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保护我方表哥
白河景嗤笑一声:“我当时脑袋被我爸开瓢了。在医院。怎么参加。” 大姑父噢了一声,慢慢地晃动着滤茶器。“现在好点了?” “死不了。”白河景说,“他们现在还没知会我结果呢。大姑父,你这是没参加呗?” 大姑父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两条深深的法令纹。“大侄子,你高中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你和陈锐在路灯下接吻。当时我就应该告诉你爸,但是我没告诉。为什么。因为我觉得你们两个年纪小。都不懂事。没想到啊,一念之差,一念之差。你们两个搞到今天,我有责任。都怪我。我非常自责。” 他的眼神让白河景想到一个词,图穷匕见。在难得没有睡觉的大学课堂上,那个老师张开双手,模拟着荆轲献给秦王的地图。彼时没有纸,地图多半是丝绸做的,软软地卷成一团,因为包裹匕首而有了点骨架,在秦王面前一下、一下地翻开。每一下都翻在围观众人的心口上。尽管白河景没有刺秦王,此刻他的心和受伤的手指也同声跳动起来 刚才他和陈锐在浴室胡闹,并没有多想,此刻白河景开始感到一丝丝尴尬,一想到这人将他和陈锐的声音都听了去,他就一阵不舒服。白河景皮笑rou不笑地勾起嘴角,说:“说这些都没用了。我没参加,你没参加。要想有人传达结果,只能等我爸,或者是三叔。春月姐和弹珠还挺好的?” 大姑父放下滤茶器,重浊地说:“还能怎么样?被你们两个的事一闹,我哪还能有心思去管她们的事?弹珠现在上初中,全靠你春月姐管呢。大侄子,你别对我敌意这么大。要知道,你们虽然做错了。我可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白河景一怔,脱口而出:“站在我这边?” 大姑父的笑容很有几分狡黠。“怎么?大侄子变成小儿子,咱们不更是一家亲了?” 这和白河景设想中的完全不一样。白河景盯着茶杯上袅袅升起的白气。现在他有点明白老爹痴迷茶道是怎么回事。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大姑父显然不是因为支持兄弟luanlun、才对他转变态度的。钱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支持他们两个搞烂事,又能得到什么额外的好处呢? 大姑父见他一直沉默,说:“你不相信?我儿子能找到你这样的,我还乐不得的呢。尽管我儿子确实抢手,但是这帮人都不知道什么情况,哪有自己家人知根知底的。大侄子,你以后要是不对陈锐好,我第一个不答应。” 白河景抬起头,干巴巴地说:“您的态度可是跟以前不一样啊。” 大姑父领会地一笑:“你和陈锐,跟以前也不一样啊。” 白河景倒不觉得他和陈锐有什么不同。他刚要说话,浴室的门开了。一阵热气里裹着马鞭草的清香充斥了客厅。白河景回头望着陈锐。他的脸颊红扑扑的,没穿白河景扔进去的睡衣,而是穿着自己的衬衫和西裤,但是用他的毛巾擦着头发。一瞬间,白河景几乎要按捺不住地扑上去。大姑父眯起眼睛,仿佛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儿子洗完澡,不咸不淡地说:“陈锐也出来了。来,坐下聊聊。” 陈锐慢慢地走过来,抉择片刻,坐在两人中间的单人沙发上,洗完澡的热气仿佛动情时升高的体温。他低着头,凝视着茶几上的暗木纹。白河景一伸手,打开茶几的抽屉,掏出便笺本和一支笔,拍在陈锐面前。 陈锐目光移到便笺本上。他忽然变得拘谨而不安。白河景咳了一声,说:“哥。他们跟你谈过了,是不是?” 陈锐默默点头。白河景轻微一咬牙,问:“怎么说的。可以告诉我了吗?” 陈锐慢慢地拿过便笺本,一寸一寸撕开本子上方的塑封,挤牙膏似的写了一句话,竟然把便笺本递给大姑父。白河景瞪了他一眼,伸长脖子看去,是「您不要说服白河景了,我的想法不会改变的。」 “什么想法?”白河景问。 大姑父抬起眼睛看着陈锐,眼神浑浊如茶汤。 “陈锐。我谁都不想说服。我都没想到在这能遇见你。我来这,是看我大侄子的。既然遇见你了,自己家人不怕坐在一起说。我有想不明白的地方,请你这个高材生告诉我。我从小亏待过你吗?没把你拉扯大吗?你怎么能在弹珠上学的时候来这一套呢?你妈跟你说过很多次了。现在养孩子和当初养你不一样。这是形势变化。不是我们喜欢弹珠、不喜欢你。你怎么听不明白话呢?” 陈锐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白河景问:“什么意思?