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命悬一线
第二十八章 命悬一线 他一倒下,诸女纷纷大声呼喝,各挺兵刃,严密戒备,防止再有人下毒暗算。 严惟洲挥剑拨开迎头击来的禅杖,身形疾纵,跃到方云漪身边,说道:“你怎么了?” 方云漪神志昏蒙,四肢不住抽搐,像是一头被羽箭射中的垂死小兽。 东迦罗紧跟着严惟洲奔了过来,看到一个俊秀高挑、皮肤白皙的少年躺在地下,赫然便是跟他定亲的方云漪,不由一愣。 严惟洲单膝跪在方云漪身边,用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便沉下脸色,起身环顾四周。 东迦罗跪在方云漪另外一边,伸手搭住他的脉搏一试,不禁勃然大怒,拾起那枚毒针,起身对柳润颜说道:“你怎么总是跟他过不去!” 柳润颜花容失色,说道:“不是我……这次真不是我……” 极乐寺的弟子们如潮水般涌来,一个僧人怒道:“你敢说这枚毒针不是神女宫的好东西吗?” 柳润颜说道:“这枚银针确是神女宫独创的天香针,针上香毒能令人神志不清,心力衰竭,遍体发寒,最终冻毙而死。我此次出门,只带了一枚天香针,藏在轮宫的金匣里。昨日邢世柔的爪牙把我的轮宫劫掠得干干净净,天香针也被偷走了——对了,必是魔修下的毒手啊,你逮着我发什么脾气?” 东迦罗不欲与她多辩,问道:“天香针可有解药?” 柳润颜说道:“既有毒药,自然就有解药,但我这次没有带解药出来。解药炼制不易,仓促之间该如何是好?” 严惟洲突然喝道:“下来罢!”身子蓦地拔高数丈,如鹰隼般直飞上近处一棵大树。 众人抬头看去,枝繁叶茂,瞧不见严惟洲的身形,只见树叶微动,又听啊的一声惊呼,严惟洲提着一个汉子飞了下来。 众人心中一震。 极乐寺、神女宫这么多人在这儿站着,这汉子居然能悄无声息隐匿在树上,而众人懵然不知,可见此人修为不浅。 然而他再怎么厉害,严惟洲还不是一出手就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严惟洲把那汉子往地下一顿,两个神女宫弟子长剑交叉,架在了那汉子的脖子上。 严惟洲喝问道:“是你下的毒?” 那汉子满脸凶煞狠劲,叫道:“主人要他死,他就得死!” 原来,邢世柔那一晚没能把方云漪杀了,总是留下了一桩心腹大患。 今日严惟洲带着方云漪来到附近市镇,邢世柔几个手下在暗处认出了严惟洲,又猜测他身边的少年,就是主人的心病方云漪,便一路尾随而来。 他们忌惮屠龙圣仙武功了得,始终不敢跟得太近。严惟洲又忙于调解纷争,竟叫他们钻了空子。 他们素知神女宫的天香针毒性厉害,便派出一名死士潜到树上,看准严、东二人斗法、众人全神贯注的大好时机,用那枚偷来的天香针,趁机暗杀方云漪。 严惟洲那一晚迟到一步,并未看见邢世柔欲吸方云漪内力而失败的场面,于其中经过只猜到了五六分。 这时也无暇审问,严惟洲放下长剑,盘膝坐下,把方云漪的头搁在自己腿上。 他双手摁住方云漪的太阳xue,两股雄浑真气注入方云漪体内,打算用外力强行逼出毒质。 方云漪双目半阖,浑浑噩噩,胸腔一会儿鼓起来、一会儿又瘪下去,突然全身一颤,哇的吐出一汪白沫,身子不住剧烈痉挛,脸上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 严惟洲知道此法不可行,只得收手,一时无计可施。 那汉子厉声狞笑,说道:“小兔崽子,谁叫你惹怒了主人?到阴曹地府逞能去罢!” 东迦罗喝道:“我先送你下地狱!”中指一弹,天香针激射而出,正中那汉子的咽喉。 那汉子的脸上仍然保持着扭曲大笑的表情,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气,砰得一声倒在地下,当场毙命。 东迦罗哼了一声,向柳润颜说道:“虽说解药炼制不易,但总得尽人事而后听天命。你把药方说出来,我总得想方设法为他制出解药,好过眼睁睁看他受折磨。” 柳润颜说道:“依着严掌门先前所说,这附近的药店医馆,十有八九都被邢世柔的手下扫荡一空。方圆百里之内,再难寻出一根草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是华佗转世,也不能光靠一张嘴皮子救人啊。” 东迦罗很是固执,说道:“极乐寺弟子出门,身边常带种种疗伤疗毒药物。拼拼凑凑,总得一试。” 柳润颜微一迟疑。 严惟洲眯了眯眼睛,说道:“柳宫主可是不愿当众说出天香针的解毒药方,担心以后人人都能破解天香针之毒,神女宫就失去了一项制敌利器?” 东迦罗说道:“若是如此,柳宫主你亲自调制解药,我们远远躲开不看就是了。” 柳润颜眼见严惟洲和东迦罗有联手之势,只怕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忙道:“二位把我瞧得太低了,事关方少侠的性命,我怎敢隐瞒?” 当下把药方一味一味报了出来,又详细说明所用分量和熬煮之法。 极乐寺众人当即忙活起来,把一张袈裟铺在地下,各人将身边药材悉数拿出,分拣出柳润颜提到的药材,快速汇聚在一处。 然而柳润颜说了三十多味药材,他们只凑出一半还不到。神女宫弟子人人随身携带香料药物,此刻也都拿了出来,但也只凑到了三分之二。 尤其柳润颜提到的几味主药,都是百年难得的珍物,这当儿到何处去寻? 眼下十万火急,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有人取来小锅,有人堆土为灶,有人打水捡柴,风风火火熬煮解药。 严惟洲忽道:“柳宫主,你答应我的话还算不算数?” 