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如果时光能折叠

    满月庭院的冬天长期雪封，房间里的壁炉将温度烤得很暖，但孟青时还是嚷着冷，要将他搂在自己怀中。

    霍璇璱看着一部去年看完的电视剧，重新回味起两个主演的戏剧和现实，感叹道：“如果时光能够折叠，去年春天的他们是不是没有想过今年的春天会天差地别呢？”

    “谁能想到穿着一样的蓝色衣服走在节目后台时，现在会一个退圈，一个如日中天呢？”

    “一年前的他们如果此时经过他的身边，他们能看到一年后的彼此吗？”霍璇璱往他肩上靠近了一点，似乎怕是自己以后有机会也有这种时光折叠的错觉。

    孟青时伸手拿投屏的iPad，将视频换了另一部剧，温柔道：“别看了，反正网站也下架了，越看越能想起来那时候追剧多高兴，徒惹你伤心。”

    霍璇璱伸手拿过iPad开始选其他剧，淡淡道：“我又不是欣欣，才不会为了追星不顾一切。”自己这个任性的meimei，一直在给夏琳和皎莉开后门。

    “你记不记得那个唐编剧和江……”不开哪壶提哪壶，那个不会写工尺谱的编剧死了几十年，才等到另一个既是恩师又是知己的倒霉编剧来满月庭院，那回算是霍璇璱最不划算的交易了。

    被戳到痛处，霍璇璱没心思看，直接从他怀中爬起来，披上外套说想出去遛狗，天气热的时候亲自一天遛八回狗，现在冷了，八天都不遛一回。外面还下着雪，他不怕冷，狗也怕冷啊。

    孟青时虽然怕冷不想出门，却还是去衣帽间给他多拿一条围巾，也给自己选了顶防风的帽子，商量道：“南哥那几个演员回来开了间公司，楼下有一家酒吧，可以吃糖沙翁，好久没吃过那东西了，要不要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南哥鸡哥？”

    “是你想去吃糖沙翁，和演员无关。”

    “反正都是出门，遛狗哪有吃糖沙翁好玩。”孟青时像个小孩一样撒娇道，见他看那部剧，也许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在网上和很多人一起追剧的心情，现在对比起来落差有点大，便想着尽量哄哄他，而且啊，爱吃糖沙翁的是霍璇璱。

    霍璇璱斜眼看了他一下，知道他想哄自己开心，只好点点头，孟青时拿起刚刚随手一扔的iPad，翻到银魂这种搞笑吐槽番，闹着说自己想看，特意一边换衣服出门一边播，让霍璇璱的心情稍微好点。

    让他忘记那部剧，其实只需要多下一个暗示就行了，但孟青时从不会在他身上多使用这种法术，除非是“那个”暗示失效。

    天界那些神常说，仙人好歹也有点运，神是真正断情绝爱，除非强行来。

    所以最近谢雪河常常担心Joker修成神后，会不会又想玩强行，毕竟之前Joker理直气壮又一脸无辜地说，对啊，不就是强行吗？

    视频播着动画最好笑的前面几十集，孟青时似乎想起银魂的结局，又悄悄把视频关了，换成另一部喜剧，说的是一家姓康的四兄弟故事，想了想里面二哥的演员……又连忙关了……其实大部分的喜剧，也不是特别完美，更不是绝对欢乐。

    “别播了，带你去吃糖沙翁。”霍璇璱温柔拍拍他的肩膀，比划着他选的围巾，看哪个戴法比较好看。

    每一部剧，每一个故事，都会有结局，孟青时非常害怕自己的结局，也许会和大部分喜剧一样大团圆结局，又或许会像银魂那样，又或许自己会成为大部分腰斩的故事，一瞬间戛然而止。

    霍璇璱常说他是抱抱怪，总是喜欢抱抱，那是孟青时真的害怕他们的结局会是BE，是一个极度没安全感的表现。

    站在衣帽间前，孟青时突然抱紧他，轻声在他耳边道：“抱抱，我冷。”冥王其实不怕冷，毕竟寒水狱那么冷，他也待过。冷，只不过是他在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和患得患失的情绪，取暖只是一个烂到天边的理由。

    霍璇璱表面冷淡，实际上温柔得不行，摸摸他的头发安抚道：“我们一起去吃糖沙翁，新鲜出炉那种，还热乎乎的可以暖手。”

    那家酒吧的老板道，楼上的演员老板还会偶尔下来喝东西，虽然这里是一家酒吧，但老板喜欢冲咖啡，还会自己烘咖啡豆，甚至还自己炸糖沙翁卖，卖着这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东西，跟客人像是在交朋友。

