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非礼勿视
第五十七章 非礼勿视 忽听得门扉响动,万俟兄弟双双出屋。元虹微笑道:“伯母,我们帮你收衣服。” 赵龄希面露微笑,说道:“那就有劳了,我也享一享清福。” 元虹笑了笑,和重陵一起取下晾干的衣服。 元虹问道:“伯母,衣服放在哪儿?” 赵龄希说道:“这个不忙,咱们先到云儿屋里说说话,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们商量。” 进得屋中,赵龄希一眼就看见床上被褥乱得如山陵丘壑,好似狂风卷过一般。 元虹咳嗽了一声,重陵立即抢到床边放下床帐,元虹说道:“在伯母跟前失礼了。” 赵龄希笑了笑,说道:“你们三个情感相投,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习武练气的孩子本就血气方刚,我都知道。” 元虹奉赵龄希坐了上座,兄弟俩侍立在两侧。 赵龄希说道:“你们也坐罢,我们家从来没那么多规矩。” 兄弟俩应道:“是!”移了两把椅子打横放在下首,兄弟俩端端正正坐下来。 桌上摆的三碗馄饨,犹自冒着乳白色热气。赵龄希温言道:“哥俩怎么不吃馄饨呢?伯母的手艺不合你们的胃口?” 元虹说道:“这馄饨皮薄rou多,光是闻着就无比鲜美,我们想等云儿回来一起吃。” 赵龄希点点头。 万俟兄弟知道她支开方云漪,一定是有要紧事叮嘱,因此屏息凝神,等待吩咐。 烛火的光影在赵龄希脸上不断摇动,她不过三四十岁年纪,容貌甚美,五官依稀瞧得出赵璋仪的轮廓,又因常年隐居世外,比赵璋仪多了几分洒脱豪放的气度。 只是,方云漪生得俊秀风流,面貌并不肖似赵龄希,料来他长得更像方大侠。 赵龄希微作沉吟,说道:“云儿从小就是马马虎虎的性子。有许多事,我和他爹爹不能不替他做足打算。我们待他虽然不算娇生惯养,但十几年来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唯恐他有一星半点儿的伤心难过,更害怕有人要加害于他……所以从不敢让他走出梨花坞半步,就连外面的朋友到家里坐坐,我们都不许云儿在旁边多听。” 元虹和重陵对视一眼,都想方大侠夫妇就算爱子情切,如此提心吊胆看管方云漪,似乎也太过分了。 赵龄希说道:“三年前,他爹爹骤然离去,我……那时我伤心欲狂,只恨不得一起走了。” 元虹说道:“方大侠是怎么走的?”顿了顿,“我们从未听云儿说过此事,所以才有此一问。若是伯母不愿提及伤心事,也不必多说。” 赵龄希眼眶一红,兀自出神半响,才把三年前中秋家宴、方大侠翩然舞剑而达到物我两忘的最高境界、最后坐化飞升的经过说了一遍。 万俟兄弟又是惊诧又是钦佩,暗道:“方大侠武功原来已臻化境,方家家传武功果然非同凡响。” 赵龄希说道:“他去了以后,我发誓要一辈子守着他的坟冢。那段日子我浑浑噩噩,成日精神恍惚,周遭的一切人事都不闻不见,便如行尸走rou一般。云儿又为我担忧,又为他父亲伤心,又要忙碌丧事。小小的孩子,累得人都瘦了几圈……” 万俟兄弟心中都是一阵怜惜酸涩。 赵龄希说道:“没多久,我大哥到梨花坞奔丧,看见我们家里乱成一团,他说我不能好好照顾云儿,必须把云儿交给他才稳妥。那时我心神迷惘,自觉此话有理,也就答应了。他带着云儿走了以后,又过了好些日子,我的心智渐渐恢复,心里特别想念云儿,很想让他回到我身边。” “但我又想,若是让云儿回来,跟我一起每天守着他爹爹的坟冢,梨花坞的一草一木难免触景伤情,兴许让云儿换一个地方也好。再说朝天教规矩森严,他待在问鼎峰上十分安全。谁知道他……他会遇见屠龙圣仙,如今惹来这么多麻烦。” 元虹心中一动,问道:“伯母,云儿当真是龙族后裔吗?” 赵龄希向元虹脸上注视许久,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他是我的孩子,怎么会是龙族呢?只是他从小修习逍遥妙玄功,体质有些特殊而已。我今晚就是要跟你们商量这件事。” 元虹说道:“伯母请吩咐。” 赵龄希说道:“逍遥妙玄功是他父亲手创的内功。从前云儿年纪太小,所以最上乘的妙玄心法还没教给他。咱们此去玉簪镇,总有三五日水路,我正好把心法都传给云儿,囫囵吞枣也是无可奈何,只求他日后慢慢体悟。” 元虹说道:“逍遥妙玄功奇妙绝伦,云儿修为还不高,就能把丹田练得固若金汤,来日必有更高造诣。” 赵龄希说道:“大王子过誉了。我知道狼族武功超群,万俟族中英才赫赫,但毕竟人妖大有不同。云儿只要学我方家的家传武功,就足够耗费精神了。二位殿下虽然和他情意甚笃,也不必把万俟氏的武功传给他,这是其一。 “其二,等他跟你们回了哮月城,若是修炼内功遇到什么困难,也不必劳驾狼族高手为他指点迷津。