柳润颜明白他的意思,高声说道:“神女宫众弟子听令!邢世柔和他那群走狗为非作歹,祸害百姓,侠义道人人得而诛之。他们既然派人刺杀方少侠,必有同党在附近观望。众弟子随我前去斩妖除魔,一个魔修都不许放过。” 神女宫诸女高声呼应:“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东迦罗向极乐寺众人吩咐道:“解药的火候由我来看着,你们分散开来到处游走巡逻,免得又有人过来偷袭。” 极乐寺众人齐声领命。有人问道:“请问禅师,刚才的比试还未了局——” 东迦罗摇摇头,说道:“我没心思再打了,屠龙圣仙曾击飞我的禅杖,这次就算是我输了。便依圣仙之言,谁也不许再跟神女宫那女弟子为难。” 极乐寺众人应道:“谨遵禅师法旨。” 柳润颜也道:“多谢东禅师法外开恩。” 东迦罗说道:“柳宫主,你叫那弟子以后多做善事,也不必每年到我寺禀告。一个人行善是给自己积德,非得要别人监督,那就很没意思了。” 柳润颜点点头,又嘱咐道:“东禅师,解药炼成之后,须得速速给方少侠服下。中了天香针之后,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驱尽毒素,否则毒质就会深入经脉。等到那时,就算得到十足真金的解药也没救了。” 东迦罗说道:“贫僧省得。” 柳润颜率领神女宫诸女匆匆而去,那对孪生姐妹强撑着冲严惟洲行了跪拜大礼,便由师姐妹们搀扶着一起去了。极乐寺众人也都奔向四面八方。 一时之间,热闹无比的山谷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严、东、方三人。 鸟语花香,山谷空幽,春阳和煦,分外静谧。 东迦罗再不言语,凝神照看煎药的小锅子。 严惟洲低头看向方云漪,方云漪不再口吐白沫,气息微弱枕在他的腿上,脸如银条、白得吓人。平时他一张嘴嘻嘻哈哈说个没完,此时却是进气的少,吐气的多。 严惟洲撕下一片叶子,替他擦净了湿漉漉的嘴角。又反过手背,试了试他的脸颊,只觉得他的肌肤冷得冰手,不禁深为忧心。 药汁咕嘟嘟煮得沸腾,东迦罗便将药汁倒在小碗里,端到方云漪面前。 严惟洲扶起方云漪的上半身,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上,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使他张开嘴巴。 东迦罗把瓷碗送到他嘴边,稍稍往里倾斜,一口药汁流入方云漪嘴里。 可方云漪神志昏迷,一口药汁还没到嗓子眼,又尽数吐了出来。 东迦罗索性仰头把碗中药汁灌入自己口中,然后凑到方云漪面前,嘴对嘴喂给方云漪。 严惟洲皱起长眉,说道:“禅师这样喂药,未免太不干净。” 东迦罗丝毫不做理睬。 他吻得极深,天竺混血青年和中原少年的两张面孔紧贴在一处,蜜棕色和雪白色的肌肤交相厮磨,对比分明。 他喂完了一碗药,方才离开方云漪两瓣柔软冰冷的嘴唇,说道:“一个人心中不洁,看见什么都觉得肮脏。” 严惟洲说道:“颠倒黑白,尽是歪理。” 解药下肚,方云漪忽然哼了一声。 东迦罗问道:“云儿,你觉得怎样?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严惟洲觉得这禅师对方云漪未免过分关心,问道:“东禅师什么时候结识了云……结识了他?” 东迦罗反问道:“他又为什么会跟在严圣仙身边?” 严惟洲不作声。 方云漪徐徐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二人。 东迦罗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方云漪说道:“我……我身上不怎么冷了,只有心窝、小腹、还有天灵盖三个地方,好像冻成了冰块,冷飕飕的好不难受。” 严、东心里都是一沉。 这是毒质深侵经脉的症状,看来这一副仓促凑成的解药,至多只能驱除五六成毒素,方云漪这条性命终究是救不活了。 方云漪看他们两人神情不对,微微一笑,说道:“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严惟洲无言以对。 东迦罗忍不住握住了方云漪的手,心道:“你我之间,当真就没有一点儿缘分吗?” 方云漪脑袋往后,枕在严惟洲肩上,说道:“唉,你这个屠龙圣仙,你可把我害死了。” 严惟洲低声说道:“我抓住了你,却没能护你周全,是我对不住你。” 方云漪说道:“算了,是我太倒霉。你自己的烦心事也够多了,我就不怪你了。只有一件事情,你能不能帮帮我?” 东迦罗抢着问道:“什么事?” 方云漪说道:“我放心不下我家里人,我有几句话,就算是遗言罢,你们帮我带给我的娘亲、舅舅、还有我的两个狼相公……” 东迦罗默默把脸转到旁边,脸上肌rou微微抽动。 严惟洲低声道:“你的心愿,严惟洲当竭尽全力。” 方云漪正要说话,心口一股冷气直蹿上来,逼得他嗓子发紧,爆出一阵剧烈咳嗽,直似要把肚肠也咳出来。 严惟洲忙把他侧放在地上,双手为他按摩后背。 东迦罗突然一把抢过方云漪,打横抱在怀里,大步走向自己的马车。 严惟洲一怔,问道:“你要干什么?” 东迦罗头也不回,说道:“我还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救他一命。” 严惟洲问道:“什么法子?” 东迦罗说道:“这是本寺的解毒秘法,请严圣仙不要多问了。”说着跃上马车,顶开车帘,抱着方云漪走进马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