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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延钟情》23执念

    107.

    大二那年,钟飞白追过一个小学弟。

    说是追,其实手段特别霸道不讲理,天天堵人寝室门口,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只会一味地砸钱。

    前前后后搭进去快两个月,终于把小学弟成功骗上了床。林巡调侃他不是个东西,非跟直男较什么劲,把人往沟里带了直不回去怎么办?

    那时候的他鄙夷不屑,能张开腿给cao的,说明天生就不直,和他有关系么?再说了,对方开始装出一副挺有骨气的样子,后来不还是收他钱了?

    到底是穷地方走出来的,各取所需罢了。

    之后再有瞧着满意的,钟飞白如法炮制,从未失手过。他正儿八经的感情经历几乎为零,始终围绕着“性”和“金钱”展开,所以哪怕是花心思追到手的小学弟,也在玩了三个月后,腻了。

    曾经使过的手段在宋延身上行不通,他不知道该怎么把人顺利哄回家,心里想着要好好沟通,可真见了面,却难以稳定自己的情绪,连日来所受的憋屈与苦闷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你这几天老躲着我干什么?知不知道我打了你多少电话?”他脱口质问,语气里有指责、有不满,更多的还是委屈。

    只可惜宋延听而不闻,抽回自己胳膊后,态度十分客气地提醒他两人已经分手的事实,并表示不希望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不再有任何牵扯……?

    钟飞白呆了一下,几天没见,宋延好像变了一个人,客气得令他感到陌生,心慌。他一直以为宋延躲他是因为在气头上还没消气,不然家里那些东西为什么不拿走?

    他知道自己食言在先,宋延可以数落他、骂他甚至抽他,想怎么惩罚都行,就是不能这么对他。

    “等等!”他拉住要走的宋延,老实地认错服软,“是我错了,你别这样行不行啊?我以后真的不出去玩了,酒也不喝了。”

    “那是你的事,不用告诉我。”宋延避开他的触碰,径直往里走。

    “是我不好!”钟飞白冲上去从后面一把搂紧宋延的腰,抱住不让他走,急切地解释着,“你回老家那么久,我就大年夜那天去过超市,真没出去玩过,陈齐萧找我我才出去的。”

    “松手。”

    “他前天还打电话叫我出去喝酒,我没去。”

    钟飞白的脑子能这么转不过弯来,宋延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在装傻,不过不重要了。他掰开钟飞白紧扣着的双手,依旧是那句话:“你的事不用告诉我,回去吧。”

    “我不回去!”钟飞白急了,故技重施地缠上去抱紧宋延,“你跟我一起回去!”

    宋延这趟回来只是取点东西,下午就得出发回工地,没时间跟钟飞白耗下去。他耐心用尽,态度没了先前的客气:“你该干什么干什么,都跟我没关系,咱俩已经分手了。”

    钟飞白心里一酸,近乎无理取闹地和宋延死磕着,跟紧箍咒似的将他勒得死紧,嘴里嚷着“我不分”,又接着认错:“我错了!”

    108.

    前厅忽然传来激烈的争吵,伴随着“咣咣”的撞击声。周梁立刻放下筷子,起身赶过去,在过道里就听见自己兄弟的吼声。

    “我他妈都说我错了啊!我错了还不行么?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别在这儿发疯!”

    “发疯也是你逼的!”

    钟飞白什么暴脾气,周梁再清楚不过,气急了砸东西那是家常便饭。几步跑过去一看,前厅的椅子果然东倒西歪,徐大爷堆放在桌上的杂物也散落在地。

    宋延平静地看着快要哭的钟飞白,沉默了几秒后,终是问道:“你跟别人睡一起的时候,想没想过我?”在钟飞白惊讶地睁大眼睛时,他说,“回去吧,不要再闹了。”

    他语气很淡,显然已经不在乎答案是什么。

    钟飞白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确实和一个鸭子同床睡了一晚,即便什么都没做。

    “回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

    周梁见状,担心兄弟再发疯,及时上前拖着钟飞白往外走,又跟宋延匆匆打了个招呼,麻烦他收拾残局。

    宋延扶正桌子,抬头见赵小宽拄着拐托着肚子站在过道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自己的私事给其他人造成麻烦,继续待下去恐怕会更麻烦。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没事,不用安慰。去吃饭吧。”

    109.

