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清醒了?(虐,彩蛋小甜饼)
唐萧再次见到重华,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图书馆宽大的书桌前,重华一手握笔,一手支颐,正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阳光透过图书馆巨大的飘窗洒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明亮的色泽。 唐萧第一次知道,世上真的有人,只这么安静地坐着,便是一道风景。 他以为自己会血流加速,会心跳如擂鼓,会特别兴奋地扑上去。 然而并没有。 他只觉得四周陡然安静下来,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无数伏案的学子都迅速淡去,天地之间只剩下那一个人,一蹙眉一抿嘴都似缓缓播放的慢动作,牢牢牵动着他的心弦。 唐萧就这么呆呆站了很久,直到有经过的学生不慎撞了他一下,才将他从失神中唤醒。 他动了动脚,发现这么半天站下来,腿竟有些酸麻。 再抬头,重华似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正向他看来。 重华出门带的东西不多,就一本书一叠稿纸、一支钢笔和一个水杯。 趁着他收拾东西时,唐萧偷偷瞟了一眼那本书。 ?那是什么?看上去像是一句咒语。 仿佛感觉到了他汹涌澎湃的求知欲,重华拿起那本书递给他,比了个口型:“感兴趣?” 本就急于寻找和美人的共同话题的唐萧乐滋滋地接过,翻开看了一眼,然后就僵住了。 半晌,他若无其事地合上书,笑呵呵地还给重华,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重华睨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直接将书塞进了包里。 唐萧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好好的一个花丛老手风流浪子,在重华面前却像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样。 往日的甜言蜜语巧舌如簧统统都失去了作用,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邀请了重华一道吃午饭,坐在饭店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苏先生。” “这么有礼貌?” 重华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想起自己留给对方的第一印象,唐萧讪讪挠了挠头,明智地不接这话茬:“这家店主营R国风味的烤rou,你看看想吃什么rou,我都会烤!” 将菜单递给重华,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随便点,不用给我省钱。” 重华还真没想过“省钱”这两个字。准确地说,他对“钱”之一物并没有什么概念,毕竟他的衣食住行都是黎一手打理的。 不过话应该不能这么说。重华思索了一下一般人类此时的回应,斟酌着道:“放心,一定不给你省钱。” 唐萧……唐萧觉得哪里有些别扭,然而看着重华一脸正经的样子,又说不出什么不对。 服务员备菜的速度很快,一盘盘片好的rou流水价送上来。唐萧也不含糊,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这个是猪颈rou,适合这么整片地吃,特别爽口,rou也不老。” “这个是雪花牛rou,又香又嫩,肥而不腻。” “这个是羊羔rou……” “这个是鸡腿rou……” “这个是护心rou……” “这个是牛舌……” “……” “好了你也先吃吧,”重华打断了唐萧继续往烤架上夹rou的行为,示意他看一眼盛放战果的盘子——盘子里烤好的rou已经堆成了小山,眼看就要噗出来了。 唐萧尴尬地笑了笑,放下烤rou夹,夹了一筷子rou放到自己盘子里。然后他又发现重华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啜饮着酸梅汁,并不继续吃rou。 不合口味么?应该不会啊。 他明明查到陈默买下了这家店,隔三岔五便来这儿学烤rou……还是说陈默其实也不知道苏先生的口味? “!”