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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霖

    虞青檐脚步轻快地下楼,还差点撞到一个举着吊瓶的病人,他回身向对方略带歉意地微笑,那人看到那张脸,什么责骂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嘀嘀咕咕地继续举着吊瓶在楼梯口压腿。

    今天是他学校开学的日子,当然是指本科生的开学。他作为一个研二的人,原本是和这项大规模迁徙沾不上边的,但奈何喜欢玩也喜欢交朋友,一来二去,他们学院本科生办的活动都会先给他说一声。

    虞青檐走过去时那边还没几个人,他拿起桌上的一把弓箭,觉得有些好笑。“何院长今年又想出什么鬼招了?”

    一个小学妹耸耸肩,“这一排全是玩的吃的,企图浇灭提前开学的怨气吧。”

    虞青檐以前玩过射箭,但是大拇指扯着弦久了会很疼,他娇生惯养的受不得这些罪,没几个月就丢了。现在摸着弓弦倒有些心动。他抻了抻头,拉开弦时旁边的学弟学妹都在笑,开始打赌他会不会脱靶。

    “对我这么没信心吗?”他一只眼瞄准前方的红色靶心,手臂肌rou绷紧,两个肩胛骨稍微收拢,他屏着气,前臂寻找着几年前残留着的手感——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过来半环住他,虞青檐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便被捏着左边肩颈,一条腿稍微挤开他的双腿,鞋子被轻轻地踢了踢。

    “双腿分开点。”声音沉沉地从对方胸膛发出,虞青檐被他握住拉弦扣箭的右手,那人在他耳边说:“放。”

    箭矢咻地一声飞出去,稳稳插进几米之外的圆靶。虞青檐不用看,他敢断定是十环。果然身后传来欢呼,他转身,看见一个把鸭舌帽压得很低的高大男生。

    “怎么称呼?”虞青檐一边摘下指套和护臂,一边问,“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怎么没看见行李?”

    他向来是自来熟,开头就问了三个问题,而且都还能一直顺着聊下去找话题,他笑了笑,却没见男生有什么反应。

    “我叫虞青檐,不出意外是你的学长。”

    “怪不得……“那男生突然笑了下,“叫你虞美人是有原因的。”他摘下帽子,“好久不见。”

    虞青檐自那次酒吧一撩后再也没想起过这男生,再次打照面后也自己不在理,便提出和他吃个饭。男生走在后面,虞青檐站住脚等他,等他走上来后,听见他问:“你还没问我的名字。”

    “这很重要吗?”

    男生不管不顾地说,“我叫贺霖,加贝贺,雨林霖。”昨晚下过一场雨,人行道上有些小水坑,贺霖尽踩水坑里。“如果我不能知道你的联系方式,那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名字。”

    虞青檐笑了,贺霖这在拐弯抹角地抱怨他那天一走了之。不过他没打算再有什么更深的纠葛,只说:“好啊,贺霖,我会记住你的名字。”

    “可以记住我这个人吗?”

    他停下来,站在一地被水沾湿落叶里。“比如我的样子,我的声音,我们在……在酒吧的第一次见面。”

    虞青檐从善如流,“当然。”他都已经记不到在是在哪个酒吧见面的,要不是贺霖今天在成都,他大概连城市都给打包一并忘了。

    贺霖说自己开车来的,虞青檐也懒得挤地铁,等坐上了车才觉得有些尴尬。当初酒吧人声鼎沸气氛适当,因此再怎么过分的事都心安理得地做得出来。可是现在两个人坐在密闭车厢内,东林路有些清寂,风一刮,便觉得萧索不自在。虞青檐后悔自己的提议了,他以为贺霖会客套一下的,结果当他说出吃一顿饭的时候,贺霖原本是坐在凳子上,听闻便抬起头看他,默了一会后突然笑起来,“行,这次我请客。”

    虞青檐把他带到地铁站旁边的成都吃客,老板一见他就笑起来,热情地招呼他们往里面做。老板说:“小虞,又喊朋友来我们这尝了哇?”他麻利地端了盘花生,对面生的贺霖说,“弟娃第一次来吧,嗨呀我给你说我们这的味道简直巴适,你放心,绝对不得亏待你!”

    贺霖没什么表示,等老板给他们倒了茶过后,手指戳着杯子在桌上留下的圆环水印。他说,“你经常带别人来这里?”

    虞青檐丢了两粒花生进嘴,一边一个嚼着。“是啊,这边味道真的不错。”

    “你经常和别人点什么?”