还请二位王子送他回梨花坞小住几日,让我亲自教导。” 元虹听她的意思,分明是不愿意万俟氏染指方家家传武功。 江湖上各家各派都将本门武功视若珍宝,又涉及人妖之大防,赵龄希要防备方家武功流入妖族,此事也属寻常。 元虹躬身说道:“伯母教诲,我兄弟俩谨记在心。云儿修炼武功的时候,我兄弟及族人必定远远回避,绝不偷窥偷学。” 赵龄希忙道:“我不是对你们有戒心,实在是……实在是逍遥妙玄功,是他爹爹为云儿一人所创,旁人练了也是无益。就连我都没有学过,只是听他爹爹讲过其中的关窍难点。云儿去问鼎峰三年,我知道朝天教武功跟他性子不合,我大哥也不会非要教他不可,所以从不担心他杂学其他武功。” 元虹说道:“是!”心下却是疑窦丛生。 赵龄希说话吞吞吐吐,分明就有什么事情隐瞒着他们,而这件事必和逍遥妙玄功有极大关联。再加上云儿的身世,可真是扑朔迷离。 偏偏赵龄希不愿多谈,转而问道:“云儿这孩子没心没肺的,到现在还没跟我讲过,你们是如何结缘的,我大哥又怎么会同意和万俟氏联姻?” 元虹也不隐瞒,当下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连赵璋仪原本要和极乐寺联姻的打算都说了。 赵龄希听罢,冷笑道:“原来如此,我大哥要拿云儿和极乐寺结盟,这等大事却也不和我商量一声,他自己就做了张主。哼,没想到阴差阳错成就了你们的姻缘,这可真是老天有眼。你们以后也不必跟朝天教来往过密,我大哥这个人……他虽然是我亲哥哥,但他心气也太高,我有时候很看不惯他。” 元虹不便附和,把话题岔了开来。三人又闲谈了一会儿,桌上的馄饨都放得凉了。 赵龄希望向窗外,喃喃道:“云儿这孩子又去哪儿疯了,怎么还不回来?” 元虹说道:“该不会遇见了什么麻烦?” 赵龄希迟疑道:“无涯盟不可能这么快就追踪过来啊。” 元虹和重陵对视一眼,说道:“伯母请安坐,我们出去看看。” 赵龄希说道:“你们不熟悉周围地形,还是我跟你们一道儿去。”说罢匆匆去了别屋,须臾提了一柄长剑出来。 那长剑古意盎然,套在梨花云纹的纯银剑鞘之中。 赵龄希拔剑出鞘,冷光一闪,万俟兄弟都觉得眼前一亮。 定睛看去,那剑身便如一抹月光,又如一痕冷泉,森森然清冷超尘。 剑柄挂着鲜红剑穗,煞是鲜亮,手柄刻着龙飞凤舞的“意仙”二字,笔迹潇洒有致。 赵龄希解释道:“这柄意仙剑是我丈夫生前的佩剑,我一直留在身边。我自己的怀贞剑随他一起葬入棺中,就当是彼此留个念想。” 万俟兄弟听他夫妇情深义重,心中都颇为触动。生离死别切肤之痛,倘若哪一天轮到自己身上,又该如何处之? 赵龄希提剑在手,四下里一张望,说道:“咱们先去溪边瞧一瞧他们在不在。”万俟兄弟立即应诺,快步紧跟了上去。 那厢,方云漪施展轻功奔出梨花坞,想到母亲听见他们三人胡闹的动静,脸上就热烘烘的发烫,迎着夜里的冷风跑了好一会儿,灼热才稍稍冷却。 他定下心来,左右环顾找寻闵莲君,跑着跑着,来到母亲浣衣的小溪附近,隐约听得溪中传来水声,心想:“就在这里了。闵公子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且去吓他一吓。” 他放慢脚步小跑过去,还未到溪边,就见树影纵横,梨花飘落,潺潺溪水中波光粼粼,岸边一片水波尤为闪烁璀璨,宛似天上银河落入溪水。 走到近处才看得分明,原来是一条银色蟒蛇盘卧在溪畔,透明溪水洗得一枚枚鳞片闪闪发亮,月色花光下如宝石雕就,美不胜收。 方云漪惊呼一声,说道:“闵公子,是你吗?” 那条银蛇睁开蛇眸,银色竖瞳淡淡瞧了方云漪一眼。 方云漪又见树下叠放着闵莲君的斗篷衣靴,笑道:“果然是你。闵公子,你的原形可真漂亮。” 闵莲君闭上眼睛,蛇头缓缓浸入水中,骨碌碌吐出一串小泡泡。 方云漪好奇地瞪大眼睛,蹲在溪边看了一会儿,又问道:“闵公子,我能摸一摸你吗?” 闵莲君睁眼看了方云漪一眼。清澈水波不断流过银色蛇身,而他如水底磐石般一动不动,鳞片愈发光润平滑。 方云漪见他不拒绝,便伸出右手探入水中,在闵莲君的蛇身上来回抚摸,但觉触手光滑冰凉,如水晶,如冰雪,凉凉的十分舒服。 闵莲君忽然动了一动,方云漪忙撤回手,但见蛇身直立变化,转瞬间化为人形,闵莲君哗啦啦从水波中站起身来。 他一头银色长发湿淋淋贴在雪白赤裸的胴体上,一阵轻风吹得梨花纷纷而落,梨花雨中茕茕孑立,几乎要融化在月光清辉之中。 方云漪啊的叫了一声,连忙背过身去,羞道:“闵公子你也不打声招呼,这……这多叫人不好意思啊。” 闵莲君抬手撩开额前的湿发,斜眼瞅着方云漪,说道:“方少侠何出此言?我刚刚也没穿衣服,你不光看我,还动手摸我,现在怎么非礼勿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