唐萧暗骂自己蠢,要是陈默真有那么机灵,之前怎么会和苏先生闹得那么不可开交——演戏之类的说法,也就糊弄糊弄底下人罢了,可骗不过他唐某人。 唐萧不由有些懊恼,沮丧地道:“要不我们再点些别的菜?这家店其他菜也很不错的。” “不必,”重华止住他召唤服务员的动作,“我就是觉得有些腻。” 唐萧“啊”了一声,忙往烤架上放蔬菜:“是我疏忽了,只吃rou是会腻……要不你先吃些生菜?” 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事,唐萧乐颠颠地拿起一片生菜,凑到重华身边:“你看像这样,把生菜摊在盘子里,然后把rou放进去,再把菜叶子包起来——” “哎不是这样的,应该这样……”说着他就摸上了重华的手。 重华抬眼看着他。 容貌俊美的青年垂着头,露出一截光滑的脖颈,离他不过寸许。耳根已经通红,声音也有些紧绷,却还是故作镇定地握着他的手示范。 重华突然起了坏心眼,朝着唐萧裸露的后颈吹了一口气。 正当此时,房门猛的被拉开,外间嘈杂的乐声一下子传入包厢。 重华闻声回头,正对上黎铁青的脸色。 黎本是如平日般准备好了午饭,等重华回来用。 眼看着时钟的分针一圈圈地转过,饭菜渐渐没了热气,精心煲好的鸡汤也凝固出了白色的油脂,门锁打开的声音却始终没有响起。 若是从前,黎是绝没胆子过问殿下的去向的。重华上神法力无边,逍遥四海,也不需要顾及区区一个近侍的心情。 可是陈默一直在耳边逼叨逼叨,说他的殿下此刻正栖身在一个人类身体里,还是一个并不以力量见长的人类。虽说大学校园内应当是安全无虞的,可万一呢? 挣扎了好久,黎才下了决心,吩咐手下打探“苏先生”的行踪——还特地嘱咐了,如果先生没遇到麻烦,就悄悄报讯,不要惊扰到先生。 重华却不知道黎这番心理历程,便是知道,也未必会有体谅的意思。 他垂下眼,放下包了rou的生菜,拿起湿巾擦了擦手。 唐萧终于从面红心跳中挣脱出来,恼极了坏他好事的黎:“没人教过你进屋要敲门么?” 黎没理他,闷不吭声地绕过他走到桌边,接过湿巾给重华擦手。 重华静静看着他,半晌,轻声道:“这是跟孤发脾气呢?” “……阿黎不敢。” 把重华的手指细细擦干净,黎便垂着头在他身前一跪,一副任打任罚的样子。 重华勾了勾唇,眼中却毫无笑意:“掌嘴。” 黎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重华没再看他,反而招呼唐萧:“玉米烤焦了。” 唐萧惊呼一声,也顾不得跟黎置气,拿起烤rou夹就去夹玉米。 果然,朝下的一面已经是乌漆抹黑的了。 正当他夹起烤焦的玉米准备扔掉,却听得“啪!”的一声,皮rou相撞的声音。 唐萧惊得手一抖,那一截玉米就掉到了桌上。 滚了一圈,滚到了重华面前。 “意外,意外。” 沉闷的皮rou相撞声一声声入耳,唐萧单凭着这声音,就能判断出这巴掌必是抽得极为结实。 他尽力不去看陈默,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脑补出那副景象——那么好的一条汉子,因为重华轻飘飘的两个字,就像个奴才一样跪在地上,一下下地抽自己的嘴。 唐萧干笑一声,慌不迭拿餐巾纸去捡那截玉米,动作间却带倒了桌上的酸梅汁,大半瓶紫红色的冰水混合物倾泻而出,恰恰浇了黎一身。 空气突然安静。 “那什么,我去叫人来收拾,”唐萧突然嚷了一句,不等重华说什么,一溜烟就跑了出去——还不忘将门严严实实地关紧了。 黎从来没受过这等屈辱。 他是重华的侍长。他跟着重华那么多年,罚是没少受,但没有一次是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正如重华所说,“孤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哪个越得过你去”,重华的体恤明明白白,就是怕黎在人前失了体面,以后不好服众。 此刻,这当头泼下的半瓶子冰镇酸梅汤终于让他彻底冷静下来,他终于能够沉下心来思考这次责罚背后的深意。 是他不需要在唐萧面前保留体面,还是……重华觉得他已经不堪驱使了。 我惹恼了殿下,殿下不要我了。 黎眨了眨眼,睫毛上有紫红色的液体滴落。 “清醒了?”重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此刻听起来却冷淡到了冷酷。 黎重重磕了一个头,溅起一滩酸梅汁。 “殿下息怒,”他努力克制着声音中的哽咽,同时吞下所有的焦躁惊惶绝望,“属下糊涂,求殿下教训。” “求殿下息怒。” 敲门声响了起来,三长一短,像是某种暗号。 “起来吧,”重华笑了笑,拎起自己的外套扔给黎,“遮一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