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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等昏头昏脑地重新坐到车上,岳燃才想起,他居然没有问父亲是如何得到岳宽欠债被债主爆揍的消息,肯定不是像发给他那样通过邮件,那大概是电话?

    想到对方居然连他的私人邮箱地址都知道,岳燃不寒而栗,他肯定这不是岳宽透露的,岳宽压根儿不会晓得这个情报。

    岳燃猜测对方应该是传说中专业的讨债公司,光这收集信息的能力就值得称道,非业余所能为,这愈发让他头皮发麻,他毫不怀疑,若是没有满足对方的要求,他们会毫不客气地做出更下三滥的事情。

    而且还顶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等堂而皇之的招牌招摇过市,岳燃甚至连报警都仿佛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他最近跟警察打交道也委实太多了些,况且报警仍然解决不了问题,他相信对方再吓几次,父亲一定会卖掉栖身的房子。

    他取出手机,把邮件图标点开,忽略掉另一封事关自身的,调出岳宽视频的那份,思考了一会儿,回道:“不要伤人,麻烦给出所欠金额和还款时间,以及还款方式。”

    本来想加上“不要再去sao扰老人”,但岳燃琢磨,就算添了这句对方也不会乖乖听话,倒是愈发暴露自己软肋众多,瞻前顾后。

    发完之后他看看时间,刚才那一番惊天动地的折腾,实际耗时还不到四十分钟,岳燃苦笑,这大概也算得上相对论。

    他想把手机放回车座旁边的凹槽,但眼光在邮件列表上一溜,还是无可避免地瞟中那封有他不雅视频的邮件,这个世界最不缺乏的东西,兴许便是无处不在的恶意,岳燃对如何应付今天下午会出现的威胁仍一筹莫展,大不了鱼死网破。

    也不过是为世人对同性恋等同于yin1乱的印象再添一笔证据罢了。

    只是许谨呢?

    许谨要知道了怎么办?

    岳燃清楚,耳闻跟目睹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仅仅是知道如今的爱侣曾经有过这样那样最终落到原始rou搏的关系,那是一回事,而亲眼看见所爱的那人与第三者翻云覆雨时的痴态狂态,那决计是另一回事。

    画面的冲击,直截了当,击碎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

    岳燃头痛不已,理智之光在蒙昧成创世般的混沌的脑子里顽强固执地撕开一道口子,透出来投射出最合情合理的建议:主动告诉许谨,求得他的谅解。

    但……

    岳燃一个哆嗦,踩下了油门,常襄该醒了,他不能让那孩子独自留在家里。

    回到家里,常襄果然已经下了楼,在厨房忙乎着,岳燃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其中混杂着甜丝丝的味道,他凑过去,看常襄提着炼奶壶往马克杯里小心翼翼地倾倒,头也不抬地说:“舅舅你等下,马上就好了,你在旁边坐会。”

    岳燃从善如流地在餐桌旁边安坐,目不转睛地看着常襄像调制化学药剂般聚精会神,几分钟后,常襄向岳燃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把马克杯往岳燃面前一推:“尝尝看。”

    “嗯——好喝。”岳燃啜了一口,咖啡香、奶香和焦糖甜融化着他的舌头,他由衷地赞出了口。

    然而常襄的脸却垮了下来,失望地嚷道:“燃舅!我花了那么功夫弄的奶泡……你倒是多看一秒啊!”

    “呃……”岳燃放下杯子,有些不以为然,“咖啡不是拿来喝的,难道是拿来看的?再好看也得味道好啊。”

    “好吧好吧,”常襄无奈摊手,仍有些不甘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直男癌以及它为什么那么令人讨厌了!”

    舅甥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放声大笑。

    常襄看着岳燃,有些难过地道:“舅舅,学校我得去跑一趟。昨天我接到系辅导员的电话,他建议我申请休学,学校……”

    岳燃听着心里一紧:“学校怎么了?难道要开除你?”

    “不,不是,”常襄忙安抚道,“学校还没有出结果,不过辅导员说,与其提心吊胆地等学校,还不如主动点,自己提个休学申请,如果学校批了,再怎么也是可以保留学籍,等洗清了嫌疑,再回来就可以了。燃舅,你觉得呢?”

