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通天龙宫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通天龙宫 元虹说道:“你以为拿住了我们几个就能号令天下群妖,成为天地至尊?你也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陆月归踏在元虹背上的足尖慢慢拧了几下,微笑道:“趴在地下的是英雄还是狗熊?” 方云漪受伤之后左臂剧痛难当,头脑昏昏沉沉,瞧见陆月归折辱元虹,气喘吁吁唤道:“大哥哥,不要……” 重陵眼中流下泪来,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元虹瞧见他俩苦楚的神色,面露微笑,用口型说道:“无妨,不必担心我。” 闵莲君狠狠啐了一口血沫,骂道:“臭红毛,趁早别发大梦了,你要做天地至尊,先拿把镜子看看你自己那副德行像不像!” 陆月归笑得狐眼弯弯,说道:“免了,还是你老兄先照一照罢。”撤回足尖,向群狐吩咐道:“把他们带到底层船舱分别看管,我瞧他们还能不能串通逃跑。” 群狐齐声答应,取来担架抬起方云漪等人送到船底舱室。这一回四人分别被关入小小囚室,四壁均是铁板所铸,连一扇小窗都无。牢门重重一关,屋里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极为局促逼仄,叫人气都喘不过来了。 方云漪虚弱无力躺在地下,左臂伤口血流不断,此时又觉有千万只蜈蚣毒虫在创面爬行啃噬,又麻又痒又兼疼痛。 不一会儿牢门打开,一束烛火射入屋中,陆月归陪着一个狐族大夫走入囚牢,微笑道:“太子殿下,我带大夫来瞧瞧你的手臂。” 那大夫将灯烛安放在地下,打开药箱取出药酒,替方云漪清洗手臂创面。一阵阵痛楚钻心刺骨而来,方云漪昏去醒来数次,方才清洗完毕。那大夫又给他涂上了厚厚一层生肌愈肤的药膏,裁剪纱布,紧紧裹住他的手臂。 陆月归抱着双臂站在一旁,问道:“太子的龙鳞还能长回来吗?” 那大夫踟蹰道:“小人的药膏从未在龙族身上用过,并无万全把握。” 陆月归说道:“罢了,左右是伤在手臂上,穿上衣服也就瞧不见了。”伸足踢了一下方云漪长长的龙角,微笑道:“好歹他的龙角没事,只要有这对笨笨重重的树杈子在,人人都能认出他是太子。” 方云漪的脑袋被他踢得转了过去,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烛火摇曳,光线幽暗,只见他惨白的脸满是冷汗,嘴唇上咬得细痕累累。 陆月归微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后还敢不敢逃跑了?” 方云漪眼神涣散,气喘吁吁道:“你……你抓了我们,到底有什么打算啊?” 陆月归笑而不语,方云漪说道:“你狐族意图天下霸权,可是有谁会服你?” 陆月归说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瞧不出来么?只要你们四个的小命捏在我的手里,老狼老蛇就会畏惧我、忌惮我,那么狼蛇二族、北漠南疆乃至其间百千妖族就尽在我狐族掌控之中。”摆手向那大夫说道:“给太子喂药。” 那大夫从药箱中一只小玉瓶,倒出一粒珍珠大小的丹药,送到方云漪唇边。 方云漪瞥眼间见那丹药赤红如血,哪里肯乖乖服下?抿着嘴唇摇了摇头,说道:“我……我不吃你们的毒药。” 陆月归说道:“这叫七绝散气丸,并不是什么毒药,其实你自己该最清楚啊。那日你们四个在法叶寺……呵呵,花好月圆亲亲热热的时候,我就命人焚烧此药,将香气散入屋中。