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

    自那天雨后，接连几天都是阳光明媚。

    虽然身体还是酸痛不已，但姜旭阳的心情十分的不错，忙里忙外穿梭在各个餐桌和厨房之间，脸上却依旧挂着和店外阳光一样明媚的笑容，不见一丝疲惫。

    这种状态从他走出公司大门开始持续到了现在。以他多年面试经验，面试官对他应该十分满意。果不其然，仅仅离开公司才两个小时，面试官就给他发来消息通知下周一入职。

    现在额……

    姜旭阳抽空拿出手机瞄了一眼：今天是周四，相当于他还有三天的休息时间。

    真不错！

    正当他哼着小曲儿收拾上一桌客人留下的残局时，嘈乱之中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

    他一转头，竟发现前方走来一群他熟悉的人——是表舅一家和李子安。

    姜旭阳眼睛当即亮了起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去：“表舅，表舅妈，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这饭店最近不火了嘛，带着孩子们来这儿打卡，”表舅笑嘻嘻的答到，“你现在在这儿上班啊？”

    姜旭阳笑了笑：“也就做个兼职，在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总得有点儿收入吧。”

    “确实。不过说真的，来这儿吃饭的人还真多，放眼望去一个空位都没有。”

    姜旭阳连忙指向自己刚刚收拾了一半的餐桌：“这不巧了吗？刚空出来一个，你们快坐那儿，我给你们收拾一下。”

    “好，嘿嘿。”表舅挺着个大肚子一摇一摆的走到桌子面前坐下，表舅妈则跟着表舅一起走了过去，如果姜旭阳没看错的话她在路过自己时似乎还翻了个白眼；表舅的女儿就礼貌多了，对他说了句“哥哥好”，这才蹦蹦跳跳的走了了过去。

    倒是这个叫李子安的小崽子，从进来到现在看都不看他一眼。姜旭阳气的想笑，便在他路过时抬手摸了摸他那故作冷酷的俊脸。

    李子安当即一愣，难以置信的偏头看着他。

    “见到表哥不拥抱也就算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吗？”姜旭阳皱着眉，佯装生气到。

    李子安瞪着眼呆了片刻，嘴里磕磕巴巴的念出：“表，表哥好。”姜旭阳这才满意的捏了捏他的脸颊，“哎，真乖，去坐那儿等吃的吧。”

    待姜旭阳将那残羹剩肴收拾完，拿着他们点好的菜单离开之后，李子安的心还是砰砰乱跳，只能先喝些免费的茶水缓解口干舌燥的感觉。

    表妹今年上高一，正是青春期喜爱美色之时，从看见姜旭阳的第一眼开始就将矜持全都扔在地上看都不看一眼，现在正一脸激动的问：“子安哥哥，刚刚那个人是谁啊？长得好好看！”

    李子安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表妹急了，跺着脚撒娇到：“哎呀哥哥，你快告诉我告诉我嘛！我要得到他的联系方式。”

    表舅在她的头上不轻不重的扇了一巴掌，斥道：“要个屁，看见长得好看的就走不动了，他都三十了，年纪都快大你一轮了！”

    表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她爹，又看了看李子安，最后发出一声感慨：“卧槽！真的啊？长得也太年轻了。”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啊？”这时，一旁的表舅妈幽幽的开口道，“三十的人了，正经工作也没一个，婚也不结，孩子也没有，就他这样的人，和街边混子有什么区别。”

    “说什么呢你？”表舅阻止了表舅妈的即兴发言，偷瞄了一眼李子安的表情。

    果不其然，李子安的脸此时黑的像个煤球一般。

    餐桌上气氛顿时陷入了一片僵硬，表妹左看看右瞅瞅，忽然傻呵呵的笑了两声：“妈你这逻辑都有问题，人没结婚怎么可能有孩子嘛。再说了，万一人是不想结婚呢？高质量的单身可比低质量的婚姻幸福多了。”

    “你个小孩儿懂什么？”表舅妈打断她，“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结婚不要孩子丢死人了，别人怎么看他？怎么看他父母？”

    “有什么丢人的呀？”表妹的逆骨被激了上来，“要是我将来不结婚，你也会嫌我丢人了？”

    “哎行了！”表舅一声呵斥打断了二人的争吵，“聊到哪儿了都，你俩就不能好好吃个饭？”

    表妹哼了一声，转过头玩儿起了手机。

    不一会儿姜旭阳再次返回，端着几杯饮料和一盘凉菜：“你们先吃着，其他的菜正在做着呢，一会儿就好了。”

    低头玩儿手机的表妹从他一出现就抬起了头，笑眯眯的说道：“谢谢哥哥。”

    “哎。”姜旭阳也笑着点了点头，同时再次看向只顾着和饮料的李子安，心想到：不懂事儿的孩子。

    表舅意外的看着姜旭阳：“你这才干了多久啊？就这么熟练。”

    “我大学做兼职干过好长一段儿时间的服务员呢，有经验。”