    “小襄,”岳燃松了口气的同时,油然而生一股心酸,但他强挤出笑意,“照你辅导员说的,以退为进,如果学校不肯让吧,我们再想其它办法。”

    常襄点头:“那我一会就去一趟,早点办完,省得麻烦。”

    岳燃目送常襄离开家门,屋内空空荡荡,他怅然若失地回到楼上,取出手机一看,发现手机上的通信应用居然弹出了信息提示,他呼吸一窒,忙拿近一看,还真是许谨拨过来的视频通话纪录!

    这让岳燃既感喜出望外,又觉胆战心惊,他深吸了口气,重新拔回去,不到五秒钟就接通了,屏幕上出现了许谨的脸和上身,他含笑向岳燃招呼道:“嗨,起来没有?”

    “都几点了,能不起来吗?”岳燃不觉也笑了起来,轻松地回答。

    许谨轻笑:“我一直以为作家都是夜猫子。”

    “你呢?”岳燃观察着许谨,他没穿外套,衬衫的领口敞开着,看起来不象在公众场所,“在酒店了?还在工作?工作怎么样?”

    “嗯,在酒店,这边晚上十点了么。工作,进展一般,不算太顺利,但也是早料到的难题,谢谢领导关心。”许谨一口气答完,看着岳燃笑了笑,脸色倏然一正,“你打去我办公室,有事?”

    岳燃没想到许谨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一时怔然。

    许谨解释道:“我的秘书很尽责,她每天早晚一次,把打进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和留言信息传给我,我刚刚收到。岳燃?”

    “嗯?”岳燃回神。

    “你肯定有事,岳燃,不要瞒我。”许谨的口气斩钉截铁。

    岳燃别开视线苦笑,这就是找了个精明情人的坏处。

    “我不是瞒你,”他斟酌了一会,“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许谨沉默了一会,道:“我正好也要把明天要用的资料过一遍,大概需要十分钟。这样好了,你将你遇到的事整理一下,发邮件给我,等我这边忙完,我再给你拨过去,好吗?”

    “许谨……”岳燃除了情人的名字,再也说不出什么,他在许谨温和的微笑中,轻轻点头,“好,你等我几分钟。”

    “不着急。”许谨笑笑,挂断了视频。

    岳燃周身发烫,他把手机搁在一边,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当他在文档中敲下第一个字,他不得不承认许谨的细致周到、体贴过人,当面无法开口的话,化成书面语时,却能有条有理、逻辑清楚,许谨毫不怀疑自己用词的精确性,以及语句的分寸尺度,只是当这封基本平铺直叙来龙去脉的信件完成时,岳燃把光标移到发送键上,却迟迟没有下按动的决心。

    许谨会怎么看他?

    尽管算不上动真格的“419”,但他也确曾因为空虚,而借助过无所不能的网络来寻求陌生人性的刺激与慰籍,更要命的是,对方还录有他的影像,许谨会容忍他的这番过去?

    他在矛盾中反反复复,眼看着十分钟就要过去,岳燃按下了发送键,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

    至少,在理智上他无可指摘,过去总是过去,这不是自己的错,然而在得到许谨回应前,岳燃知道,这样的自我安慰是多么可笑和虚无。

    天幸的是,他还没来得及自我宽心一分钟,许谨的视频邀请就拨了过来。

    “许谨——”岳燃刚叫一声,就被许谨打断,“岳燃,把对方的邮件转发给我,是了,你说对方给你打过电话,你有录音吗?有也发给我。”

    “录……录音?”岳燃有点不明所以。

    “算了,”许谨道,“你先把邮件转给我。”

    此时的许谨已然毫无笑意,岳燃心里打鼓,却也不好追问,便把对方那附带视频的邮件发了过去。

    许谨说了声“等我一下”,又再次把视频挂断,过了半分钟,他重新拨过来,眉头紧皱:“你倒是不用太担心,这视频看不清脸,就算真的散布出去,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妨害。”

    “但是,我自己知道是我。”岳燃摇头,“我做不到这么自欺欺人。”

    许谨瞥了岳燃一眼:“对方电话里怎么说?”

    “许谨,我担心的不只是这个视频,而是那人本来只是网络的一个ID,虽然我贪方便进了同城站,可是他查ip最多也只该知道我大致的地方,不该……不该连我的邮箱地址、手机号码,甚至家庭地址都清楚啊。”岳燃道,他一鼓作气,挑明了问,“我最担心的,还是你会不会生气,看不起我……”

    第三十一章、

    岳燃尽管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他心里是希望许谨云淡风轻的一句:“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宽容的好男人合该是这种标配吧?

