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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田螺先生(剧情)

    收拾到快停水停电,紧赶慢赶,正好卡着最后一秒洗漱完,秦宜站在黑洞洞的房间里,摸索着放下手里的杯子和牙刷,慢慢走到沙发边拱了上去。

    楼上传来马兰雷鸣般的打鼾声。

    看来真是累到了。

    秦宜也累,弯着腰又擦又拖又扫,腰杆酸得不行,但这点时间也只是勉强把一楼收拾干净。

    碗柜里蟑螂杀到一半,衣服也只洗了一半。

    本来能洗完的,结果洗到一半发现没有晾衣服的地方,又花了半小时去二楼拉了条晾衣线。

    秦宜撅着屁股跪趴在沙发上,按着酸痛的腰椎揉了好一会儿,等骨头不那么僵了,才窝进沙发里,卷着泛着股腐朽味道的毯子闭上眼。

    但他睡不着。

    一闭上眼,蚊子在他脑袋外嗡嗡响,首领那句“我对你一见钟情”和马兰的“我觉得你很好看”在他脑子里嗡嗡转。

    之前怀疑首领别有所图归怀疑,但要说他心里没有点暗喜……那是不可能的。

    首领的外貌就是踩着他的喜好长的,性格也不差,身份也好。

    说难听的,秦宜这么个普通人倒贴都属于首领亏了。

    再加上马兰这么一遭,秦宜实在忍不住自恋地想——莫非其实他身上是有那么丁点儿魅力?

    首领的告白只有两个地方让他想不通,一是,这告白来得突兀又不真实;二是,他和秦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段感情大概不会有结果。

    二倒不是不能克服,就当和纸片人谈了场恋爱么。

    至于一……秦宜把手机从裤兜掏出来,对着首领的半身屏保看了一会儿,他抓紧毯子把脸埋进去,忍不住哼哼几声:“……万一他真的就喜欢我这样的呢?”

    他忍不住这样想。

    想着想着,秦宜老脸一红,他摸了摸屏幕上的脸,等屏幕自动息屏,才把手机盖折回去。

    别纠结了,还得早起备课……明天直接去问问首领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好。

    闷出一身汗,秦宜握着手机放在胸口,从毯子里探出脑袋,看向狭窄的窗户外透进来的月光。

    马兰屋子小,门边就是窗户,沙发贴着窗户下边躺着。

    从秦宜的视角可以看到很窄的一方星空。

    微风吹过晾衣线上的衣服,繁星在银河闪烁,月光如披,半边落在身上,半边落在地上。心里瞬间静下来,秦宜,睁着眼看了会儿星空。

    大脑渐渐放空,夜幕星河也朦胧成一团,睡意席卷,他打了个哈欠,刚准备闭上眼——一个黑影蓦地从窗前掠过。

    吓清醒了,秦宜又睁眼。

    很想告诉自己刚刚是幻觉,但那大黑脑袋正在窗户前晃来晃去。

    明晃晃地告诉秦宜——今天你看到的那个肌rou混混追到你家来揍你了!

    秦宜不敢动,也不敢上楼叫马兰。

    因为他一动一出声都铁定会被外面那人发现。

    窗外传来塑料袋碰撞的窸窣声,那混混在窗户前前后后晃了几下,拿手摸了摸秦宜挂在晾衣线上的衣物,就转头走了。

    秦宜等了一会儿,才顺着沙发背摸到窗户上露出双眼睛偷瞄。

    只见在马兰家门口的路灯下停着一辆小推车,混混戴着橡胶手套,前前后后把角落不知堆了多久的垃圾袋运到推车里。

    没想到会是这么副场景,秦宜懵了。

    今天做了大扫除,他清出了不少垃圾,准备明天再处理来着。这混…不知名身材很好人士竟然全部帮他清走了!

    田……田螺先生?!

    不敢打扰田螺先生忙碌,秦宜露着两颗黑眼睛继续看。

    清完垃圾袋,这人又拿出清洁用具把金属墙角落里的陈年污渍铲除干净,再拿着杀虫剂边边角角一顿喷。

    除完虫,又提出一个小桶,悄无声息地猫着腰把马兰家一楼的外墙用金属漆也涂补了一遍。

    最后拿出一盘驱蚊的艾绒放在墙根点燃。

    做完这一切,田螺先生才靠着对面的墙蹲下来,点燃一支烟叼进嘴里。

    火星明灭,脚间落下烟头四五个,田螺先生从心口口袋摸出一朵被封在玻璃球里的茉莉花标本,挟在指尖就着月光欣赏起来。

    他做了多久,秦宜就看了多久。

    但实在困得等不住了,秦宜推开窗户,冒出小半颗脑袋,轻声问道:“那个……你是谁啊啊啊——啊秋!”