这几日你们在船上的饮食也都掺了此药,你早就服用过不知多少回了,还怕什么?” 方云漪啊的叫了一声,说道:“原来这药叫做七绝散气丸。”暗想:“陆月归前几日把七绝散气丸下在我们的饮食中,药效毕竟稀释了许多。今日我们大闹一场,这坏狐狸怕我们再行捣乱,索性直接给我们喂药,药效更强数倍。” 他既知这是抑制内力的药物,更加不肯服用。陆月归也不跟他废话,拔下发簪,硬是撬开他的嘴来,大夫强行将药丸送入他口中。 方云漪xue道被点,无力反抗,被迫把药丸吞入腹中,立即头晕脑胀昏了过去。 自此以后,方云漪在舱底囚室中时梦时醒,备受煎熬。每日正午都有人进来给方云漪喂饭喂水,饮食比先前还要粗陋难堪。方云漪吃不下去,那人也不理他,草草喂了几口就算了。 陆月归每隔三日便带着大夫过来给方云漪强喂药丸,又亲自给方云漪补点xue道,双管齐下,内外兼施,绝不许他移动分毫。料想他也是如此整治元虹等人。 囚室之中度日如年,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日早上方云漪浑浑噩噩醒了过来,忽觉大船停在波浪上载浮载沉,晃得人肚里七上八下、颠三倒四,心想:“怎么船停下来了?到什么地方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牢门打开,陆月归微笑道:“太子殿下,劳你大驾挪动玉步。”四个狐族武士抬着担架走进来,将方云漪移上担架。陆月归在前引导,来到甲板之上。 方云漪直挺挺躺在甲板上,只能瞪着眼睛望着蓝天白云,却不能转头瞧瞧四周。 这日夏日海上风和日丽,海风拂面微带湿意,四周波浪之声滔滔不绝,方云漪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连日来腹腔内的浊气排空,焕然一新。 眼看着白云随风掠过碧霄,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宛若游子归乡、倦鸟投林,只觉这片天空说不出的熟悉亲切…… 甲板上人声喧哗,狐族船员们乱着收绳降帆。有人喊道:“陆官人,岸上派小艇来接了!”陆月归说道:“我和太子先走。” 狐族武士忙着用绳子绑住担架两头,吊在船舷之外的机括上。 担架晃晃荡荡吊在半空中,方云漪竭力转动目光,一瞥眼间,瞧见甲板上还并排放着三张担架,元、重、闵都一动不动躺在担架之上,各人双颊微凹,气色极差,周围都有一圈狐卫看守监视,等待着将人质挨个儿送走。 接着机括启动,担架一颠儿一颠儿往下降落,船舷挡住视线,方云漪再也瞧不见甲板上的情形。 一艘小艇停泊在下方海面上,艇中站着几个披坚执锐的狐族士兵,伸手接住了方云漪的担架。 陆月归纵身跃出大船,轻飘飘降入艇中。狐族士兵连忙行礼叩见,陆月归吩咐道:“开艇上岸。”狐族士兵立即cao桨将小艇划向岸边。 方云漪躺在飘飘荡荡的小艇之中,视线为船舷所局限成一小块,目光所及的蓝天白云也跟着飘飘荡荡。忽然东首一片极高极险的海崖切入视线,小艇越来越靠近岸边,那片海崖也就渐渐全部进入视线。 只见山峰连绵峭立,形势危恶险峻,靠海那一面犹如刀削般垂直而下,便如一片天然的巨墙矗立于海滩上。 方云漪心中一个咯噔,颤声道:“这……这是哪里?” 陆月归正目不转睛盯着那片海崖,闻言觉得十分惊讶,低头看向方云漪,说道:“你不记得了?” 方云漪怔怔问道:“我该记得什么?” 陆月归见他茫然的脸色不似做伪,不禁觉得好笑,说道:“这是你的故居啊,太子殿下,微臣送你回家了。” 