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冬天来得很快,但又过得很慢,时间像是要冻结了一般慢吞吞地走着。 星禾不喜欢冬天,他畏寒,身体免疫力低,容易生病。但是今年不一样,因为俞怀苛的存在,星禾整个冬天都心情不错,在那晚俞怀苛回复说想他之后,他更是一点也不讨厌这个季节了,甚至有点庆幸自己发了烧。 星禾的手在冬天总是冰凉的,不怎么捂得热,俞怀苛便在课桌底下偷偷牵他的手,把自己手心发热的温度传给星禾。但他成绩好,时不时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这时候星禾着急忙慌地想把手抽出来,急得脸发红,而对方却淡定自若把手握得更紧,站起来没有什么波澜地说出一个答案,又坐下。 星禾忍不住想俞怀苛的胆子怎么那么大,他好像做什么事都不用担心,因为他一定能做好。星禾很羡慕俞怀苛有这样的勇气。 事实上也根本不用担心,高中生的课桌上堆着一摞一摞的书本,是能压垮一个人的重量,课桌下方的视线被严严实实地挡着,没有人会看到,也不会有人刻意去在意那点隐秘空间。 但星禾仍因这点紧张而感到真实,只有心猛烈地跳动,他才能真正意识到,他和俞怀苛的关系,是真的近了。 这周五下课之后星禾要去接乔心陶,陈月琳要加班,乔永华工作也一直挺忙的,任务落在了星禾身上。 他对乔心陶有一种说不上喜欢、也不算讨厌的情感,但一般时候,乔心陶都很听他的话,似乎知道这个哥哥不太喜欢她,所以会小心翼翼地不惹他生气,甚至会把自己的好东西慷慨地分星禾一半来讨个欢心。 星禾之前接过几次,从他的高中到乔心陶的小学需要坐五站公交车,在星禾还没赶到的时候,乔心陶总是很乖地待在教室,哪也不去,就等着星禾,这一点倒是和他挺像的。 一出教室空气凉飕飕地灌进来,星禾打了个哆嗦,把围巾又拢了拢。 “我今天去接meimei。”星禾站在公交站牌,半张脸埋在柔软围巾里,留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俞怀苛,眨巴几下。 “嗯。”俞怀苛点点头。 周围好些不认识的学生都在等公交,三五个人扎堆站在一块儿,说话声断断续续,只有他们二人是最安静的。 公交车来,一群人上车之后,星禾看了看本该上车回家的俞怀苛,问:“你...不上吗?” “跟你一起去。” “啊?哦...”星禾短暂地愣了一下,他找不出俞怀苛想跟他一起去接meimei的理由,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俞怀苛也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星禾心里有些雀跃,很快地抿了一下因为开心而上扬的嘴角,手有点不知道往哪里放,就抓紧了书包带。 去乔心陶学校那班的公交车人不多,两人并排坐。星禾坐里面,靠着窗,把书包抱着,想说点什么,又没找到合适的话题,只好盯着窗外。 天气冷,车里开了暖风,等稍微暖和些了,星禾看着看着又有点昏昏欲睡。 “你meimei几岁?” “唔...八岁,”星禾仔细想了想,上一次乔心陶过生日的时候蛋糕上写了个数字8,“小学三年级。” 过了会儿,俞怀苛又问:“她叫什么?” ?“乔心陶。” “乔?” “嗯,”星禾解释,“我mama是离婚后再嫁给乔叔叔的,生了meimei,她挺可爱的,很讨人喜欢。” 俞怀苛侧头看星禾。 今天出了点太阳,看似暖和,实际没什么温度,照在星禾软塌塌的头发上,感觉很好摸的样子。星禾整个人都看起来很软,阳光为他的略显苍白的皮肤添了一丝润色,刚刚在室外的时候,鼻子也冻得红红的,他自己肯定没发现。 俞怀苛没有多想,于是说:“你也是。” 星禾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可能只是俞怀苛随口接的一句话,但星禾忽然觉得心里头很暖和。他还不能很坦然地接受别人的夸奖,不太习惯。那些被从小夸到大的孩子,是不能理解心情的。 星禾低下头,显得很腼腆。车窗外光影跃动,他张开手掌,看细碎的光跳在掌心,又离开,什么也没留住。星禾合上手掌,过了约莫一分钟,才又和俞怀苛对上视线。 “我...想牵你的手。”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睫轻轻颤着,和他的声音一样轻。这没有什么可比性,俞怀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只是有点混乱,或许是被刚刚星禾手上的光晃了眼睛,又或者,因为他说话的姿态很乖、眼下的痣很浅。 俞怀苛觉得他们明明做过最原始最本能亲密的事情了,怎么还会在牵手这样的小事上犹豫。 很明显本能行为代替了回答。俞怀苛已经伸出手,他的手掌比星禾的大,星禾心情很好地把自己的手覆盖上去,手掌相贴,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挤进俞怀苛的指间,十指相扣,热量传递。 俞怀苛莫名地有些紧张,呼吸不畅,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 “你觉不觉得...”星禾说了半句话,声音就被公交车里的播报音盖过去。 他声音小,后面半句话俞怀苛没有听见,没来得及细想,就感觉到星禾利索地把自己的手收回去了,好像没有任何不舍和留恋,然后星禾对他说:“到了。” 他们下车,俞怀苛的心里没来由的空了一下。 他走在星禾后面,目光又不自觉落在星禾的手上,回想刚才星禾细瘦的手的触感,有一点凉,骨节略小,但很明显。 从他们牵上手到抵达目的地,中间过了三站,花了八分钟,却好像只有八秒那么短,短到光刚落到星禾的掌心就已经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