    “cao,你别拉我!”钟飞白不想走,奈何干不过周梁,骂骂咧咧地爆着粗口。

    “那是你家么?要发疯能不能看看地方?”周梁强行拽着他一路往巷子口走,“不是我喷你,能不能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钟飞白猛然想起重要的细节,“快松开!我他妈有事!cao,快啊!”

    周梁放开钟飞白,叮嘱他别回去发疯,哪知钟飞白一个屁都没放,头也不回地朝巷子口跑了。

    这事闹的……

    算了,回家吃饭要紧。

    110.

    酒店房间里没有监控,钟飞白只能找陈齐萧打听情况,可陈齐萧也喝多了忘性大,压根不记得那个鸭子叫什么,是夜店里提供的服务。

    兄弟语气太过着急,陈齐萧担心地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再保证找的是处男,健康方面肯定没问题。

    去他妈的处男!

    钟飞白冷静过后,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几经周转,他站在郊区某所野鸡职院门口,拨通了夜店经理提供的手机号。

    接到电话的小鸭子以为钟少爷终于记起自己的好,欣喜若狂地往校门口赶,结果刚碰上面,就被一脚踹倒,疼麻了。

    钟飞白无视周围进出的学生,一脚踩在小鸭子胸口上,逼问他那晚干了什么。小鸭子一分钱没捞着,还白遭一顿打,吓得语无伦次,结结巴巴没一句重点,气得钟飞白又补了两脚。

    “有没有碰我手机?”

    “碰,碰了。你有电话进来。”

    “我cao你妈的!”

    小鸭子哭着说电话是误接的,因为钟飞白当时突然抱着他还说一直说梦话,电话没通多久,对面就挂了。

    钟飞白没问自己说了什么梦话,他好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能将怒火发泄在无辜的小鸭子身上。有几个热心肠的同学以为他在搞霸凌,冲过来想拉架,却逐渐引发成群殴。

    直到有老师出面阻拦,这场闹剧才得以平息。

    111.

    钟飞白揉着红肿的脸颊,不小心牵扯到嘴角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他怕见血没敢照镜子,回苏桥的途中越想越气不过,掏出手机拨通了唐勇的电话,想请对方好好整整那几个傻逼学生,谁知遭到拒绝。

    “你要多少钱?开个价。”

    “这不是钱的问题啊。”唐勇左右为难,架不住钟飞白出手阔绰,“你对象知道这个事不?不是不想帮你,我怕他回头找我麻烦。”

    闻言,钟飞白惊得险些追尾,找机会变道找了个空位在路边停下。

    从唐勇口中,钟飞白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缘由。原来唐勇没有去外地避风头,当初他收到的那两条短信是宋延安排发的。

    唐勇说,二十万除去治疗费只剩一万多,两个小弟的亲戚闹到医院要求补偿,所以才发短信让再转五万,结果没等到钱,等来了宋延。

    宋延瞒着他,自己掏了这笔钱,还警告唐勇不准再联系他,说酒吧发生的一切自己都了解,也有证据,如果唐勇敢再找他,等着进局子吃牢饭吧。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你对象还挺凶的,万一真把我送进去,我不亏大发了?”唐勇以为钟飞白的对象同样家世显赫,说完叹了口气。

    112.

    钟飞白坐在车里沉默地抽着烟,一根接一根。

    以前总烦宋延多管闲事,干涉他的社交,他现在才明白过来,宋延为什么会过问那么多。他让宋延默默地cao了很多心,还搭出去五万块钱。

    大手大脚惯了,五万块钱在钟飞白眼里仅仅只是毛毛雨。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相反他太知道穷人穷的时候能有多卑微,为了钱甚至可以抛下尊严。

    他曾经以此为乐,用钱在穷人身上找快感。然而此刻,却难受得鼻子发酸,烟呛进嗓子,咳出了眼泪。

    宋延从来都不要他的钱,明明很穷,住着那么破的廉价出租房,居然倒给他花钱,脑子让驴踢了么。

    真他妈傻逼。

    太傻逼了!

    钟飞白掐灭香烟,直奔苏桥。不管宋延相不相信,他都要解释清楚,把五万块钱还回去。可等他赶到那栋民宅时,周梁告诉他,宋延已经走了。

    113.

