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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出了一点丑,我面子上挂不住,只好在家老老实实地看了几天书。别的不说,这书房里的书真是太齐全了,还依照我的喜好分门别类整理好了。这也是裴渡安排好的吗? 他几年前送我的那些书,已经被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他如果早就知道要离开我,为什么还要送我这些?又为什么还要在暗中相助于我?他这可不就是无端给我留念想嘛。 几日后,我终于再次出门了,来到李翊的军营里,因为事先没打招呼,我有些怕打扰到他们。 “端王殿下!”我回头,却见是韩逸章来了。 她面对着我,倒不似几日前那般生疏了,主动言道:“您到这里来干嘛?” “我随便走走,没有打扰到他们吧?”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这里的一个闲人,多你一个也没什么。”她倒是直言不讳,反而显得我过分端着了。 “殿下,您会骑马吗?”她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我······不太会。”我说的是实话,并不是在谦虚。虽说骑射对皇子来说是必须学习的功课,但我也仅仅只是学过而已,这么多年过去,早就没了任何信心。 “没关系,你跟我一起,不会出事的。我带你去挑一匹马。”她没有多问,十分热情,我也不好意思回绝,就跟着她去了。 来到马厩,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天她牵着的那匹枣红色小马,矫健优美,长鬃飞扬,一看就是一匹良驹。不过,它的脾气应该不怎么样,性子也有些急躁,想来那天还是它闯的祸,我收拾的烂摊子。 韩逸章一走近,它就兴奋得蹶蹄子,还差点踢到了人。要制伏这样一匹烈马想来并不容易,韩逸章还是有些本事的。 “它叫小红,是我的马,别的都好,就是有点冲动。对了,那日你应该已经见过它了。”她缓缓抚摸着马,我竟然从她脸上看到了一点慈爱之色。 小红,这名字还真是够直白的。 “韩姑娘的马实在是良驹一匹。”我由衷地赞叹道。 她果然十分受用,嘴角不停上扬:“哪里哪里,普普通通罢了。那边还有一匹马,性子比较温顺,应该适合你。”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匹小白马,毛色雪白,毫无杂质,微微昂起的头颅显得圣洁又高贵。 “这是小白,是我舅舅的马。你去摸摸它看看。” 小白······我果然不能对这一家人的起名水平抱有任何的期待。 我走过去,试探性地摸了摸它,它的毛yingying的,凑近去看更是洁白无瑕,令人心生喜爱。 它看上去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没想到真如韩逸章所言,性子十分温顺,还低了低头,方便我来抚摸。 “它这是很喜欢你呢。” 我也喜欢上它了。 我们骑上马,除了军营,开始往辽阔的大漠进发。其实也并不难,我本就有一点基础,小白又跑得很稳,耳边滑过呼呼的风声,在辽远的天地间,我终于有了一种完全挣脱束缚的感觉。 停下来后,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周围是稀疏的荒草,阔大的天空,身处其间,更觉自身渺小。 那之后,我时常来找她骑马,她和我年纪相仿,性格爽朗,全然没有迂腐之气,相处起来十分自在。 刚开始我骑马还算规矩,倒是她的小红喜欢到处乱窜,后来我胆子逐渐大了起来,经常超过她,还总是远远地把她甩开。 但就算跑得再远,跑到天边,我心中还是有一个填不满的洞,时时想起时时刺痛。 她骑马比不过我了,就逼着我和她切磋武艺,她多年习武,而我却不精此道,所幸我身体还算强健,扛揍不在话下。 有一次李翊看见了,怪她欺负我,韩逸章有些不服:“端王殿下看着瘦弱,但是力气可大了,我看他倒是潜力无穷。不如舅舅你指导他一下。” 没想到李翊当真放在了心上,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指导点拨一下我,说是要教我一点东西,不能让我白来。再加上还有一个陪练的,过了大半年,我的武艺已经突飞猛进,韩逸章力气比我小,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了。 李翊说是因为我身体的底子不错,私底下还打趣说我有梁将军的基因在,一定不会是孬种。 整日和他们待在一起,我的心境都变得舒爽畅快了不少,原来置于那狭窄宫室间,心思总是别扭曲折,现来到这辽远开阔之地,只觉得心胸也宽广了不少。而且年纪渐长,我也更成熟稳重了些。 这天,韩逸章提着酒来找我,最近她时常来蹭饭,我府里的人早就见怪不怪。 一开始,几个小丫头还会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栗子清了清嗓子,对他们发表宣言:“我说,你们可不要多想啊,王爷可是说过了,只跟我一个人说过,这位韩姑娘不是她喜欢的姑娘。