    刚一开口就吸进了一大口驱蚊烟,浓郁的香气搔得他打了个喷嚏。

    墙根的田螺先生立马弹起身,踩灭烟,将艾绒盘挪到一边。

    秦宜揉了揉鼻子,趴在床沿上抬头看男人,辨认了一会儿,才迟疑道:“……房,房东?”

    “好巧,秦宜。”

    田螺先生说话了,还是烟嗓。

    “我不叫房东,叫安加。”

    “安……安加?!”

    秦宜震惊了。

    他不是靠外表认出来的,是靠那股浓郁的烟酒臭味闻出来的。

    因为之前安加一直坐在椅子里和他说话,天色又暗,秦宜对安加站起来的模样没概念,现在一看才发现,这人站起来居然壮得和首领不遑多让。

    刨除这些有的没的,想搞明白安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庄园不住,大半夜跑这来修马兰的房子,秦宜迷惑问道:“安加…你为什么在这啊?”

    “小心。”安加突然靠近握住他的双手:“油漆还没干。”

    大脑又困又混乱,秦宜任安加握着:“马兰是请了你来帮他修房子吗?可您为什么要这个点来啊?”

    除了唯一有点联系的“房”字,他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不是,”安加摇头:“隔壁这套房子是我的,我又做噩梦了,随便走走。”他瞟了一眼屋内:“你们这里的环境太差了,我看不下去。”

    心里感叹了一声有钱真好,秦宜还是有点迷惑:“那,你因为看不下去马兰的房子……就做了这些?”

    ……这是什么房东才会有的特殊癖好吗?

    “嗯,”安加点点头:“我睡不着,你能再听听我的噩梦吗?”

    犯困的大脑思考困难,秦宜自动把这人的不合理行为合理化为找一个人分担噩梦带来的失眠痛苦。于是他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看了一身漆黑的安加良久,最终还是点下头:“……可以倒是可以,你先松手,我想找个舒服点的姿势听。”

    安加没松手:“你想换什么姿势?”

    秦宜打量窗眩和沙发背:“我想坐在窗户上。”

    “好。”安加松开手,上半身探进窗内,右臂揽住秦宜的腰,左手穿过腿把人从沙发上稳稳抱起来,又轻轻搁在窗框。

    秦宜都来不及反应,安加就松开手静静看他,一副“可以分担我的噩梦了吗?”的期待模样。

    秦宜指了指他卫衣下摆:“蹭到油漆了。”

    安加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看:“没关系,我一会儿再补一遍。”

    是想说衣服脏了,不是想说墙壁油漆被蹭掉了,秦宜解释完,就看到安加一副完全没听进去的无所谓,他只好忍下困意:“你讲你的噩梦吧,这次是关于什么的?”

    他不明白,基地这么多人,为什么这位房东要舍近求远找他一个新来的讲噩梦。

    秦宜看着安加手上还沾着新漆的衣摆,脑子里冷不丁蹦出马兰那句【有钱也住不了的,据说他们那房东脾气很怪】。

    好像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总不可能是他两天之内凭着个人魅力连斩三男吧。

    “还是关于我老婆的。”

    安加开始讲了:“这次……嗯,是一个怪物世界,我在一个叫堡垒的安全城市里,他在堡垒外面的垃圾场生活。”

    秦宜歪过头懒懒靠在窗框上,“嗯”了一声表示在听,心想做你老婆可真倒霉,梦里就没过过好日子。

    安加贴近他:“当时我们还不认识,他的暗恋对象是我上司,叫他情敌。情敌正在打压我,打压得很厉害,简单点说,因为我们长相相同,脏活累活全有我出面处理,他只负责坐在背后监督。”

    秦宜捂住嘴连打两哈欠,敷衍道:“情敌好过分啊。”