    “麻辣兔头啊,包浆豆腐,毛血旺。”虞青檐歪着头想了想,“算了不说了,我能把这里的菜单背出来。”他又拿两粒花生,长那么漂亮一个人,偏要乐此不彼地用嘴接花生。他听见贺霖问:“别人比较喜欢吃什么?”

    “兔头肯定……”虞青檐突然消了身,就看见贺霖坐在那头,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与他那日在酒吧里的样子相比倒是冷淡了很多。

    虞青檐说自己怎么变得这么迟钝呢,贺霖都一连三句话紧咬着“别人”不放,他还在那缺心眼似的认真回忆。他轻轻扣着茶杯,说:“怎么了,你是不开心我经常和别人来吗?”

    贺霖端起茶杯喝水,眼睛却紧紧看着虞青檐不懂。他把茶杯往桌上一放,低声说:“没有,我不至于那么没分寸。”

    贺霖用那残存的一点水迹画圈,手指戳着戳着就戳到虞青檐那头。“那天你走了过后,我其实加了你一个朋友的微信。我不好整天问别人你有没有空,要不要出来玩,我只是过几周就和他发个消息打个招呼,希望他能顺带告诉你一声,告诉你说……”他的手指移到青檐的小手指上,那里带了个朴素的戒指,他轻轻用手勾了下,慢慢说:“我一直带等你的消息。”

    贺霖靠近了点,目光不自觉落在虞青檐的唇上。他刚喝了口热水,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泛出略亮的水渍,嘴唇也看着软软地,大概亲上去会像是在吃大福……

    老板突然撩开帘子,满面喜气地报上菜名:“小虞,你最喜欢的兔头,来嘛,喊这个小弟弟也shang一哈!”

    “谢谢老板,你忙哈。”虞青檐目送他出去,随即笑着对上贺霖的眼睛,对方面无表情,恨恨地撕开手套包装袋。

    快吃完时虞青檐收到微信,秦宇问他要不要去少陵路,那边川音的学生刚开学,好几个说要见虞青檐的,就等着现在回成都上学了能碰一面。

    他也没避讳旁边还有贺霖,点开语音说,“行啊,你把地址发给我——不过不准再去本色了,那老板一直邀请我去他们气氛组上班,我看着这么像无业游民?”

    贺霖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递给他,随意说:“你要去少陵路那边?”

    虞青檐简单应了声,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吐槽那个眼睛长歪的老板。

    “今天川音开学,应该组局能组到很多人吧?”

    虞青檐有些心不在焉,“嗯……对。”他说,“人挺多。”

    “加我一个吧,应该不打紧吧?”

    “嗯。”

    “就这么说定了。”

    “……”虞青檐的眼睛离开屏幕,有些无力地说,“不是……”

    贺霖把车钥匙绕在食指上转了转,笑道,“不要反悔。”

    秦宇根本组的不是蹦迪局,他去杭州出差了一个月,最馋的不是什么火锅串串,是麻将。虞青檐一推开包厢门,里面的人齐齐转过头,七嘴八舌道:“哎哟,虞美人来了,快坐到起坐到起。”

    “看一盘嘛,我马上摇裤都输完了,我输完了你上来,要不要得?”

    虞青檐笑着摇头,秦宇坐在上位,嘴里咬着烟,见他来了招招手,含糊道:“meimei快过来让我嘴一口。妈的,去杭州一个月把我想死了。”

    虞青檐没理他,对身后说,“进来吧,认识认识。”

    贺霖闻到包间里面的烟味,轻轻皱了下眉头。“你们好,我……”

    秦宇打断他,冲虞青檐问:“新男朋友?”

    一屋人安静了,虞青檐也没尴尬,“我就不能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地有个帅哥朋友?”

    “放屁,装什么衣冠禽兽。”秦宇说,“一看就是撞号了。”

    众人哄笑,虞青檐冲他翻了个白眼。他还没忘记自己是带贺霖来的,这小子看见他和他的朋友打得火热,靠在墙边也不尴尬,虞青檐倒蛮意外的,因为他是贺霖和这一众陌生人的唯一纽带,如果他不管贺霖,再头铁的交际花也无法立刻融入,但贺霖好像挺自在的。

    虞青檐问他,“搓几圈?”

    “不会。”

    “来成都怎么能不会打麻将。”

    贺霖笑道,“看着你打,我来学。”

    “……我也不会。”虞青檐拉着他到阳台,这边空气好了很多,就是有些冷。他说,“也不是不会,没有他们那么厉害。你知道秦宇吗?就坐上位,看着比较凶的那个。武侯区麻将联赛第三名,七十岁的老太太都打不赢他。”

    他们倚在隔离阳台与包间的玻璃门上,早春夜间带着浸透骨头的寒气,可是这边非常热闹,猜拳喝酒的,抽烟打牌的,人声鼎沸。

    这一小块阳台倒被衬得寂静,虞青檐偏过头笑了笑,打趣道:“现在挺晚了,你再不回去,家里的门禁时间该到了吧?”

