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 那是他父亲付出最大心血的藏品，或者说实验品】
这个名字冒出来的一刹那，林景明像是脑袋被砸到了似的，听到了哐的一声轻响，伴随着阵阵刺痛。 他忽然意识到，既然叶晟眠曾经在他的记忆力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么他恐怕也见过叶宗耀。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醒来之后他的身体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他说不清是哪里，但寂静无声的时候总有不甚明了的记忆在脑海深处挣扎着要冒出来。 几秒后又传来一声轻响，他意识到这声音并不是幻觉，是从门口发出来的。 紧接着一股轻微的焦味传到鼻端，林景明豁然起身。 “哐！”门被猛地撞开，紧随而来的是扑面的浓烟和滚滚热浪。 两名警员冲进来，驾着他就往外冲。 火光欺天而起，林景明被架着冲出两个房间，整条走廊早已浓烟密布，燃烧后的灰烬四处飘飞，他没来得及闭气，只能在警员手下尽力伏低身子，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块湿漉漉的布料被盖到了口鼻上，林景明跟着他们几乎辨别不清东南西北。 不对——这味道—— “实验室里的硫磺……二氧化硫，”林景明咳嗽着急促道，声音在火场里模糊不清，“快走！” 旁边那位警员加快了脚步，显然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再待下去所有人都得中毒毙命。 “我……咳咳，”林景明咳嗽着，“右边……转出走廊有个门，更近一点。” 形式至此，没有人再说些什么，两名警员俯下身子，在充满黑烟的长廊里跟着林景明往外疾步行走，耳畔充斥着建筑物燃烧的噼啪声 平日里走惯的路程显得格外漫长，以至于林景明冲出大楼的时候向前一歪，扑到在地上。 新鲜空气顺着口鼻灌入肺部，他双肘支撑着粗糙的水泥地面，大口呼吸着。 研究所大楼下红蓝光芒交织，警报声刺耳得像是要扎破人的耳膜。 火势不小，浓烟裹挟着火光冲上联盟星黑曜石般的的星空。 研究所平时停着舰船的空地上都跑出来的人，还有的抱着烧焦的材料匆匆冲出来，地上堆着担架和老式灭火器。 林景明脸上映着红蓝两色的光，伴随着风声，数辆临时派遣的运输警用高速飞艇落到地面上，满脸是灰的警员吐出一口唾沫，一把将林景明扯进舰船内。 “怎么碰上这种事情，晦气。”他嘀咕了一句，迫切道，“快快，回警局，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 没等林景明说什么，飞艇已经落了锁。 这是联盟的救援警车，前后分开，空间相当狭窄，后面只有一个被铁栏封住的小窗口能看见外面的景色。 火场里多少还是吸入了刺激性气体，林景明呼吸还是有些疼，只能放缓了呼吸频率，舰船起飞的速度很快，隐约能看见下面的大楼和混乱一片的场景。 林景明看得眉头紧锁，研究所大楼内有完善的消防系统，一旦室内温度异常升高，会立即出发自动喷淋系统、下降防火门。可是他们冲出来的时候没有遇上哪怕一个自动喷淋系统，以至于火势大得异常。 消防系统只能通过总控中心管理，而有权限关闭总控系统的…… 包括方继澹。 但是方主任为了什么竟然在研究所纵火？不，不对，他猝然反应过来。 林景明站起身来急促地敲了敲隔开驾驶座和后面的门。 门的隔音效果太好，又或许前面的人根本懒得理他，所有的声音和动作像是石沉大海，对面一片寂静，只有高空的风从舰船上刮过的巨响。 联系起Napkin的警告和方继澹的异常，这一切就好像——好像有人想尽办法把他从研究所里引出来。 舱内温度很低，在火场中被汗湿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林景明慢慢坐回原地，他身上没有任何设备，更何况此时即便是呼救，他也不知道找谁。 舱外高空的狂风呼啸，舱内震荡不堪，到底是累了，各种线索在脑中盘旋着转来转去，升起一丝困意，林景明靠着舱壁，微微阖上眼皮，却又不敢睡去、 小型舰船速度并不慢，一晃眼就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狭小的窗户后面逐渐有各种光芒闪过，林景明大致判断出已经接近市区，市区有专门的飞艇通道和规则，各种私人飞艇带着五颜六色的尾光，从摩天大楼的落地玻璃边擦过。 飞艇突然猛地一震。 林景明蓦然睁大眼睛，炫目得几乎刺瞎双眼的光芒从小型警用飞艇后面闪过。 整个飞艇骤然倾斜，林景明没有防备，后背猛地砸到了门板上，他伸手牢牢抓住窗上的铁栏，一阵失重感袭来，天旋地转，他看到了刺目光芒的来源。 一架原本正常行驶的飞艇突然偏离航道，直直朝着他们撞了过来！ 警用飞艇紧急翻转，硬生生抗下了这一撞，尾翼被瞬间撞碎，摩擦出刺眼的火星。 哐！ 林景明再次被砸在了门上，封锁前后的门被挤压变形，骤然打开。 