    但许谨看着他,口气的确是淡淡的,话语却跟岳燃的盼望背道而驰:“嗯,我在生气。不过这些等下再说,你说对方连你算得上隐私的一些信息都清楚,这个人不象是单纯为和你上床而来,至少,不会是只想和你上一次床。”

    岳燃被噎得无话可说,只好继续听许谨分析,他很想回避许谨的目光,地板为什么不裂开个洞?

    “有心的话,要得到你那些信息不算难事,但这仍然要花费些额外的功夫,从成本来看,就为了得到和你演床簧双人杂技的许证,还是一次作废,未免太不划算。”许谨的手指在两眼眼头处小幅度地揉搓,皱眉道。

    见他这动作,岳燃心里一动,脱口问道:“你还没摘隐形?”

    许谨一怔后笑了:“嗯,没来得及。”

    岳燃呼出口气:“戴久了对眼睛不好,先去取了吧。”

    他见许谨不动,催促道,“快去,我没想着趁机挂断,反正你都知道了,早晚也得挨你这一顿。”

    “这倒是。”许谨眯了眯眼,从电脑前走开。

    岳燃放松了下来,心中仍是五味杂陈,莫名地犯起了消失很多年的烟瘾。

    几分钟后许谨戴着眼镜回来,他看着岳燃,莞尔一笑:“你喜欢戴眼镜的还是不戴眼镜的我?”

    岳燃仔细打量着许谨,戴上眼镜的他少了几分锐气,添了几许斯文,柔和着那张俊美地颇有些扎人的脸,当他发现自己的心思居然在某个带颜色的主题打转,他不由干咳了一声,收回天马行空的思维。

    许谨笑出了声来:“岳大作家,想什么儿童不宜的事了?”

    “没有。”岳燃不愿承认,“你戴不戴眼镜也是那副狡猾样,没什么大区别。许谨,你觉得我今天下午要去见那人么?”

    “不去。”许谨言简意赅,“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人的企图肯定不止只跟你睡一次。”

    “那万一……”

    许谨脸色严肃了起来:“岳燃,就像你说的,我怀疑那人认识你。”

    岳燃感到两手发冷,他无言地看着许谨,听许谨又道:“你那视频现在看不到脸,只有你的声音,不是熟悉你的人,根本认不出来。发到网上顶多就淹没在了无数小黄片段构成的海洋里,泛不起一点浪花。我想这人不会蠢到不明白这点,所以你最好不要和他真正接触,免得冷不丁又给人抓到什么把柄。”

    他停了停,笑容再次消失,若有所思地看着岳燃:“唯一的麻烦就是,这个人要是真认识你,知道你是谁的话,他大有可能把这个视频往你熟人圈里发——当然还是那句话,没有拍到脸,真发生的话,你坚决不认账就完事了。只要我不在乎,严格来说,就算别人认出是你,也没资格评判什么。”

    “许谨,我怕没那么厚的脸皮。”岳燃苦笑,就算别人认不出来,至少家人——他想到父亲,尽管可能性微小,他仍有些不寒而栗。

    许谨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所以这就是症结所在。不过岳燃,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岳燃一惊,呆呆地看着许谨。

    “一个没有脸的视频,嗯,我不觉得你是这么容易张皇失措的人,那人是不是还有其它威胁你的东西?”许谨目光灼灼,他以掌托着下颌,“以你对我的了解,你就算再担心我的反应,也该能预测到我不会连这个都接受不了,选择和你分手吧?说吧,到底还有什么事?”

    岳燃口干舌燥,不服气地反唇相讥:“胡扯什么呢,你刚不是说生气了吗?”

    “嗯……现在不是讨论我情绪的时间,岳燃,”许谨略略地嘟起了嘴,这装可爱的动作直接把岳燃劈得目瞪口呆,“我不在你身边,你遇到事又不告诉我,你就不怕我担心得今夜都睡不着吗?”

