的、早已匆匆离去的背影。

    那时的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拥抱自己的母亲,想在她怀中说出那句——“mama,我好难过。”

    只不过最后也将一切掩埋在心底,烂在肚子里。渐而渐之就变成了像喻江妍那样的人,冷漠又势利。

    后来有一个男人的出现,击溃了他多年来筑起的围墙。

    第一眼的温柔笑意,就轻而易举地闯入了他的心尖儿,猝不及防,来不及捕捉。

    沈维拉拆穿自己的时候,他矢口否认、不断抗拒、退缩逃避着自己对林青阳愈加不受自己掌控的情感。当自己战战兢兢,鼓足了勇气踏出这一步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曝光的空白,所有刺眼的光亮散去之后……什么都没有剩下。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做,没有人指引他怎么做。他一步步地清醒、试探、面对,只为一个眼神的肯定,哪怕不说一个字,只需要动摇那么一下,就一下便够了。

    可他最终没有得到男人一个微弱的回应。

    好像……真的没有人在乎他。

    暴雨肆虐,猛烈冲刷着车窗,雨刮器将如漫天飞舞沙石般的雨水剐去两旁,车流涌动,公路堵得水泄不通。车内再好的隔音也抵挡不住劈头盖脸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数辆汽车的喇叭轰鸣声,炸得周遭人群摇下车窗,相互颐指气使地破口大骂,即便是这种暴风雨跌宕厮杀的坏天气情况。

    喻沉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骨头咯咯作响。

    车内的暖气闷得他愈加难以喘过气来,半湿的发丝凌乱地垂在眉梢,少年眼睑泛着通红,唇后的牙齿紧咬在一起,持续涌动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想从胸腔倾泻而出……

    他微微急促喘息着,继而握拳用力地按下控制按钮。

    车内隔板缓缓升起,直至前后座完全隔断。

    少年的胸腔起伏幅度越来越大,双唇发抖,鼻中喷出的气息越发促乱,伴随着一股酸楚的热流,从鼻腔迅速涌上眼角。

    眼眶中兜不住的温热泪水顺势流淌而出,沿着脸庞迅速滑落,又在空气中快速冰冷,干涸,流下一道显而易见的泪痕。握拳到发颤的指尖,僵硬地停留在控制按钮处。

    足够的私人空间下,也只能无声地啜泣。

    他不承认那是自己的眼泪。

    ……

    林青阳双眼无神地扶着桌角,踉跄了好几次才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磨磨蹭蹭地穿好了衣服。他不敢去瞧地面上的狼狈现场,那被打碎的相框,被撕成碎片的照片。他呆滞着涣散的目光,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就这样过了好几个小时。

    暴雨持续不断,中途逐渐变小,淅淅沥沥的雨滴,天空又一阵咆哮声突袭而来,雷声轰鸣,可这一次,并没有把男人吓一跳,原本渐小的风雨再一次瓢盆洒落,被雨水冲到街角的垃圾堵住了下水道,积攒了无数深浅不一的水洼,地面的水流混杂着泥土气势汹汹地顺着滑坡流淌而下。

    林青阳被骤冷的气温激得不由得身躯颤抖了一下,迫使他回到现实来。不可以待在这里,不可以让林星辰看到这些,不可以让自己的儿子起疑,他还要收拾房屋,还要给林星辰做完饭,还要好好挣钱供儿子上大学,努力生活……

    乱七八糟的思绪击打着男人的理智,他不停地眨着眼睛,慌乱地蹲下,双手将地面上凌乱的碎片拨到一团,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将其放到垃圾桶里。

    时间临近黄昏,林青阳木然得像个机器人,习惯性地做好一切日常所需,告诉林星辰回家吃饭,做得井井有序,有条不紊。

    即便林星辰回家后,看着林青阳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但他还是品出了些端倪,察觉到了父亲的异样,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话语遏止在了喉间。

    父亲究竟瞒了他什么?

    由于暴雨侵袭,淮安市主干道塞了整整三个多小时,喻沉回到洮翠香山时,雨才刚停。

    他进屋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将尚未干透的衣裳脱了下来,随意丢在一旁,亮起了整幢别墅的灯光,屏幕上的每个开关都按了个遍,生怕遗漏掉哪处黑暗。

    经过画室的时候,喻沉停住了脚步。

    画室内灿白昏暗的灯光下,竖立了一排排他的临摹作品,清一色用铅笔描绘的人物轮廓,正面侧面,半身全身……皆是同一个人。

    嗒——

    画室里的灯光顿时熄灭,沉重的防盗门紧紧关闭。

    喻沉坐在木椅上,唯有落地窗外星星点点的暖黄光亮透入室内。

    画架上的画纸通通被扯下,无一例外被撕扯成废纸,乱糟糟地揉成一团,全都被扔进了巨桶里。熊熊燃烧的烈火从桶口溢出,火焰的光亮在空气中漂浮摆动,映照在少年藏在黑暗中的精致脸庞。

    用一把火,将属于他的全部……都烧成了灰烬。

    少年眼眸中的光亮消散殆尽,一点点地沉戾下去,融于黑夜之中,取而代之的阴鸷难测伴随着一呼一吸间,暗流涌动。

    他不要了,全都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