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戏北斗（二）

    兆钰回到自己的桃源仙谷，他的本体就就是这谷中开得最盛的那一棵桃树。

    这谷中所有的桃树实际上都是他的本体的分支。在他下凡历劫时，原本桃花缤纷的仙谷瞬息败落，整个天界失去了一抹亮色。在他出现在乾坤台的瞬间，万花绽放，整个仙谷沉浸在桃粉中，花香沁人心脾。

    兆钰坐靠在树干上，按着额头回忆着往昔种种。

    天地混沌初开之时，金木水火土五行融合，开创万物。兆钰便是这天地间的第一棵桃树，辟邪灵，净世间。

    他长在一个悬崖边，这个悬崖很高很高，高到好似可摘星辰。

    随着吸收天地精华，他慢慢修炼出自己的灵，有灵便有魂。他在这高崖边，独自生长。陪伴他的只有东升西落的日月星辰。

    在漫长的岁月中，他记得每晚在北方的夜空中，都悬挂着七颗星星，总是按照不变的形状出现在天幕。

    而后，他修炼出了人形，他偶尔会隐去身形，去俗世间走一走，逛一逛。可是，人的一生实在是太短了，所以他大部分时间是坐在桃花树上，看远方的星星。

    他有时会想，自己也是桃树修来的人形，那星星是不是也能修炼成人形呢？

    “如果能，会是什么样呢？是不是像本体一样耀眼。”

    某日，他预感到了某个时刻终于来临，站在桃花树上，闭上双眼。万道霞光自西方照耀满天，这霞光愈来愈盛，令人无法直视。

    待到黯淡之时，在这悬崖上千万年的桃花树不见了。

    地上少了棵桃花树，天上多了一位木行原神，桃花仙君。

    在封神会上，兆钰接过属于自己的原神令，将它烙印在自己的元灵中。从此，五行原神便皆已圆满，众仙庆贺之时，兆钰总觉得有数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倒不是不怀好意，但是总是让他不甚舒服。

    五行原神，只有这金之原神有些特殊。有七位仙君，原身乃是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因着个人的好奇，兆钰多打量了这七位仙君，原来星星修炼成人形是长这个模样，倒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呢。这七位星君，虽容貌上各不相同，却都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兆钰多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不再注意。

    封神会结束，兆钰回到自己的仙谷，除了必要的每年春季负责万物复苏，草木生长外，大都宅在谷中自行修炼。它本就是个不太热络的性子，也不喜吵闹，平日里也就和负责世间姻缘的月老走的近些，帮他刻制桃木片，用来印刻这世间有情人的名讳，帮他搓红麻绳，系起有情人的姻缘。

    没错，这月下老儿的红绳也是掌管五行之木的兆钰给他找来的麻草，用紫叶桃花的汁染色后，一点点搓出来的。这老头实在是懒，一个人搓嫌累，没事就把兆钰从谷中拽来帮忙。

    “只怪这世间痴男怨女实在是多啊，只靠小老儿我自己实在是忙不过来啊，有劳仙君了。”看着眼前笑得狡猾的白发老头，兆钰真想一把薅掉他的白胡子。

    “我看你这殿里来来去去这么多仙童，还忙不过来？”

    “哎呦哎呦，不够啊不够，忙不过来啊！”月老一脸愁苦，彷佛真是如此。

    “我怎么听太上老君说，你前几日和张果老下棋输了不认账，被人家嘲讽几句气不过，找铁拐李喝酒，一喝就是好几日。”兆钰揶揄地看着老头，“这就是你说的忙不过来？”

    “这······这总是要休息一下的，肯定是张果老和你说的是不是？哼，等我搓完这团麻绳就找他去。”

    “呵呵，技不如人还怪别人说你。”

    “我哪里是技不如人，我那日不过是一时大意······”

    两人斗着嘴，搓着绳，这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哎。兆钰你听说了没？前些日子可是发生了件大事。”