    他坐在窗眩上,窗框窄,屁股硌得疼不说,两条无处安放的腿放在外面会蹭到油漆,放进里面就得背对安加,不礼貌。

    最终双腿只能别扭地并起侧放在窗框上,没一会脚踝凸出的外踝骨就被硌红了。

    安加笑了笑:“是吗?不过还好,都能处理得来,而且正因如此,我才能慢慢进步,毕竟我唯一有的,就是耐心。”

    他边说边动作轻而快地托起秦宜的脚,将左手垫进去,另一只手撑在秦宜腰后,把人整个半圈进他的怀里。

    这动作虽暧昧,却不是很越界,而且秦宜困得很,只要不是太过分,懒得纠结,只想这位行为古怪的房东快点说完快点离开。

    于是他顺从地任由脚踝搭进安加手心,强打精神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

    安加再次拉近距离:“然后就这么过了一年多,我老婆就想办法从外面进到堡垒,找到我,救了我,再次确定关系,许诺同生共死,哪怕下地狱也……一起。”

    秦宜两眼各写一个困字:“……唔。”

    安加音色沉语速慢,很是催眠,他听得眼皮直掉,半边身子正缓缓歪向安加。

    安加趁机倾身把肩膀递上去:“我积攒够实力后,打算和情敌决战,不过这场决战对于我来说,是一场死局。”

    秦宜已经进入了半睡状态,听到“死”字才微微一惊,勉力睁开眼,下意识重复:“死局?”

    “死局。”安加笃定:“我……我害怕在我死后,他会背弃我们的承诺喜欢上别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所以在决战前。”

    他顿了顿:“我杀了他。”

    “你杀了他?”

    秦宜惊醒。

    “……为什么啊?”他直起身,将脑袋从安加肩上挪回窗框:“就因为不相信他会信守承诺?”

    虽然人在梦里的行为毫无逻辑,但安加的噩梦逻辑倒挺完整,而且有时候梦会反应一个人的内心,秦宜忍不住开始较真:“你杀了他,那你就再也无法知道他是否真的会信守承诺,而且……你会永远被怀疑折磨。”

    安加捏紧窗框:“我已经被折磨习惯了……还以为,这种新的折磨比真正的背叛会好受一些……不过,”他叹了口略显惫懒的气:“嗯,有点后悔。”

    “你活该!”秦宜显然很不赞同:“明明是你先背叛的,你压根根不爱她,如果你真的爱他你怎么会舍得伤害她呢?”

    困意导致他说话不过大脑,语气有点激进,批评完后又觉得不太好,他放软了语气:“可能我们表达喜欢的方式不同,我的方式是给他所有我能给的,希望他幸福,不想让他受到一点伤害,我当然希望他喜欢我,但喜欢是没有道理的,逼不来的,你,你……我和你也不熟。”

    他看向一言不发的安加:“你为什么总戴着口罩?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似乎站累了,安加调整姿势将脑袋靠上窗边,下巴虚虚抵着秦宜的发顶:“因为我很丑,不及你百分之一好看。”

    “我现在一脸伤哪儿好看了……”秦宜摸了摸脸上还没消去的划痕:“而且你不是和你情敌长得一样吗?你老婆对长相的癖好比较特殊?”

    他委婉地没说恋丑。

    安加轻轻笑了一声,“不是,他喜欢的长相……是首领那样的。”

    秦宜心想好巧我也是:“那不难看啊,你现在……”

    “毁容了,”安加语气轻松:“现在很丑。”

    “哦……所以你是自卑了,”秦宜直白道:“害怕没有那张脸他就不爱你了?可如果因为这个原因他就不爱你了,那说明他也不是个值得你爱的人。你还不如放弃他,也是放过自己。”

    “我知道,秦宜。”

    安加静静听完,叫了一声秦宜的名字:“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秦宜抬眼看他:“你问。”

    安加:“如果他没有背叛我,我杀他这件事,还有可能得到原谅吗?”

    秦宜屏眉沉思:“……要是足够喜欢的话,大概会吧?我没有经历过,我也不确定,但是……”他谨慎道:“这件事不可能过去的,那可是他的命啊,我建议你还是放他自由吧。”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你要脸吗?还敢要原谅?

    但对一个梦上纲上线没意义,聊得够久了,秦宜只想打发这人赶紧睡觉。

    “……是吗?”

    安加低低笑起来,手指悬在窗框上神经质地颤了颤。

    “真可惜。”

    我已经给过他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