小艇乘风破浪航向岸边,方云漪瞧见最靠海的那座山峰高耸入云,万丈通天,山顶依稀坐落着一丛丛宫室华厦,一片片琉璃金顶黯淡斑驳,但屋脊、四角、檐下的宝钻明珠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一颗颗白日星子。 那一面面外墙均以海岩构筑而成,本来漆成明媚热烈的朱红颜色,但经年风蚀而显出原本的灰岩色彩,与下方的山崖之色融为一体,是而这一片宫城就像是大海大山天然生成,而非人力所造。 片刻间小艇随着波涛冲上石滩,那片海崖危峰看来更加高耸险恶,人也好船也好,都渺小得犹如蚂蚁尘埃。 狐族士兵将方云漪抬出小艇,方云漪看见石滩东侧一道山坡连着几座堡垒哨塔,一队狐族士兵正奔出来迎接。那堡垒墙上有焚毁痕迹,但又新筑了砖石,显然是近年修补好的。 方云漪心潮澎湃,难以遏制,喃喃道:“我们一路航向东方,原来是到了极东海滨……那海崖上就是……就是紫霄天龙宫!可我听说龙宫荒芜多年啊,怎么你们狐族悄无声息鸠占鹊巢?” 陆月归笑了笑,说道:“太子太过激动了,还是先睡一会儿罢。”伸手在方云漪的昏睡xue上轻轻一拂。 方云漪知道他是不愿自己看见上山路线,却也无力反抗,当即昏了过去…… 约莫过了几个时辰,半梦半醒间感到身下软绵绵的,似乎是睡在褥子上,身子也已给人擦洗过,换上了干净柔软的新衣袜。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方云漪耳中隐约听见有人说道:“龙太子还没醒。” 方云漪想要睁开眼睛,但眼皮沉甸甸的不听使唤,又听见陆月归的声音说道:“他就是醒来也不会乖乖听话。嗯,把朱印涂在他的手指上。”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有人掀开被子,拿起方云漪的大拇指,在指腹上细细涂满了一种湿湿凉凉的东西,接着把他的拇指重重摁在一张纸上,稍作停留才揭开纸去。 方云漪浑浑噩噩想着:“我在什么东西上盖了手印?” 只听陆月归说道:“即刻飞鸽传书,把这封信和这几枚龙鳞一起送到哮月城,不由得丹金老狼不信。听说南蛮老蛇也在哮月城盘桓,也省得分头跑两趟了。” 有人答应了一声,陆月归又道:“等太子醒过来,记得要喂他吃七绝散气丸,决不能让他恢复内功。”那人又应了一声,陆月归说道:“成日价盯着他们乖乖服药也是麻烦,只盼老狼快些服软,把靖太昌还给我,只消给龙太子种下混元魔王符,那就一劳永逸,永无后患……” 方云漪听到“混元魔王符”五个字,不禁毛骨悚然。 耳听得脚步声响,陆月归等人快步离去。方云漪用尽全身力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置身于一张钿螺黑漆、雕龙画凤的大床上,但整个人仍是动弹不得,一时间,方云漪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 “陆月归此番把我们擒到紫霄天来,那也是撕破脸皮,再不遮掩狐族的野心勃勃。他送给狼王的信函中不知写了什么,又让我摁了手印,又送了我的龙鳞过去,十有八九就是佐证他已擒住我等四人,震慑弹压狼蛇二族,他狐族才好取代龙族做天下之主。老狼王和闵伯父爱子心切,说不定真的会屈服于狐族,唉,只怪我们四个太过粗心大意,现成的送到狐族手里做刀把子……” 他睁大眼睛移动目光,只见所处之处是一间厢房,文玩陈设富丽端雅,古意盎然,但门窗紧闭,光线幽暗,只有窗纸外透露出些微光亮,显得整间屋子死气沉沉,仿佛是许多年未曾有过人气。 再仔细一瞧,梁柱、墙角、地板都有火焚痕迹,虽然经过重新粉刷,但仍是掩盖不住昔日大战留下的惨状。 方云漪收回目光,心中思潮更如海浪般起伏:“这里必定是龙宫院墙之内了,却不知是哪间宫室院落。