    钟飞白失眠了。

    坐沙发上看了一场又一场电影,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他被情绪反复折磨多日,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他梦到曾经虐待过的床伴,哭着求他放过。梦到用钱羞辱穷人的自己,笑得有多猖狂欠揍。还梦到了大二时追过的小学弟,哭着骂他是畜生。

    甩人的那天,他“物”尽其用,cao够最后一炮提出的结束。小学弟愣愣地看了他许久,在他穿上衣服准备走人时,哭着扑到他身上,撕心裂肺地辱骂他。

    “钟飞白,你烂到根上了!我瞎了狗眼才跟你好!你他妈就是个畜生!死去吧你!”

    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想起来了,他说了很难听很难听的话,小学弟哭得更厉害了,求他不要分手。再后来,小学弟拿着他的钱,退学回老家了。

    .

    醒来后,钟飞白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如同傻了一般。他心想自己大概真的是个烂人吧,烂到根上的那种,所以宋延不要他了。

    不怪宋延。林巡说得对,他不是个东西。

    他麻木地去了昨天去过的那家母婴超市,又麻木地听从导购的介绍,给小油条从头到脚买了好几身新衣服,去了周梁那边。

    赵小宽看到他微肿的脸颊和眼里的红血丝,想安慰两句,可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飞白垂着脑袋拨弄手机,翻看自己和宋延的微信聊天记录,从加上好友的第一天开始翻。其实没多少内容,宋延那时候几乎24小时陪着他,还是回老家以后,记录才多了起来。

    “那什么,你吃橙子吗?”

    被赵小宽打断思绪,钟飞白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橙子,清香扑鼻而来。

    他又想宋延了。想起两人一起逛超市,宋延拿着橙子问他喜欢吃什么水果,他嫌麻烦,摇头说不爱吃水果,宋延还是买了几颗橙子。

    他伸手拿了一瓣送到嘴边,但并未张口。

    “吃啊,挺甜的。”

    看着过去被自己欺负过的赵小宽,钟飞白觉得自己烂透了。

    115.

    多亏有赵小宽和周梁,钟飞白精神状态好转许多。三天的等待后,他知道了宋延的下落。宋延没有躲他,而是上班了,在邻省某个小县边缘的工地上,过几天会回来一趟。

    这是唯一的机会。等周梁电话一结束,他追问具体城市。

    “他没说,我劝你也别问了。”周梁没有拐弯抹角,“追根到底,你就是不甘心,想扳回来。继续耗着没意思,学学林巡,赶紧找个事干干。”

    把宋延追回来,是钟飞白现在最大的执念,他什么都不想干,就想要宋延跟他好。他又问周梁订散伙饭的餐厅在哪,想过去。

    “去了准备再闹一场?”

    “不闹。你们吃你们的,等快结束时你给我发个微信。”钟飞白不爱听周梁劝,起身说,“先回去了。”

    116.

    饭局那天,钟飞白没等来周梁的消息。

    他知道没消息意味着宋延不想见他,只能在徐大爷家门口等着,试图碰碰运气。这一等就等了近三个小时,打发时间的手机也没电自动关机了。

    早春的夜晚,寒风依旧凉飕飕的。钟飞白吸了下鼻子,起身来回走着活动筋骨,走了几分钟,又蹲靠在门槛上,继续等待。

    过了十几分钟,他老远瞥见两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巷子里,其中一个推着轮椅,是宋延和周梁他们回来了。

    117.

    领教过钟飞白的死缠烂打,宋延丝毫没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四目相对,他们彼此都没开口。

    周梁快速开门,推着赵小宽进了屋,将空间留给门外的两人。

    昏黄的白炽灯从屋里照出来。光线下,宋延扫了眼钟飞白被冻红的鼻尖,开口打破沉默:“别再找我了。”

    等门关上,室外又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朦胧的月光。看着模糊不清的宋延,钟飞白心想看不清也好,宋延愿意停下来跟他说话,说明还有机会。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不知道你打了电话。那鸭子是我发小给我找的,我没睡他,真的。我醉成那样了,想硬也硬不起来啊。”

    一路开车回来,宋延有些累,没精力应付钟飞白。听完后,他问:“说完了吗?”