来哪一套了?” 大姑父咬着腮帮内侧,不回答白河景,又说:“不是我非要扯上大侄子。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你跟自己家人工作,他们不亏待你,大侄子又喜欢你,你张罗离职是什么意思?你离开这,能去哪呢?” 听到这里,陈锐拿过便笺本草草写了一行字。他笔尖刚停,白河景一把抢过来。看到那行字,尽管他早有准备,还是心跳漏了一拍。 「中国这么大,总有我能去的地方吧?」 白河景木木地问:“你要辞职,而且是裸辞?” 陈锐极轻微地点一点头。 白河景瞪着他,几乎说不出话。大姑父不屑地笑了一声:“现在什么经济形势,有工作就不错了。你还要裸辞。人家话说得叭叭的都找不到工作,你一个哑巴能干什么?” 信息在白河景冰冷僵硬的脑子里一点点涌动。大姑父希望他和陈锐在一起。因为陈锐要裸辞,没有下家。陈锐没有工作,等于弹珠没有学费。原来是这样。大姑父不是支持他们的“烂事”,而是担心陈锐跑了,没人再当他的冤大头。白河景在掌心拍打着便笺本,静静地问:“你为什么要辞职。” 他的声音不高,房间却静了下来。陈锐不想回答,但他们刚刚在浴室缠绵过,现在翻脸显然不太合适。他朝白河景伸出手,白河景将便笺本拍在他手里。陈锐迟疑片刻,寻找着适当的词句,慢慢写下「我们不该这样。作为哥哥,也没给你树立什么好榜样。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没有我,你能有规划得更好的人生。」 白河景越看越疑惑:“什么是规划得更好的人生?” 陈锐苦涩一笑,写了三个字「权英才」。 白河景和大姑父同时说话。大姑父问:“谁是权英才?”而白河景咬牙:“权英才也去了?因为权英才,你才觉得你想辞职?” 陈锐皱眉,奋笔疾书「权英才不是原因,他是你的男友,我之前就听说过他,现在见到了,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他优秀且忠贞,对你很好——」 白河景一把盖住便笺。权英才参加他的家庭会议是几个意思。在他被白先生打翻之前,他以为的家庭会议是他和陈锐面对其他人的惊涛骇浪。他当然不会介意这些人。就算叫上权英才来卷,也不过是让白家长辈满足一点小小的遗憾。但他在医院躺着,权英才不来看他,反而跑去和他的长辈一起刁难陈锐,未免有点拎不清。 “他那么好,我不也跟他分了之后才追的你。现在你看不上我了,开始把我往他怀里推。我也有自尊的好吧。被你甩了回去找他?我没那么贱。” 陈锐烦恼地叹了口气,把便笺从他手掌下拽出来。「有时候感情是会走一点弯路的。他真的很好——」 “所以我遇到了你。”白河景说,“不许辞职。” 陈锐一笑。「你之前已经答应我了。」 “那是我随便说的。”白河景不假思索地舔回了自己的发言,“你要是走了,我跟你一起。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之前也跟你说过吧。我能找到工作就找,找不到就送快递开滴滴。总是能养活自己的。” 陈锐还要和他辩驳,大姑父倒开始说话。“我听明白了。这个权英才是大侄子以前的对象。我就说这名字耳熟。陈锐,你是不是觉得比不上权英才,所以辞职?但你想想,人不能靠气话活着。大侄子都说了,权英才比不上你,你还赌什么气?你这一赌气不要紧,不就把你和大侄子的美好未来给赌没了?而且,弹珠怎么办呢?他只有你这一个哥哥呀。” 陈锐抬起头,直视着大姑父。白河景第一次看到如此疏远而陌生的眼神。 「弹珠是我弟弟,白河景也是我弟弟。我不能为了弹珠放弃白河景。更何况,弹珠也轮不到我去教育。您才是弹珠的父亲。」 大姑父眯起眼睛,仿佛随时会挥出一个耳光。陈锐垂下眼睛,不和他对视。在成年陈锐脸上,白河景看到了那个十八岁下楼倒垃圾的少年。他忽然想,难道这就是陈锐和大姑父之间的相处?这就是他哥哥沉默对抗世界的方式。他又想起那个洒满泪水的日记本。白河景无从获知写下那句话的陈锐的心情。 敲门声像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白河景一怔,望着门口。他想不到现在会有谁能走到他门口。而陈锐和大姑父更是茫然。白河景起身,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是白三叔和白先生。他朝陈锐口型“三叔和我爸”,拉开了门。白三叔和白先生走进客厅,后面还跟着白夫人和白三婶,看到大姑父,四个人都微微一怔。大姑父立刻站起来,说:“这不就巧了吗?老二,老三,还有两位青春永驻的女老板,这回人不就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