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窃窃神不知鬼不觉 忡忡天既出地既离
老太太领着乖孙回家,僧人告辞,再盘旋下去,游人都散了,没人在黄昏朝拜。何普照还没问奶奶那人呢,在车上,奶奶近近拢着他肩膀,死香灌鼻,说:“宝宝,坚强一点,人家说你命很好的。” 何祖母换回精致刺绣的外衫与套裙,何宅门一年四季大敞,入眼一面高高大理石墙下,立着三面佛龛,红色烛光日夜不消,花果亮如假物,依次絮叨,轻轻弯腰,神色就如从前了。 他感觉出了某种变换,总是这个样子。他才仔细观看何宅,从前一年回一次,哥哥jiejie一年见一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快乐,一起玩捉迷藏,他们几个差岁不多的,零零散散三两岁,小的时候一起小,很多个房间玩好久,还有几个差岁多的,载他们小的出去花钱,虽然自己领了好多红包,可是有哥哥jiejie纵容的感觉还是很好。他没有弟弟meimei。 他们在大年夜吃完饭,哥哥jiejie开跑车,小孩子好几个,分配清点完就花时间,哥哥jiejie带他们小孩子去春节集市,红色爆炸开,一路逛吃,也不是多有胃口,小小样芝士烧烤端上来,就好好玩,他们入口无忌,喝大人不让喝的鲜艳颜色的饮料,舌头都染色了。 午夜前若无其事赶回去,零点何宅放烟花爆竹,震天动地,足足过半小时,室内不点灯,也照得氤氤氲氲。玩捉迷藏前看鬼片,刺激得小孩子抱得紧紧,却是欢愉的尖叫。他明明被找出来了,厚绒窗帘背后,趁人没逮住,往楼下跑,他想找一个心仪的地方,十全十美,又能被找到,又不那么累。 都出了门,步子慢了下来,月光下没有影子,脖子又痒痒的,刚刚看的鬼轻轻拍自己的肩膀。他怕得出热汗,飞奔路过奶奶的湖畔,荷花下的藕还是今晚的饺子馅。其实灯火通明的,今夜不熄灯,那一丛米黄湖畔灯,挂着红色结,他忽然亲切起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有鬼。绕湖畔走回去,大门敞着,里头大人的笑声传来,空气中散不尽的硝烟气,他感觉古代的武器没有那么先进,可能和烟花威力很像。 他和他们很快乐,可他知道他浮于此中生活,他在这上空偷着乐。他从未溶化其中。奶奶很早就生了父亲,父亲自己说的,母亲二十来岁生了自己,第二天就开始干活了。父亲排行老三,头上两个jiejie,底下一个meimei,jiejiemeimei全靠父亲一手扶持。 何普照对父亲的历史总是有点不好想象的,何父三十年前靠一条小船发家,那些烈日下的苦头,他不是不信,他只觉得有点不可捉摸,好像世间有所他不知道的规律,隐隐向他掀起一角,遵从某些规律,就有结果,展示奋斗出来果实,何宅就是这果实。 他回到自己房间,这一觉躺下去昏天地暗,和家人彻底错开用餐时间。何母趁他下午吃早餐逮他,先叫了声旁边何祖母“妈”,又说:“宝宝,我带你去看猫,这几天pepper也想你了。” 结果那只猫也在睡觉,何母边拉着普照过问奶奶,普照交待:“我感觉奶奶在安慰。”何母大舒气,直怨心中苦,又说:“不会!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父晚上回来,直奔何普照房间,看他窝在床上,半死不活地看书。他先是把窗帘都打开,阳台门大敞,夜风进来,又返身找衣服让儿子换掉睡衣,说在外面等他。就是楼层客厅,何父站在木书架前,好一会儿普照才出来,回身给他也倒了茶,说:“儿子,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经常说你mama太惯你,我也有责任,总觉得你最小,狠不下心,时间还长。我现在看到你的样子有多难受你不知道,这个社会处处充满挑战和机遇,要以必胜的斗志投入并乐在其中,而不是成天缩在家里,一点朝气也没有。” 何普照睁圆眼睛,反应过来,比起他和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玩耍,父亲更在意他是个废物了。耳听何父声音细远起来:“我让你mama明天回去帮你办休学,看你情况,一个学籍照常往上升,再弄个学籍备份。” 何母倒是乐意跑这趟差事,做完发型喜滋滋告别,下了飞机密集保养,更新衣包,手戴小钻,低调涵养般去儿子学校。半路又不快起来,随着司机驾车上山,越逼近,她越无名心慌。好多孩子都比她高了,她穿着高跟鞋呢,那应该也比普照高了。她其实不知道宝宝多高了,日子怎么过得这个样子,从前她什么都抓住了。 还好她认得个溥思思,紧紧拥抱,不至于让她这个好mama孤立无援。思思也帮她把普照的书籍课本整理,她随司机下楼,思思还送了,问她何普照什么时候回来,她忧愁说:“还不确定,这个学期肯定是不来了。” 不过两周学期末,溥思思惯例全A,徐明突破零A,领了钱,给何普照上贡,那边却没回音。他觉得失落,又很陌生,他那点言辞憋出一句:“感觉像新闻里的事情,没想到发生在身边。”不是抑郁,他是想说学校里那种跳楼的,何普照虽然没怎么做,堵在他心中也差不多的了。 溥思思却好像猴面包树,一夜没见又长大许多,快得徐明发呆:“我感觉我们把他落下了。”徐明当她在说他俩好了之后,没太管何普照了。 忘了另一主人公,周敏,同一时候考完试,领成绩单那天刚好是他买的live场,晚七点半。票是都给了何普照的,他俩暂时分手了不是。六点就排了长队候场,穿得五花八门的男男女女,周敏在旁边咖啡馆露天餐桌坐下,何普照很好认的。 时间很好过,一天下午两点多起,混混沌沌吃点早餐,踱步别房看上那么一部电影,又困意上来了,睡到晚七点,和家人一起吃晚餐。那日他回父亲:“爸爸,我很累,我没有力气回你的话。”何父餐前祷告一样,日日过问他的吃药情况。 压缩到晚九点,这一天才会想起周敏,总是一刹那开始,比如这个点周敏肯定在画画,再晚一点,他就会睡觉了。和周敏的性游戏还挺好玩的,因为老公对这个挺生气,还不是陪他玩了。他享受这种淡淡起温,又够不着的感觉,身体也忘了处境,逐渐朦胧,可是总有尽头,身体发起颤,拽回湿冷冷的感觉。 他打开手机,过凌晨了,老三样,纵容自己点开周敏ins、搜索周敏社交账号、查周敏名字。时隔多日,周敏ins更新了,发了张速写,一格漫画那样子,卡通小人鲨鱼齿,长方形巴掌大速写本,在咖啡馆的那种桌子。他好像记得那场live在最近,又搜了乐队名称,看实时,是在昨天。周敏去了也可能不发现场的,他没这样的习惯,其实更可能没去。 周敏确定他不会来了,应该是高兴的,倒因为自己破坏契约,要是撞见了才不好办,说什么,难道说不小心来的。好几小时僵着,他掏本子动笔,下不了一笔,翻旧图发ins,确实是顺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