    老板说孟青时那么爱吃糖沙翁，像极自己一个朋友。开这家酒吧之前便认识的，是个女孩，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每天坐着四个小时地铁公交去上班，转车的时候会路过这里买老爷爷做的糖沙翁，后来老爷爷回家带孙子，他的女儿将铺子转让，老板就接手铺子重新装修成酒吧，还跟老爷爷的女儿学了糖沙翁的做法。

    这个故事之中，老板没有说那位朋友怎么了，不过孟青时一查便知，那个女孩子后来死了，死之前觉得心脏不太舒服，请了病假，还没等到去医院的时候，突然倒在地铁的月台上……老板说如果没有那个朋友，也许自己一辈子都不知道糖沙翁比法式蛋奶酥好吃那么多，一样快要彻底消失在大众眼前的简单中式点心，居然可以和咖啡那么配……

    遗憾的是，女孩其实知道老爷爷想转让铺子，她那么努力赚钱，只不过是想赚钱将铺面盘下来，卖着自己喜欢吃的糖沙翁和咖啡，让别人知道这个搭配有多好吃，让人想起这快要失传的中式点心。

    老板盘下这个铺子，本来只是想卖酒，想是为了这个朋友安息，才多卖了糖沙翁和咖啡，却没想到糖沙翁的人气比自己亲手调的酒人气还高。

    女孩生前喜欢吃糖沙翁，只不过是想起小时候去酒楼，总是爱吃这种廉价美味还能带来幸福感的点心，想起自己被宠溺的童年和对比每日花三四个小时去上班的路上，才觉得童年的美好，可惜这个年代很难吃到糖沙翁，时代抛弃了这种工艺繁复的廉价点心，换成简单方便却没有感情的速冻食品。如同消失的美好童年和一去不复返的人情味。

    孟青时闭目品味着女孩生前的心情和记忆，自己原来也正正和她一般怀念着从前的酒楼，二十年前的他们难以想象，点心车和糖沙翁这种简单的幸福，结局居然会退出历史舞台……如同无法想象出小将的结局，也无法想象康二哥的结局……他最害怕的便是，结局。

    酒吧老板没有说出女孩的结局，是孟青时自己用法术在脑海中回溯的，看完之后便笑了笑：“楼上的南哥也没想到自己会来这里开公司啊，所以糖沙翁也没想到会在酒吧里和咖啡一起出售……帮我向你的朋友问好。”

    “嗯，她应该很好，现在不用每天花四个小时上班四个小时下班呢。”

    “为什么她要找一份这么远的工作？”霍璇璱不经意问道。

    “那边的大公司钱多啊，她是本地人，每天要回家照顾外婆，不然早搬出去住了。”

    那个女孩大概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小时候被长辈用宠溺喂大的小姑娘，吃着那简单却幸福的点心长大，才大学毕业一年，就死在奔赴未来的路上。

    孟青时看着从手指间隙之中漏下的昏黄灯光，他刚刚看到女孩死前的通勤日子中，在这家店装修前在老旧的灯光下，盼望着新鲜出炉的糖沙翁……他眼前这一盘，像是她回忆起童年追着点心车上那碟糖沙翁来到现在，人情味依旧，但结局早已尘埃落定。

    见他盯着糖沙翁出神，霍璇璱撞撞他的手肘道：“打包多些回去吧，瞧你想东想西还不舍得吃，让你那些下属看到这样子，保证笑你三天。”

    如果时光可以折叠，那时疲于奔赴未来的女孩可以在这里开酒吧，一边卖着酒一边卖咖啡和糖沙翁，又或是康二哥能看到一眼天庥开咖啡馆的模样……

    孟青时没有发现，自己患得患失的模样，像极了某些准备走进满月庭院商场的客人，他太害怕终有一天失去现在拥有的时间，像极一束握不住的光，明明在手上，却摸不到，稍微一动，便留不住了。

    他强行笑起来道：“我打包一些，拿去给他们吃，顺道拿些酒，先回去等我。”这句话甚至没说他们是谁？是哪个他们都忘记想了……虽然嘴角依旧挂着微笑，但他的心中越发绞痛，如果他们之间的结局也是BE怎么办？毕竟二十年前谁也不知道，原来这样一道点心会消失。

    孟青时提着一盒打包好的糖沙翁，明明想回冥界，却鬼使神差去了天界，反正他过来顶多和神仙吵吵架，又不会一言不和随便打起来，便没谁管他过来干嘛了。

    他回到这个自己滋生的地方，回来悦神御的仙府，轻声唤道：“小钗，小钗。”

    “你又来干嘛啊？”一个白发小女孩从他身后化烟出现，她便是孟青时认识的第一个神仙——悦神御，孟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