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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就连身板都还未长开,却被李汯这样一个稚子孩童称作“四叔”,这画面放在旁人的眼底,倒也显得略有些怪异。

    茹宁看了一眼那少年的表情,见他面色平静,只垂下眼睛,道:“汯儿,你迟到了。”

    李汯好似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贴在茹宁的腿边,迎着李燕皎的目光,脸上的兴奋也跟着淡了不少。

    他小声嘟囔道:“因为天儿太热了嘛……”

    茹宁知他是不愿被斥责,一边说,一边把半张小脸藏到了自己的腿后。茹宁摸不准眼前的少年是何脾性,便自觉搂住李汯的肩膀,叫他靠得安稳些。

    李燕皎见状,便将目光移至茹宁的身上,看了他一眼。

    他问:“你是府里新来的下人?”

    茹宁恭敬地行了一礼,答道:“回殿下的话,是的。”

    李燕皎便道:“你既是贴身伺候的仆从,下回应叫汯儿早些过来。”

    他续说:“我见钟将军今日独自一人在校场,虽说没办过什么正式的拜师礼,但总归不能失了礼数。”

    茹宁闻言,将身子埋得更低了:“喏。”

    他暗想这少年年纪不大,说话却颇为保守,一股老学究的做派。

    李汯在暗地里瘪了瘪嘴巴。钟赴原是站在一旁卷手上的马鞭,闻言,却朗声笑了两下,摆手道:“我就是个粗人,倒不必在我面前过于讲究那些个礼节。”

    他对李燕皎说:“人也到了,你不是还得去拿东西么?先去忙你的吧。”

    钟赴平日为人倒也和善,但一cao练起士兵来,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不大一样了。

    李汯身娇体弱的,被偌大的祎王府捧在手心供养着长大,哪见过这阵仗。他只要一上校场,必定会被钟赴挥着马鞭训斥这也做得不是,那也做得不对。

    他个子矮小,眼看钟赴在一旁指指点点,扬鞭挥起的尘土都能没过他的脸颊,生怕钟赴这大老粗一个不小心,就把那玩意儿甩到自己身上。

    刚开始练的那几天,只要钟赴一靠近李汯的身旁挥鞭子,他就会被吓得跟着哆嗦一下,连马步都蹲得歪歪扭扭,把钟赴气得好一顿呛。

    如此训练十余日后,才初步有了成效。

    茹宁不好打扰这对师徒,在李汯“受苦”的这段期间,便一直站在不远处等候。

    中途有下人搬来刚冰镇过的绿豆汤,小桌小椅摆在树荫下,钟赴难得仁心大发,大手一挥,就叫李汯休息去了。

    他还不忘喊一边的茹宁:“阿宁,来吃甜水!”

    李汯如临大赦,刚在桌边坐下,就端起上边的一碗绿豆汤,渴极地狼饮了起来。

    茹宁从衣襟边上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慢点喝。”

    那块帕子看上去用了有些时日了,被浆洗得微微泛白,带着一股好闻的香味。

    李汯顺势软绵绵地趴在了茹宁的膝盖上:“阿茹,我热。”

    钟赴见状,轻哼了一声,奚落他道:“出息。”

    茹宁不言语,替他松开了些颈边的衣衫。

    钟赴喝了一口手中的绿豆汤:“今个儿天热,就练到这里吧,你回去好好休息,咱们改天再练。”

    “真的?”李汯闻言,翻转了个身,眨巴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一脸希冀地望向钟赴,甜甜地笑了一下,“谢谢师父。”

    钟赴道:“不必谢我,改日还是得补回来。”

    李汯当下可不管往后不往后的事,一听说能休息,面色立马好转了起来,也不像方才那般皱着脸,摆出一副苦哈哈的扮相。

    钟赴依靠在一旁的大树上,与茹宁说起了军营里的趣事。

    钟赴出身贫困,年青时血气方刚,因打了乡里富绅的儿子,被罚去城外放哨劳役。后来北疆匈奴来犯,他就参了军,因情格爽朗大度,结识了不少同行友朋。

    战事结束之后,他便回京挂了个闲职,专门cao练那些刚入营的新兵蛋子。茹宁未曾听过那样的趣事,寻得空闲,便任李汯躺在自己的膝上,两人一边歇息纳凉,一边有搭没搭地聊着天。

    一壶绿豆汤很快就见底了。

    钟赴抹了一把嘴巴,笑道:“今儿就到这里吧,阿宁,你早些把这小崽子带回去,身娇体软的,免得中暑了。”

    茹宁垂眼看了下膝盖上的李汯。他对两人的谈话没什么兴趣,躺着躺着就打起了瞌睡,脸蛋在光驳的婆娑树影下,微微泛着粉色。

    茹宁轻声道:“辛苦你了,钟将军。”

    钟赴看李汯睡着了,也不说话,只摆了两下手,将瓷碗叠放在一处,就走了。

    前往卧房的走廊上,李汯趴在茹宁的怀中,突然极小声地哼了一下。

    茹宁轻抚了一下他的后背,李汯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的光景:“……师父呢?”

    茹宁道:“钟将军已经回去了。”

    李汯打了个哈欠:“好困……”

    他把脑袋埋到茹宁的颈边。男人的胸膛又结实又柔软,还带着一点熟悉的味道,叫李汯忍不住地亲近,像只小兽似的,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肩膀。

    茹宁托住他的脊背:“快到房里了。”

    他中午伺候李汯睡觉,小家伙怕热,不在一旁给他扇风是不肯睡的;下午又陪他在太阳底下站了好一些时间,从早晨到现在,几乎没有独处的时候。

    他特地裹了两层布在胸前,如今被溢出的乳汁浸透,绵湿地绑在胸前,叫人难受得慌。

    他几次垂眼看向自己的胸口,生怕外衣的料子被里头的布条濡湿了去。

    李汯扎完马步,就嚷着要吃点心,还要婢女在一旁摇扇说书。茹宁难得有了空闲,随意寻了个借口,就从李汯的房中避了出来。

    自他入府之后,大半的夜晚都在李汯房中渡过,极少在这个房中过夜。

    茹宁从衣箱里翻出新的布带,脱下衣袖,匆匆擦了擦胸口的水渍,垂着脑袋,就将布条裹缚上去。如此不过才用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等他再回去时,李汯还没意识到他早已去而复返,正托着rou乎乎的白腮帮子,往里面送香甜的糕点。

    茹宁见状,便自然地走到他的身边,半蹲了下去。李汯也是个被伺候惯的,一见茹宁要掏手帕,便自觉伸过脑袋,叫茹宁擦净自己嘴边的酥渣。

    如此情景,若是叫钟赴与夫子见了,又要奚落一声“不像样”。

    侍女手中的话本,也正讲到共工怒触不周山的故事。茹宁停下手中的动作,这说书的侍女嗓音动听婉转,两人皆听得有些入神,丝毫未注意到屋外新走进来的人。

    也正是这一声“汯儿”,叫侍女的声音滞了那么一滞。茹宁连忙收起手帕,从李汯的身边站起身来。

    四周的下人都停下动作,福身行礼道:“王爷、郡主。”

    茹宁跟着行完礼,抬起身来后,才看见李燕戟的身后还跟着一人。

    那人的打扮与寻常女子不同,身着一身劲装,乌黑秀丽的长发被利落地绑至脑后。她的脸上只泛了些微的笑意,唇上似搽了些许胭脂,显得五官明艳而又动人。

    别有香超桃李外,更同梅斗雪霜中。

    茹宁只看了一眼,又很快地低下了脑袋。