    “大事？”成仙者哪个不是历经上万年的修炼，性子都难免带着几分避世的凉薄。而兆钰更是如此，他的八卦一般都是从月老这个社牛这里听说的。

    “前几日如来佛祖办了一场经会，景山星君与乔阳星君前去参会论佛。那席间北海三太子隆瑕对二人出言不逊，乔阳星君直接出手。虽然一旁的弥勒佛拦了下来，但那三太子还是被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听说头顶的角被打断了一根。”

    放眼世间，天有日月星辰，地有山木河海，占据五行。东南西北四海龙王，蛟龙出海，兴云作雨。按理说，与七星君无甚交集才对。

    兆钰虽遁世，但也知晓双方应该没有什么仇怨才对。

    “这三太子为何对景山星君和乔阳星君出言不逊？”

    “你整天闺阁小姐似的不出门，自然是不知。”月老边搓麻绳边兴致勃勃地说道：“凡人刀耕火种，就靠那地里的收成吃饭了。这服田力穑，不过求一个风调雨顺，岁稔年丰。这四海龙王施云布雨，本该造福苍生，不过神仙也有贪念那虚名的。”

    “东海那块本就土地丰饶，适合耕种，那地的粮食养活了大半天下。可虽为凡人，也是有智慧的，这百年来也是懂得了夜观天象，推测天气。虽然也仅能推知一二，但对拽耙扶犁也是有用处的。人世间，因信而生。如今除了寺庙道观，还多了不少人供奉七星君。本来咱们当神仙的，凡人的供奉对于咱们来说本就可有可无，无甚大用。但是那东海龙王本就是个爱慕虚荣的性子，那日下凡间听了庄稼地里耕地的人们对于七星君的崇敬，竟记在了心里。”

    兆钰听及此，已然皱眉。“已是执掌一方海里的龙王，与天地同岁，竟还在乎这些虚名，真是针尖大小的肚量。”

    “可不是。”月老摇了摇头，对东海龙王也是无语。

    “本来就是小事一桩，不过这小心眼的龙王记在了心里。每日夜间星君去悬星挂月，日间他便偏偏扭转气象。本该艳阳高照，结果阴云密布；本该挂霜，他却飘雪。这几年间，作了不少幺蛾子。”

    兆钰有些生气地说道：“如此作孽，天帝竟也不管吗？”

    “那龙王也知不能做得太过，所以隔一阵子整一出，天帝也不是没有提点过，看在龙王没做得太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月老深知，天帝就是个老好人，和事佬，还没有天后来得杀伐果断。

    “都已经容忍他到这步了，还有什么不满？竟在如来佛祖的经会上出言不逊？”在兆钰看来，已经很是给东海龙王面子了，若自己是天帝，定要好好惩戒一番。兆钰虽已飞升成仙，但是他是看着这世间朝代更替，兴衰成败的。他虽不喜沾染是非，但却喜欢去人间走走，看遍这人世间的美好与丑恶。

    人虽没有法力，却能靠着自己的智慧和坚韧，开荒山，种五谷，建房屋，造文字，建一国，守一方。兆钰敬佩凡人，一生虽短，但却能活得壮烈。就因为凡人寿命短暂，为仙者更应重其职责，一个小小的法术，便能改变无数人的一生，将世间由太平盛世变成人间地狱。

    “你都看不过他这番作为，别人自然更看不过。盘毅星君和鸿巍星君在龙王又乱施雨时，出手阻拦。那小心眼的龙王看到更是气不过，竟风雨大作，弄得河堤塌了，造成洪涝。那鸿巍星君性子本就火爆，看到此景，直接做法，让大水别的地方不冲，偏生将各地的龙王庙给冲个彻底。连龙王像都给磨圆溜了，哪里还看得出鼻子眼睛。”

    兆钰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心里痛快不已，对于鸿巍星君的做法只觉解气。

    这鸿巍星君负责引水，盘毅星君就负责救人。一场大水下来，除了大水冲了龙王庙，没有一人伤亡。事后，百姓都传是龙王犯了天戒，引来天劫，不可再供奉。不然，这大水寺庙道观不冲，就只冲了龙王庙。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连带着北海，西海，南海的龙王庙都被人们给拆了。其他三位龙王不认为是东海龙王的错，直觉得是七星君找茬，才害得他们大失脸面。直接是闹上天庭，真是沆瀣一气，不明是非。