我们家王妃是谁你们不是都清楚吗?不清楚的话我再说一遍——除了裴大人,不作他选!” 几个小姑娘点头如捣蒜:“清楚,当然清楚。” 我梗住了,栗子在这段时间凭借着我嘴里偶尔透出来的一点东西,已经自作主张添油加醋地把我和裴渡的故事编排成了一出虐恋,什么年少相爱,被皇帝生生拆散,终成一对怨侣,相隔万里还是无法忘怀,互相记挂。 他每讲一次,就能收获一波新的眼泪。 要不是我亲身经历,我都能被他唬过去,我看原来裴渡讲给我听的那痴男怨女的话本子都没有这么精彩! 话说回来,韩逸章今天带了一瓶酒,看来是要在这喝了。 她给我也倒了一点,但我只能推脱:“我不能喝酒的,怕是会酒后失言。” “我也会。只是我看你我都有心事,想借此机会剖白一番罢了。我想,说给你听还是没有问题的。”说着,她还是把递给我的酒又收了回去。 我看她喝了一杯又一杯,倒是面色淡然,察不出醉态。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边吗?”她有些黯然地开口。 “为了逃避你爹逼你成亲。” “其实也不是,我若是铁了心地不想,我爹又如何能强求我呢?当年我还不是把和太子殿下的婚约都退了?”看来她确实是有些醉了,说出口的话都有些不加思索了。 我没有搭腔,她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如果你有一个心上人,明知道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更没有办法和他成亲,你会如何?” 我突然被她戳中了心事,思绪复杂,更加不敢看她。 “我喜欢谁不行呢?喜欢谁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呢?就算我没有喜欢的人,自在一生又如何呢?可我偏偏喜欢的是我的侍女。” 我震惊了一瞬,还是安静地等她说下去。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那个缺口。 “我从小性格就是娇蛮任性,甚至有些不讲理,但她确是那么体贴,那么温柔,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我不知道这种复杂的感情是什么,但我知道,我依赖她,我不能没有她。我就这样一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关爱,她的温柔。直到我二十岁那年,她试探性地向我请求,问能不能放她出嫁,她还会时常来看我。我不知道怎么的,嫉妒一下就冲昏了我的头脑,我不在乎她想嫁的人是谁,我只知道,她要嫁人了,要离开我了。我当时应该很愤怒吧,对着她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还说永远不许她出嫁。” “她却一点怨言也没有,表面上还是那么温柔体贴,她说那她就不嫁人了,一辈子陪着小姐。但是我心里更加痛苦了,我觉得我做错了,我太过分了。我挣扎了几个月,她对我好一分,我就痛十分。她最向往的不过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我凭什么这么自私,非要把她拉入泥潭?于是我同意了,我同意她离开我了,我同意她嫁人了。她果然还是经常会来看我,但我看着她辛福美满,看着她生儿育女,本应该满怀祝福,但我的心却像堵住了一般。那几年正好是朝局动荡的几年,我整个人更是浑浑噩噩。于是我干脆不顾阻拦,只身骑马来了这。” 我哀叹了一声,这世上求而不得的事情何其多! “现在我想通了。是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东西,我怎么撒娇耍赖、撒泼打滚,都不是我的。我会把这段感情埋藏在心里,从今往后,所求即是做个自在快活人。”她面色淡淡,看不出悲喜。 “那就祝你得偿所愿。”我拿过一个杯子,自己倒了点酒一饮而尽。 “哎,不如还是你和我成亲吧,反正我们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了。”她笑得有点狡黠。 我被嘴里的酒呛到了,重重地咳了几声。 “我开玩笑的,你可真不经逗。我知道你心里也有人,还对那人情根深种,至死不渝。”她啧啧感叹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也不想藏着掖着了。 “因为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她的表情十分认真,但没过一秒就破功了,笑得开怀:“其实我是听他们说的。” 她指了指在远处探头探脑的栗子。 这个大嘴巴,我一定好好找机会收拾他一下。 “不过你跟我不同,这位裴大人对你可上心了,你们应该是两情相悦才是。” 我有些脸热:“你别听他们胡编乱造。” “这我可不是听他们说的。这现如今权倾朝野的裴大人,竟如此不识好歹,非要保下废太子,差点开罪了当今圣上,锦绣前程差点夭折,所幸还是有好手段,逃过一劫。这话,我可不是听他们说的。”她冲我笑了笑。 我差点捏碎手中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