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少自作多情,不是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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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会一直拖到晚上,冷琛没来得及回家。他让褚飏有什么随便问,只能是在电话里。可褚飏随便着什么都问不出来。指望冷琛主动交代,冷琛只会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这事让你特别膈应,可我真的……我……没有你想的那样……” “你对我说谎,”褚飏打断他,“你说你在忙工作,其实你在酒吧,你又说你什么都没干,我糊涂了,我不知道该信哪句。” 挺平常的口气,听不出一点指责,如果这世上真有闻声辨人心的本事,褚飏倒真希望冷琛来教教自己。 “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特别没底。” “我哪样你心里就有底了?” “不是,我……你这态度不阴不阳的,我真慌。” 褚飏没接话,心想,你还有脸慌,你和小鲜rou搂在一起的时候想过我慌不慌吗? “我到底要怎么解释你能信我。”冷琛说。 “不知道。” “就是怎么都不信了,没用了?”电话里冷琛好重的一声喘,紧接着——啪,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我混蛋,这事完完全全是我混蛋,但是……总得解决吧,总得过去吧,还是说就过不去了?” 褚飏不语,不表态。 “真就有这么严重,就至于没路走了?”冷琛急冲冲的,他当然恨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咱俩这么多年,以前好的时候都不算数啦?” 你也知道有过那么多好时候,你亲手破坏它!褚飏恨得,咬牙挂了电话。 怎么回事呀这个人,反倒要他反省似的,好像心蹦着蹦着先疲沓了的人是他,守不住自己把手朝外伸的那个人也是他!他简直不认识冷琛了,现在的冷琛让他觉得陌生,好像前十一年的认知全部失效了,作废了。这人把推卸责任、偷换概念玩得那么溜,居然在消息里问他:【你跟我说句实话,不用前思后想,你现在看见我还有感觉吗?】 真可以呀,这么一问,无论褚飏怎么回答,等于替冷琛担了一半。 褚飏:【放屁,现在出状况的是你,不要把你的问题推给我!】 整整一周褚飏没有接过冷琛的电话,消息也不大回,他这样难得一见的态度多少把冷琛镇住了。还想心平气和地解决呢,褚飏的心平气和一点不比火热暴躁令人吃得消。良心总要受点折磨,但凡他有。 终于熬到周五,冷琛提前下了班,掐着时间到褚飏公司楼下,差点没追上褚飏。那家伙小跑着往地铁站拐,目不斜视,他不得已按了喇叭。 “上车!这边不让停车。” “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啊,早点下班,想和你一块儿吃饭。火锅怎么样,说了一个月了也没去成。” 从没想过和冷琛独处会这样不自在,褚飏一路无话,就听交通广播里一时这儿堵一时那儿堵。人总有想去的地方,要不就是想逃,可城市动弹不了,别管它多么坐立不安。 “还是麻酱、香菜,别的不要?”火锅店里,又叫冷琛抢了先。 褚飏吃不了辣,但总事儿事儿的觉得清汤不够滋味。以往两个人吃火锅,总是冷琛替他拿蘸料,替他在辣锅里涮熟了食物,就着清汤一洗,转手搁进他的碗里。他眼睛尖,总是一瞟就瞟到冷琛杯里的饮料空了,不声不响给人家添上。 今天依旧不声不响。 在一起生活久了,总能处出来那么几样只有两个人才懂的默契。不生分就是一种默契。 看来今晚回家,无论如何要聊聊清楚了。 从哪聊呢?就从褚飏直探究竟的一问:“你当时怎么想的?”怎么就管不住手? 其实那天,倒真不是蓄谋已久,纯属意料之外。褚飏是个从不进酒吧的,冷琛偶尔去,去了也不对褚飏讲。不是怕褚飏限他的足,就是不想讲。他那么大个人了,总要有点私人的空间。他又不做对不起褚飏的事,何必心虚。 那天就是那么巧,部门当月业绩好,大伙出来玩,说好了不醉不归,主管也不能提前撤。