听说当年紫霄天陨落,通天龙宫付之一炬,尽数化为断壁残垣。但今日看来,龙宫屋舍均为海岩所筑,火烧不坏,其地基主体并未焚毁。狐族趁虚而入,神鬼不知占了龙宫,经营重建,驻扎人手。狐族如此处心积虑、费时费力修补龙宫,自然不是好心好意要物归原主。” 方云漪心中又愧疚,又无奈:“我也算是龙族的不肖子孙了,万里迢迢回到龙宫,却是为敌人所擒而来,身不由己,苦不堪言。龙族祖祖辈辈在天有灵,瞧见我这么窝囊受气,气也要气昏头了。” 方云漪闭上眼睛,又想:“不,我可不能安坐待毙!狐族现在孤立无援,人憎鬼厌,陆月归唯一的指望就是我们四个人质,只要我们四个能逃出魔爪,他还有什么大戏好唱?嗯,我手臂的外伤不要紧,所难之处一是我被封住xue道,不能行动,二是我的内功遭抑,不能运功。当务之急是冲破xue道,恢复内功——只要我能化为龙形,还有谁能拦得住我?到时候必要狠狠出一口恶气!” 但说到如何恢复内功,方云漪想来想去却是一筹莫展,暗道:“狐族的七绝散气丸厉害得紧,但那日我被刮去龙鳞,虹哥激怒之下冲破xue道,神威凛凛杀伤数人,看来虽然我们不断服药,遏制住了丹田真气,但经脉中总是游荡着丝丝缕缕的散逸真气。倘若我也能聚集调动这些真气,那我也能冲破xue道,再度自由行动,然后我就想法子溜出去,找个清净地方躲起来。只要断了那七绝散气丸,至多过个五六日,残存药物逐渐排出体外,胃肠里变得干干净净的,我的内功也就回来了。是了,每隔三日,陆月归就会过来补点xue道,逼我服药,我必得趁着这间隔的功夫加紧运功,方有一线生机。” 方云漪打定主意,便躺在床上暗自运转龙华神功,但四肢虚软,数次尝试都不能调动半分真气,心中难免急躁气馁。 他停了下来,睁眼呆呆看着床顶的云海游龙图案,屋里屋外悄无声息,偌大的通天龙宫万籁俱寂,唯有海风不断吹来,发出空洞悠长的回声,更增清冷凄楚之情。 方云漪心想:“当年龙族全盛之时,不知龙宫中多么热闹快活。我要是能见我亲爹亲娘一面,那该有多好……”他闭上眼睛,想象一家三口相聚团圆之景,心中略有慰藉。 稍作休息,继续运功,渐渐进入物我两忘、通明返照的境界,身子缥缥缈缈如在云端,一缕缕游丝似有若无汇聚相融。 方云漪耐着性子,将游丝归拢到一处,形成一股合力,再引导缓缓冲向被封的xue道。 起先毫无感应,但方云漪锲而不舍,如同水滴石穿一般,不断冲击xue道,不知尝试了几千百次,他所汇聚的真气越来越强大,而那被封的xue道越来越松散,忽然之间气血顺畅,自如无碍! 方云漪猛地睁开眼睛,一骨碌坐起身来,连忙抬手抬脚,摇头晃脑,竟然已经能够行动。 方云漪大喜过望,立即掀开被子跳下床来,只听叮叮咚咚一阵响,手足铁链互相撞击,铮铮有声。方云漪唯恐为人发觉,连忙抱住铁链,蓦地脚底一软,又坐倒在脚踏上。原来他数日不曾下地走动,肌rou筋骨都僵涩住了。 方云漪扶着床畔喘息片刻,正要勉强起身溜走,忽听门外靴声橐橐,似有十来个人走近门口。 方云漪心里一急:“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只听那群人已经走到门前,他无暇细思对策,赶紧爬回床上,匆匆盖被躺好。 屋门打开,方云漪眯着眼睛偷偷瞧去,只见一队狐族士兵领着一个大夫走了进来,陆月归施施然走在最后头。 方云漪感到数道目光射在自己身上,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用力闭着双目,唯恐被陆月归知觉他已经苏醒,心中大急:“糟糕!我好不容易才恢复行动,这姓陆的又来补点我的xue道了,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