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池家人是不被上天眷顾的人。 太久了。 久到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负这一可怕的诅咒，又是因为什么诅咒才会降临，只知道池家的后代因此慢慢地失去了女子。他们寿命短暂，频繁的经受情潮的羞耻折磨，无法与女＊＊合，只能被迫屈于同性身下。 池家人就在这样的情境下苟活，挣扎，直到他们悄悄的与四个不同的家族建立契约，两箱平衡之下池姓男丁迅速消亡的宿命才得以缓和。从初代契约算来，到如今也有数百年了。 每一个拥有誓约的家族，池府都会为其在祠堂之中的香炉里点上三根燃香，燃香倚靠契约燃烧，经久不灭，除非契约损毁，否则它是不会轻易倒塌的。 黄家是顶替百余年前的樊家，补进来的家族。若不是家里出过两位融血之人，位次还要居于洪家之下。 而这其中之一位融血之人，便是黄景行。 黄景行是黄家老爷子黄玉飞的二儿子黄玦同外头的女人生的孩子，私生子的身份不好看，幼年时便一直养在旁支里。后来黄玦发妻生的孩子都因意外夭折，子嗣实在单薄，这才把他接进了本家。几年后池府十三爷池渊之新丧，十四爷池瑞之接任，在四大家族中遍选融血之人，黄景行和池瑞之才第一次相识。 本来黄家是盘算着让嫡出的本家少爷先上，若是祖宗保佑能有一个同十四爷融血成功的，黄家日后的基业地位就不用愁了。可谁知大小少爷们没一个争气，最后竟是黄玦那个被揪过去凑数的私生子爆了个冷门。 从那之后黄景行在族中的地位可谓是一夜之间翻天覆地，从被人指着脊梁骨唾弃的私生子一变成了家里唯一的大宝贝金疙瘩。他搬进池府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从前在旁支族家生活时常常相伴的小侄子接了过去。那便是黄宴清。 黄宴清跟他算得上是同病相怜，父母早死，没有长辈庇护，生活在舅母家日子并不好过。对于他整个空白的童年来说，只有小叔对他好，去了池府之后，小叔喜欢十四爷，他就也喜欢十四爷。 融血之后那惊人的融合程度也让黄家再没有了敢议论黄宴清和黄景行的人。本以为日子就会那么平淡的，和暖的过下去，直到三年前黄玦的大哥黄辽去世，他们平静的生活才泛起了从未有过的涟漪。 黄玉飞儿子众多，大儿子没了，本来该其他的儿子们各凭本事，可黄玦唯一的孩子是黄景行，是受到池府青睐的人，这也就意味着下一任的家主，必然会是黄玦。 黄景行便是那个时候，突然动了心思。 他沉稳，早熟，自小便优秀远胜族里的同辈，可他也不过是个无人问津了多年的孩子，所以他心中自然有恨，有怨，他不愿让自己多情、冷酷的父亲白捡了这个便宜。 他需要竞争，需要更大的助力，更稳固的地位，除了池府，家里的生意对他而言同样重要。父亲在企业里的关系盘根错节，他却孤身一人，于是他在痛苦纠缠数月之后，选择了隔壁城市风生水起的于家，选择接受于家小姐的求爱，并跟她成婚。 他不爱于小姐，他心里的情意早在十几岁尚是少年时就给了池瑞之。可他有他的野心，有他的抱负，所以他希望池瑞之能够等他，他说他不会撕毁契约，婚后也不会与于小姐过分亲近，有时间仍会回到池府陪伴他，他们的情分更不会因此有任何分裂… 池瑞之没有回应他的承诺，只是觉得好像从那天开始，自己就读不懂他了。而他亦没有多言，也许他潜意识里认为池瑞之生在池府，长在池府，一辈子都无法脱离，便也会一辈子为了他留在原地。 他的婚姻并不顺遂。 于小姐对他一见倾心，只是可惜后来她红颜命薄，因为一起车祸意外离世。而黄景行凭借着于家的助力，三年间就慢慢站稳了脚跟，如同换了一个人。三年之后他们再相见，已经物是人非，大不相同了。 其实的确就如他所言，他从未对于小姐动过心，他心里始终只有池瑞之一个人。池瑞之也能够理解他的心思，因为他们多年的情分更愿意成全他，可就像那天在书阁门口对他说的，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这只是他的选择。 他选择了夺回自己应有的一切，也选择了和池瑞之错过。 玉佩里的血色彻底消失的那日，他们之间的牵连也被彻底斩断，再也不会有以后。 黄景行并不是他命里的那个人。 遇到宋啸之后，池瑞之更加笃信这一点。 他本不想对谁再提起自己的往事，血玉褪色后也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原以为余下短暂的生命会像死水般平静无波，可偏宋啸出现在了他身边，然后开始霸道的、固执的沾染他的生活，最后让他灰暗的生命一点，一点的重新闪亮了起来。 所以他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他听，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自己身上的枷锁，也愿意给他自由，让他决定清楚之后再做出自己的选择。 宋啸默默听完了他冗长的故事，然后在他说他可以让自己选择退出的时候，停顿无言了良久。 屋子里一下寂静下来。 他一言不发盯着眼前正襟危坐的池瑞之，看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平静的表情逐渐出现裂缝，最后在嫣红眼尾一点点染上无措和惶恐，差一点就要全然瓦解时，才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你真的想让我选？” “瞧瞧，我不过等了这么一会，你就要哭了。你还说你愿意让我选择留下还是离开？你分明就一点都不想放我走。” “你怎么这么喜欢口是心非？” 宋啸叹了一口气，把他拉过来抱进自己怀里，“你告诉我，你不想我离开，那你应该怎么说，嗯？” “…” 池瑞之刚进到他怀里就迫不及待的伸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泪滴啪嗒啪嗒地往他肩上掉，好半晌才抬起头，眼泪汪汪的抱着他的脸亲了好几口， “你不要走，我不准你选了…你不要走。” “还想问我这个问题吗？” “不问，不问了…” “乖，这才对。” 宋啸极爱怜的在他发丝上吻了吻，好不容易终于疏通了自家别扭老婆的心结，立马瞪着狗狗眼趁热打铁， “以后有什么事都要明白跟我说，我最疼老婆了，你把心事藏着瞒着，自己会憋坏的…最后还不是我心疼？” “你舍得我这样吗？” 池瑞之包着一汪眼泪赶紧摇头，踮起脚尖在宋啸眉心印了一口，“笑笑，我舍不得的。” “乖宝贝…我也不舍得你，别哭了，来，跟老公再亲一个…” 池瑞之心里积压了许久的愁云终于是真正的散了，这会儿是什么都不想拒绝，便是宋啸现在要脱了他的衣裳又像那晚一样对他做那样的事，他也是愿意的。 安安静静的，两人就那么坐在地毯上搂抱在一起，时不时还会凑的更近，耳鬓厮磨的说悄悄话。 池瑞之黏的紧，缩在宋啸臂弯里又听他说了许多从小到大的事情，眉眼弯弯的对他口中自己没经历过的一切都很好奇。 “等我们融血了，我就带你出去走走。” “好。” 门外风铃突然响了两声，宋啸拍拍他，站起来去开门，打开一看却是纯风站在门外。 纯风瞧见是他，略点一点头，便看向了后头的池瑞之， “爷，彦叔让我来请您，景少爷和黄家人，还有其他三个家族，都到了。” “知道了。” “彦叔都准备好了？” 纯风恭敬地点点头，“您放心，都准备好了。” “嗯。”池瑞之沉吟一声，扶住了宋啸伸过来的手掌，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