    “我喝多了胡言乱语,自己都不知道。”钟飞白想了想又补充说,“就算能硬,我也不可能睡他啊。”

    “行,我知道了。”

    “……”尽管看不清宋延的表情,可冷淡的语气却听得清清楚楚。钟飞白怕宋延进去,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宋延,“这卡里有五万块钱,给你。本来想给你转账的,感觉还是当面给你好一点,我听唐勇说了。”

    宋延干脆地收下:“卡回头寄给你。”

    该解释的解释了,该还的钱还了,钟飞白如释重负,接下来能好好谈正事了。刚想开口挽回,宋延叫了他的名字,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这阵子一直在忙,我真的挺累的,没精力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有点困,先回去睡了。”

    钟飞白哦了一声,虽然很想继续说下去,但宋延困了,只好作罢。他不是突然善解人意,只是学会了心疼。

    在宋延进屋后,他又走过去扒住即将合上的木门,问宋延:“你什么时候回去啊?在哪个公司上班?”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走吧。”

    “……”

    118.

    隔天一早,钟飞白起床就往苏桥跑,想请宋延一起吃早点。他没想到,宋延走得比他早,周梁还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

    宋延退租了,行李全部带走了,短时间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他不相信,迅速跑上二楼,宋延住的那间房门此刻开着,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空荡荡的。

    他的心仿佛也跟着空了。

    119.

    回家冷静了许久,钟飞白还是没办法接受宋延离开的事实。周梁说他只是不甘心,他这一刻才明白自己的的确确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结束。

    他想找到宋延,想马上见到宋延。

    邻省、小县城、新项目、车程时长,钟飞白从仅有的线索里开始调查,不惜打电话给他爸,问邻省最近哪个城市有新建项目。又给周梁打电话,托他问问自己亲哥周政,有没有什么线索。

    钟国权以为儿子终于开窍肯好好工作,很快锁定结果,问他有什么想法。与其到别的公司,不如在自家公司里历练。

    “爸,你再帮我查查他们公司有没有一个叫‘宋延’的,应该是项目经理吧,最近刚入职的。”

    “查这个干什么?”

    “我要去找他。”钟飞白走之前扔出一个重磅炸弹,“先跟你说好了啊。他是我男朋友,我以后会跟他结婚。”

    “简直胡闹!”

    120.

    这农村真是落后啊。

    看着连车都开不进去的小土路,钟飞白直皱眉头,忍不住佩服自己能追到这种地方来。他倒车后退,掉头开出村子,在大路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将车停下。

    因为不确定宋延是不是住在这个村子里,他没有背包,徒步往村子里走去。

    走了小一公里,钟飞白累得停下来歇了会,身后忽地传来“突突突”的噪音,由远及近。他回头,是一辆蓝色的三轮摩托车。

    好心的村民见是城里来的小伙子,以为公司里来的新员工,老远就冲他吆喝,待至跟前又热情地招呼道:“小伙子,我稍你一段!”

    “啊,哦,谢谢!”钟飞白看着大爷屁股旁边有些脏的空位,咬牙坐了上去。

    “新来的啊?”

    钟飞白听不明白,含糊点头。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和瓦房,耳边是三轮车发出的“突突突”噪音,他忽然想到什么,问:“大爷,你这是三蹦子么?”

    “啥?”

    “三蹦子!”

    “哦哦,是哩。”

    原来这就是三蹦子啊,真颠屁股。钟飞白无聊地东看看西看看,又问:“大爷,有没有人借住在你们村子里啊?附近有个工地是不是?”

    “有有有,我送你过去。”

    三轮车颠得钟飞白屁股实在难受,还没到目的地,便提出想下车走走。大爷放他下车,给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东边,告诉他公司里的员工暂时都住在那一片,等彩板房建好,就会搬走。

    他谢过大爷,继续往前走。

    钟飞白没想过今天就能见到宋延,来的路上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看到宋延的那一刻,他的双脚像是被定住一般,挪不动步了。

    仅仅只是一天没见,感觉过了很久很久。

    瓦房前有一个小院子,院前有一块空地,空地上种着一片绿。宋延就蹲在一小片菜地前,边上站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大妈,两人在闲聊着什么。

    他看着宋延,慢慢地走过去,边走边想:自己这回真是栽了啊。

    没有宋延的生活,好像是不完整的。

    他一定要把宋延追回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