当然就是说说,冷琛想撤就撤;但也不好太早撤,偶然刷刷手机,有个附近的人加他。找了一圈,对上眼了。别误会,这时冷琛不过是觉得有个同类谈谈天也算解闷。对方似对他有意,暗示了几次要不要出去谈。冷琛一直没接这茬,对方也不走,换个话题继续。中间对方接了个电话,就是这通电话,把冷琛那点暗悠悠的心理勾出来了。 那半低着头含羞带臊的侧脸,不知怎么,一下子让冷琛忆起了最初认识的褚飏。 再喝酒,对方越发主动了,直往冷琛身上贴。冷琛躲也没躲,顺水推舟在人家腰上掐了一把。这一掐引来一笑,笑着,对方截住冷琛,带着那手朝自己裤腰里插。冷琛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要不是褚飏“搅局”,这错误也就犯下了。冷琛在那人洗澡的空当溜了,出酒店吹了一会儿风,脑子清醒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鬼使神差。” 这事情冷琛真的没法解释。还能怎么解释?有些心思的出现说不清道不明。过去两个人每天睡一张床,冷琛就算无聊时动过什么心思,也只是一闪念,没机会往深处延。自从外调,他独处的时间多了,一闪念变成了能在脑子里待得住的真念头;真念头呆得久了,难免就想往实处落一落。 他甚至猜疑,褚飏会不会和他一样动过这类心思。后来觉得,就算动过,依褚飏的性格,绝不会付诸行动。 这是他们最不同的地方:褚飏耳根子软,容易知足,小有不满在他看来是生活的常态;冷琛受不了,凡哪不合心了,不如意了,非绕着圈找回来不可,想方设法。 或许感情上他也想如法炮制? 他有意无意地利用了褚飏对他的信任,也利用了褚飏性格中最让他放心的一面。是,他及时刹了车,可刹车的痕迹抹不掉。之所以刹车,说明他踩过油门啊,他拿什么替自己开脱。 在这段关系中,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欠底气:“给我一个改的机会,行吗?” 这是行不行的事吗——褚飏满心苦笑——点个头真没什么难的,可点了就能心无隔阂地原谅冷琛了?那叫自欺欺人;那么,揪着一次过错再也不和冷琛好了?更是他自己折腾自己。 凭什么呀,冷琛弄得他这样进不成退不得! 今天轻易点了头,明天旧病复发呢?他几乎可以想见,这个头只会越点越习惯,直到有一天冷琛不再需要他点头。 “说句话啊,别闷着。”见他半晌不应,冷琛心里更没底了,整个人赖上去把褚飏死死一搂,“一个星期你都对我爱搭不理,我真怕你跟我提分手,都不敢给你打电话。” “你怕什么。”褚飏挣着,拧着。 “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分开,没想过和别人一块儿过日子。”冷琛摽紧了不松力。 褚飏不动了,但浑身绷着一股劲,他眼睛越过冷琛的肩膀落到阳台地砖上:把角的一块裂了条缝,什么时候裂的呢,他记不起来了。 “想是一回事,做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一句比怎么歇斯底里都管用,那搂自己就蔫了。敢做不敢认?人家褚飏比你看得清!你以为你多么理智,竟妄图把自己劈成两半,完全不对等的两半:一大半身体和一整颗心依然系在褚飏身上;另一小半身体荡在外面。行吗?真行吗?你真不会乱了自己的心?哪来的自信!你左右得了谁啊!日子一天天过着,悄么声就改了辙,变了脸,回神你自己不也一愣。 曾经那么赌咒发誓,这辈子就爱褚飏,就迷褚飏,永远和褚飏谈恋爱,怎么样,这几年不也激情渐失了?你自以为的“不会乱”算个屁!那天的事是没成,成了呢,尝过一回鲜你还能回头么,是不是想着今后把所有口味集齐了? 冷琛越想越后怕。若他真的因此失去褚飏……再也没有第二个褚飏了。 “别说分手,你想怎么样都行,骂我打我我都认,甩脸子我全兜着,我活该,就是别说分手。” 褚飏干脆闭了眼,什么回答也没给他。 第二天起来,褚飏说要出门一趟。 “看看你爸去,上周就该去,没去。说好了给他买蛋糕,买鸡腿,不一定多急呢,一个礼拜就盼着这天。” “其实你……”冷琛神色复杂,是真有些无地自容了。 “少自作多情,不是为你。”褚飏蹬上鞋,头也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