    明明不合时宜,岳燃却在回神后当着屏幕喷笑了,许谨那语气,那神态,只有一个词能将其形容到位:撒娇。

    果然活得久了就会遇见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岳燃笑够了,深吸了口气,这才对一惊恢复正经严肃的许谨道:“确实两件事是一前一后,挨着脚发生,不过我不知道它们有没有关系。”

    他把岳宽被打的视频转给许谨,等许谨看完,他道:“我试探过那人,可他似乎跟我弟的事没关系,当然,我也不是很敢肯定。”

    许谨的脸色随着视频的播放愈发阴沉,他嘴角抽了抽,也不知听没听到岳燃的话,狠狠地骂了一声:“王八羔子!”

    “……”对许谨倏然变脸,岳燃真有些难以习惯,他哭笑不得地问,“嗨,你骂谁?”

    “你弟,借了高利贷?”许谨神情阴霾地问。

    “嗯,不知道多少。我打算替他还,最后一次了。你别劝我,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爸卖房子……我也只能帮一次,毕竟我自个也就那么点钱。”

    许谨仿佛并没有在听岳燃的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前轻轻敲了几下,似乎陷入苦思,岳燃心中奇怪,却也不便打扰,默默地等在电脑旁。

    足足过了有两分钟之久,许谨面色缓和下来,他对岳燃道:“我会尽快结束这边的工作,你现在听我说,你这次的事情,怕是因我而起的。”

    岳燃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你要是不告诉我你弟的事,我还联系不起来。”许谨哼笑,“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前男友,就是个放债的。”

    “前男友?”忽然杀出一个陌生人物,岳燃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许谨的神态让他知道事关重大,不用他追问,许谨将阿明的情况给他说了个大概,他讶然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两件事是有关联的?都针对我?你那前男友就是幕后黑手?”

    “十有八九。只有那人有心又有闲。”

    沉默了片刻,许谨把眼镜摘下,继续揉着眼头,边道,“岳燃,恐怕下午你还是得去一趟,先稳住那家伙才行。他就是趁我不在、一时半刻脱不了身才敢这么搞事。我还算了解他,那家伙要是察觉到你不肯配合,下一步不知道又会用什么阴损的招数……”

    听许谨这么一说,岳燃头皮有些发麻,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会遇上什么危险,而是从对方的手段来看,许谨的前男友真的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他毫不怀疑,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拿自己的家人要挟。

    岳宽也罢了,但父亲跟常襄呢?

    尤其是常襄,本来就已经在风口浪尖上,稍有不慎就有灭顶之灾,若再发生点什么事在那孩子身上,岳燃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天国的jiejie和姐夫。

    “我去见那个人,然后呢?”他强咽了口唾沫,涩声问许谨,又将手机拿起,迅速给常襄发了条消息,问他学校的事办得怎么样。

    还好常襄很快回了他:“进行中。”

    “套他的话。”许谨沉吟着道,“总之你见机行事吧,反正不要真跟人家那啥就行。你收到那个放贷的回复邮件没?”

    岳燃依言检查邮件,但是并没有新的回邮,他告诉了许谨,又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你,你不能直接出面叫那人别做这么无聊的事吗?就算他把我杀了也没用啊,你难道还会重新跟他一起?”

    许谨轻笑起来:“要是那家伙是个能讲通道理的人,我也不用那么害怕了。”

    “害怕?”

    “……能不怕吗?你不是他的对手。岳燃,对不起,这次都是因为我……”

    岳燃轻轻摆手,阻止许谨,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有些不快地道:“没必要道歉,不过许谨,什么叫我不是对手?什么意思?你的口气好像我离了你保护就要遭殃一样。”

    许谨默然,继而叹了口气:“我不是看不起你,岳燃,你大概没跟那种人打过交道,你太……”

    “我今天下午去见那个人,看看他是不是你前男友的马前卒!”岳燃森森地道,“他最好别伤害我的家人,不然我肯定跟他玩命。”

    他霍然抬头,眉心紧锁,瞪向许谨:“现在扯平了,你还生气不?”

    许谨觑着岳燃,终于展颜一笑:“我是生我自己的气,你遇到这些破事,我却偏偏不在,你以为我气什么?气——你给别人看过身体?”

    他凑得更前,笑容也更加暧昧,语气中毫不掩饰挑逗的意味,“那,为了补偿我,你要不要也在镜头前,宽衣解带,让我也现场欣赏一遍?”

    “……去你的!”岳燃笑骂,“你表演给我看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