警用飞艇侧面玻璃全碎，如天女散花般落下，林景明抓着座椅，整个人险些撞到满是按键的驾驶台上。 “我草！”驾驶座的人已经瘫在椅子上生死不知，一名警员怒吼着，竭尽全力控制着方向。 警用飞艇冒着烟雾，艇身起起伏伏，已经整个失去控制。 林景明回身看到后面的私人飞艇涂装漆黑，速度达到极限时尾翼喷出了暗蓝色的火焰，飞艇上忽然多出来两条尾翼—— 不，不是尾翼。 是敞篷式低空飞艇，光影错乱中根本看不清里面人的脸，只能看到漆黑锃亮的枪管。 “喀！” 针头断在钢铁表面上。 林景明掌心一阵刺痛，摸到了一手冰凉的液体和玻璃渣，发现对面射过来的是麻醉枪！ 警用飞艇引擎发出巨响，越来越接近地面，朝着一座大楼的落地玻璃撞去。 旁边突然传来巨响，右侧的黑暗里又一架金色敞篷式飞艇破空而出，速度几乎与失控的警用飞艇持平。 剧烈的风声中火焰燃烧，玻璃反光格外显眼。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驾驶座上赵意安的脸。 林景明翻身险险躲过又一支麻醉枪，果断拽过前车座的安全带，踩上了飞艇破碎玻璃窗的边缘，往外一扑，靠着安全带支撑在半空。 于此同时赵意安猛踩油门，金色敞篷骤然加速，擦着飞艇的尾翼来到下方。 林景明在夜风中松手。 时间仿佛在刹那停止，警用飞艇裹挟着两层落地玻璃中穿出，身后黑色飞艇紧咬着不放，隐约能听到下方闹市区人群的尖叫。 “教授！”赵意安吼道。 林景明重重摔在金色敞篷的坐垫上。 没等他喘口气，赵意安一个猛拐，敞篷舰艇重重落地，林景明差点没把舌头咬断，嘴里全是血腥味，飞艇落地滑行，撞翻了不知几个护栏。 他翻身下艇，把林景眀推上一辆旧世界改装摩托车。 闹市街区错综复杂，夜色的掩盖下，林景明跟着赵意安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身后的火焰和喧嚣逐渐远去。 崇光医院。 夜色深重，满山苍翠的树木随着晚风发出呜咽般的沙沙声，顶层的豪华套房内，落地窗帘被拉开，室内灯光惨白，隐约可见远远的有一道灰色浓烟直冲天际，将一小片天映成紫红色。 鬓边花白的中年男人浑身发抖，涕泪横流。 成眠站在落地窗边，英俊的脸上无悲无喜，就好像拿枪指着人的不是他一样。 Napkin占据了一张沙发椅子，指尖在面前的屏幕上点了几下：“方主任，您的妻子和孩子已经被安全救出，目前在联盟第一医院，没有受到伤害。” 方继澹台腿一软，在成眠眼前跪了下去，声音极其沙哑：“叶总……我……” Napkin红发垂肩，两条腿架在桌子上懒洋洋道：“你还真下得去手，消防系统一关里面的人生死不知，都是老同事。” “不可能，我都算好了的……”方继澹声音剧烈颤抖，他都计算好了，火势不至于致人伤亡，“叶总，对不起叶总，叶宗耀他，他绑了我的孩子和爱人……” “我一把年纪了，我离开他们活不下去，叶总……” 成眠沉默了一会儿：“可是你这么做，死的可能是我的——爱人。” 方继澹没有说话，老泪纵横。 “你说是爱人，人家未必肯认啊。” Napkin揶揄道。 成眠没有理他，手里的枪还抵着方继澹的头，却早已神游物外。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林景明。 叶宗耀是那种极端自我中心的人，哪怕有了叶晟眠这个儿子，也未曾改变分毫。 他母亲的家族看重叶宗耀的才华——或者说他在商业上的某种冷血精明的天赋，直到最后都没能得到叶宗耀的爱情，生下他没几年就郁郁而终。 他是个继承人。 也仅仅只是个继承人。 叶宗耀从不对他隐瞒自己的野心和事业，他认为儿子跟妻子一样，是一个必须装扮好给外界看的东西，至于再多的感情，他估计叶宗耀也根本没有。 叶宗耀做很多试验的时候他都会在旁边看着，他继承了父母顶尖的美貌和智商，接受着旁人的恭维和羡慕。 直到他见到父亲付出最大心血的藏品……或者说实验品。 叶宗耀的豪宅里有个玻璃花房。 叶晟眠并不清楚他在里面养了些什么，偶尔有一天他在里面听到了小提琴声。那会儿他刚刚上高中不久， 刚刚学完钢琴，单簧管和低音提琴，对小提琴处于闲极无聊时可以一学但还没什么兴趣的地步。 他进到玻璃花房，远远听见比他大一两岁的少年人站在雪白的花丛里。 漂亮修长的手指握着琴弓，温暖的阳光顺着玻璃洒在他身上。 顺着鼻梁流淌至形状优美的肩膀。 照得他整个人仿佛是透明的。 叶宗耀从他背后走过来，平静道：“叶景，谁允许你在家里拉小提琴。” 少年乌黑的眼眸看着他，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回去吧，你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叶宗耀和颜悦色地说。 立即有身穿黑衣的保镖一人一边拽住他两边的胳膊，把他脱离下去，自始至终这个被称为“叶景”的少年都不发一语，也没有任何表情，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忘了告诉你，”叶宗耀把手放在他肩膀上，笑道，“这是你哥哥，叶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