    那七位星君哪位是好相与的，直接开打，后来还是天后娘娘出面才给按下。

    谁成想，这三太子隆瑕又拱起了火。龙角这个玩意，虽能再生。但一来生长速度极慢，没个几千年没法长回原样；二来龙角是龙的象征，被打断无疑是极为折损颜面的一件事，并且龙角连心，只怕要吃不少苦。

    “如此，那龙王一族只怕更是不消停了吧。”兆钰有些担心，这四海龙王若是仅找七星君便罢了，就怕胡乱报复，最后百姓受苦。

    “不错，这事吧，要怨就怨三太子没本事，被乔阳星君一拳就揍断了龙角。要知道，这乔阳星君虽排老幺，但本就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最喜跑到魔域打架。三天两头去单挑这个魔王，那个魔君的。这些年魔族规规矩矩，还是多亏了他呢。”

    这些兆钰也是有些耳闻的，他理了理手里的麻绳，扬起嘴角。没想到当年的七颗星星，成仙后竟这么有意思。

    兆钰回到仙谷，又过起了宅男生活。这仙谷里的桃树开花结果往复不休，兆钰平日就在仙谷里酿酒，晒果脯。年年天后的蟠桃大会，兆钰可是指定的唯一供货商。

    这日，兆钰正和土地老儿品酒。他刚酿好的蜜桃酒，清冽爽口，回甘清甜，连兆钰都觉得这次的酒比之前的都好喝，忍不住贪杯。面颊染上一丝绯红，衬得额间粉色的桃花印记风情无限。

    土地老儿是土行原神，与兆钰本就一脉相息，负责九州大地的万物生长。两人此刻皆已微醺，突然识海传来一阵异感，显然是九州大地出了问题。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此刻不周山之上，乌云翻涌，不时雷电闪现其间。兆钰看到此景，暗道不好。

    不周山，乃是上古之山，被共工怒撞之，自此，天倾西北，地不满东，是九州大地的基石。若是出事，只怕地动山摇，万物覆灭。不周山终年寒冷，常年飘雪，山川之上尽是冰川。但此刻，东南西北四位龙王化出原身，翻云覆雨，大有要在不周山大闹一场的架势。

    兆钰凑近了才看到这不周山顶北斗七星君倍负手而立，冷眼看着眼前四条糟心的龙。不周山折，故日月星辰移焉。北斗七星悬挂北方，以不周为引，指明四方，这不周山自然也是他们的根基。

    北斗七星君虽气恼，但也不愿在不周山出手，因此只是防守。

    云海翻涌间，东海龙王大笑道：“怎么，七位星君倒是没了往日的气势呢？”

    这几日，天帝携天后前往九重天闭关，怕是一时半会儿赶不来。兆钰推了推土地老儿，“你速以不周山为界，做好结界。然后上九重天，告状去。”

    “那你呢？”土地老一边制结界，一边询问。

    “我？”兆钰冷笑一声，“自然是留下。那几条龙把事做绝，何曾把你我放在眼里，这世间生灵难道任他们几个荼毒。我自接过这原神令，花了多少心思。今日，我非要把他们的须子都给拔了！”

    土地老与兆钰相识已久，还是第一次在这面若桃花的脸上看到如此狠绝的神色。心说，今日这几条龙怕是要倒霉了。

    这几条龙腾云驾雾，见七星君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只当他们是怕了，更是张狂。“哈哈哈哈，什么狗屁星君，不过几颗石头罢了，今日我龙族便新仇旧恨一起报！七位星君，若是不甚陨落在不周山上，也算是灵归故土了，哈哈哈哈......”

    说完，数十条雷电瞬间涌出，劈向七位星君。

    睿修星君手持罗盘，皱了皱眉，正想出手防御。忽然一道无形的屏障拦在他们七人面前，片刻之间，将雷电吸收个彻底，只余下清冽的桃木果香围绕周围。

    “龙族好大的口气，我竟不知五行原神在你们眼里竟是如此的不值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