    本来只是表舅和侄子之间闲谈，双方乐得其所，谁也不在意，谁知表舅妈的嘴耐不住寂寞，几分钟都憋不了：“是叫旭阳是吧？”

    表舅妈忽然和他说话，这让姜旭阳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其实他和这个表舅妈之前压根儿没见过面，毕竟她算不上是自己的表亲更不是他堂亲，二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没什么见面聊天的必要。不过竟然见了面，这也算是他的长辈，虽说到目前为止姜旭阳对她的印象极差，但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最起码得给表舅一个面子。

    只见表舅妈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道：“旭阳啊，不是我说你。大学做做这种兼职也就算了，你都三十的人了，还做这种工作，说出去还不嫌丢人的。而且这么大了，别人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这连个对象都没有，让你爸妈的脸往哪儿搁？”

    听到这里傻子也能听出来对方在表达什么了。姜旭阳眼底的笑容消失，只留唇角那一抹雕刻在上面的弧度来展示他的教养。

    “您说的对，我最近也确实在努力的找工作。”姜旭阳应承到。

    “不过，”李子安忽然开口，“我表哥结不结婚这件事，好像和我姑姑姑父没什么关系吧。和您更是半毛钱关系没有。”他冷冷的盯着表舅妈，语气充斥的不耐。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连平时用来调节气氛的表妹此时也一句话也不敢说。

    表舅妈反应过来，当场怒到：“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长辈起码得有个长辈的样子。”李子安说着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表舅连忙喊住他。

    “子安，干嘛去啊？”

    “回家。”说着他抬眼看了他舅妈一眼，“我怕我继续待下去会把我舅妈给气出病来。”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表舅起身就想去追，被姜旭阳一把拦下：“表舅你别急，先坐这儿吃饭，我去看看他。”说完立刻追了出去。在离开的间隙姜旭阳隐隐的听到表舅妈骂了一句“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这句话让他很不舒服，但是现在他没那功夫去和她争论。

    李子安就在门口还没走远，姜旭阳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他：“你怎么回事……”

    本来还觉得这孩子不懂礼貌，想先教训他一顿的，结果一转身，看到李子安那通红的双眼，姜旭阳瞬间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心里那芝麻点儿大的气也被冲的烟消云散。

    他捧着李子安的脸，心疼的问到：“怎么了这是？”

    李子安转过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没事儿哥，你去忙吧，我一会儿就好了。”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忙？”姜旭阳皱起了眉头，“告诉哥哥，你舅妈以前是不是老是欺负你？”

    “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哭？”

    李子安低着头，好半天才开口道：“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别人这么说你。”

    姜旭阳愣了一下，感觉心软成了一摊泥。他将李子安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的拍打在他的背上，像小时候安抚小孩一般哄到：“你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舅妈只是一个高中都没上过的人，小时候被爹妈养长大了被老公养，平日里的活动范围就是家和商场，这辈子都不知道钱是怎么来的。你和她争论一些有的没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再说了，这话我可以说，但你不能。”姜旭阳正色到，“你好歹是被你舅舅带大的，他对你可不薄。你今天当着他的面给他难堪，你让他心里怎么想？”

    李子安没说话，但表情终归缓和了下来。

    果然还是个孩子。姜旭阳心想着，顺势说到：“现在也不晚，无论怎样，先给你舅妈道个歉，然后好好吃顿饭，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表哥。”

    “嗯？”李子安忽然开口，让姜旭阳一时有些懵。

    “你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搬出来吗？”

    “……我不知道。”其实他多少能猜到一些，但他不说。做HR这么多年，察言观色这项技能他是熟练到家，此时不难感受出李子安的难受与委屈。他抬手摸了摸李子安的脸，轻声安抚到，“哥哥不太了解，等今晚哥哥回家了告诉哥哥好不好？”

    一些菜已经被陆续端上了餐桌，但餐桌前气氛僵硬无比，与周围热闹的氛围相比显的格格不入。不一会儿姜旭阳带着李子安回到位置，表舅妈在看到李子安的一瞬间便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到：“哟，还有脸回来呢？”

    “你能不能闭嘴！”表舅忽然暴怒，大声的呵斥了表舅妈一声。表舅妈终归还是有些怕他的，被这么呵斥了一声，也总算是闭上了嘴。

    李子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说道：“舅妈对不起，刚刚是我冲动了。”

    舅妈“哼”的一声，将脸转到一边。

    李子安也没管她，只是转向表舅，对他鞠了一躬，“对不起舅舅。”

    “没事儿没事儿，舅舅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呀！”表妹忽然喊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蟹黄粉丝！爸爸你不是最爱吃这个了吗？”说着她挑起一筷子放进表舅的餐盘里，“快尝尝这里做的好不好吃，好吃了以后常来。”

    被自己的小棉袄一暖，表舅心情立刻好了不少，当即招呼桌边人：“肯定好吃，都快吃，一会儿菜就凉了。”

    姜旭阳冲他们笑了笑，说到：“我就在那边，有什么需要再叫我。”然后摸了摸李子安的头，这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