    “相比上一次见面,我已经长大四个月了。”贺霖突然压低嗓子说:“上次我骗你的,当时我还差一周成年。”

    “那么说你现在成年了。”虞青檐微微地挑了下眉,“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个啊?”

    贺霖闻言,咬着虞青檐的一呼一吸,倾身过去,坦坦荡荡地抓住他垂下来的鱼钩。虞青檐有些想笑,但看着贺霖的眼睛,刚才那点儿戏的心思突然消失了。贺霖大概是和任何审美体系都兼容的典型帅哥,特别是眉骨有些欧化,晚上看着他眼睛的时候,像在与你诉说他的故事。

    贺霖停在鼻尖前几厘米处,虞青檐稍稍垂下眼睛,就等他下一步动作。贺霖伸手摸到他的后脑,带起的风撩动了耳边的碎发,虞青檐就快彻底闭眼,贺霖手指间夹着一片枯叶子离开了。

    他低声说:“刚才就想给你捡开。”

    他回到刚才的距离,两指一松,那片枯脆的叶子慢悠悠地飘下去。

    虞青檐看着它飘到下面一个打麻将的人头上,轻轻嗯了声,也不知是可惜还是懊恼。他们没话说了,虞青檐扯了扯袖子,有些冷。他想,一定是贺霖把他带偏了。走在路上不牵手,也不黏人,说几句话就感觉话头跑偏到暧昧氛围上去,然后不得不尴尬地转移话题。里头那屋换了扑克牌,有人打了个炸弹,四张牌啪地一声摔在桌上,接着大声嚷嚷:“还有哪个比我大?安?来来来把王炸甩出来,真的是,真以为老子没得大牌嗦?”

    里面轰然闹起来,虞青檐笑道:“打牌就是图个热闹,等会他们肯定还会边洗牌边复盘,我都能把那几句台词被背出来,什么‘你一对冒冒就可以把我吓到起?’‘我还有个顺子没有出,一直压在手上’,还有——”

    贺霖突然打断他,说:“其实刚才我很想吻你。”

    虞青檐愣了愣,转过头看他。贺霖皱着眉啧了一声,看样子有些烦躁。“我是真的想……我现在也想吻你。”

    虞青檐脱口而出:“……那为什么不试试?”他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他保持了一整天的分寸感被自己顶破,而贺霖似乎完全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立刻就踩着他最后一个尾音压上来。

    “等等,我开玩笑呢,”虞青檐被逼得不断后撤,仍然笑道,“里面这么多人,转个头就能看见……唔……”

    虞青檐后背压在栏杆上,下一刻贺霖顶开他的牙齿,勾住舌头又轻又急地咬。虞青檐大半个身子都仰倒在外,被贺霖抱住了后背。贺霖的吻技很青涩,但用劲是真的大,虞青檐感觉骨头都被他捏碎了——

    玻璃门被拉开,哗啦一声,虞青檐正吻得兴致高涨,他有些不悦,推开贺霖后看见门口站着似笑非笑的秦宇。

    “还说不是新男朋友?”

    “你管得很宽……”虞青檐话说到一半,突然眉毛一挑想到个好玩的。当即说风就是雨,一手搭在贺霖肩膀上,说,“但本来不是,现在是了。”

    秦宇登时笑了,“你说什么?!”

    虞青檐耸耸肩,意思是随你怎么理解。他今天穿了件套头的深绿色卫衣,衣袖随意挽上去,整个人像一握莹柔的玉,白净的手臂如同穿在玉上的半截象牙白麻绳。

    可是他的性子远不是玉那样温润,他说:“我的男朋友,贺霖,再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这绝对把贺霖印象里的恋爱轨迹撞碎撞散撞成胡乱支棱的废钢铁。恋爱应该先一见钟情,在他的头发丝里发现他异于常人的可爱,先暧昧再告白,先告白再接吻。而那天他完全晕了,开着车把虞青檐送回去时还在神游天外,直到把车停到地下车库才后知后觉地心脏狂跳。他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又点开手机看到那个新加的联系人,再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他竟然成功了?!

    他打了好多字,在车里坐了一个小时,最后发过去一个表情包。晚上睡觉时翻来覆去到清晨六点,虞青檐什么也没回复。

    贺霖慢慢冷静下来,突然想到:虞青檐是不是只是玩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